事态发展益发不利,贾母虽气贾政镇日唉声叹气,无所作为,但到底心疼他憔悴不安,遂上书言:贾政是尊自己之命才搬入正房,因贾赦幼时常年养在公婆处,只得幼子贾政相伴,及公婆和老国公去世,心愿和幼子相近,两子孝顺,才做的这般决定。
贾母本是看太上皇偏护老臣,又仗着自己年高辈大,今上断不会与自己多做计较,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却不料事情急转而下,圣上是接受了这理由,还夸赞贾赦、贾政兄弟孝顺友爱,却斥责贾母不该因私情罔顾律例,坏了尊卑,责令贾政搬出荣禧堂,皇后懿旨将贾母一等诰命降成二等。
贾赦不愿触贾母的霉头,因说这荣禧堂作陈列皇家赏赐、国公旧物之用,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居住。经此一事,虽没明说贾母不慈,可贾母偏心幼子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贾赦此举,倒让他往日不堪的名声好了一些。
贾政因得回清名,还得了今上盛赞,简直喜出望外,就是要搬出荣禧堂,也不觉有甚。
独贾母和王夫人心里憋火儿,尤其是贾母见二儿子一反颓唐,兴致勃勃的就要搬出去,只在最初来请罪道歉说连累了老太太,之后荣府上下虽气氛低沉,却无一人看到她为荣府牺牲了多少!
贾母一向最自得自己一品诰命的身份。她偏心二房何尝不是为了自己荣耀,为了做定在荣国府高高在上的位置!先前偏心二房是因二子得她喜欢,与她亲近,她怕大儿子完全执掌了荣府会将她供成面上的老太太,手里再无实权。因而初时就用孝道逼大儿子让出荣禧堂,而二房要想长久尊荣就必须得靠着她这老太太!
后来二房有了宝玉,她也算见识不凡的,宝玉衔玉而生,她见了就知必定不凡,也许日后她的尊荣还得靠着这小心肝,因而将他养在身边儿,也更是偏心二房。宝玉的确天资极高,也与她亲近,二房元春也不负众望得了大造化。可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竟连诰命都给贬了,不知多少世家贵府在看笑话,真真打了她的脸!
贾母堵心的慌,满心思量怎么才能扳回一局,这次诰命被贬,恐怕会让两个媳妇生出别的心思来,就是下人对她也会不如之前敬畏,贾母眼沉了沉,她是贾家的老封君,是贾家的天,这点不会改!看来她得敲打敲打众人了!
贾母很快就“病”了,贾赦贾政都来侍候,贾母哭诉了一阵,又假意要分自己的体己,两兄弟都有些慌,贾家不同以往现下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若是再没了老太太,可真不知道该怎样,毕竟现在贾赦只是袭的一等将军之职,贾母虽然诰命降了,可她在世家贵族里素来有威望,可以说贾家大半数的人脉全系在老太太身上!
贾赦贾政兄弟连连磕头请罪,又亲侍汤药,贾母才渐渐好了。
而王夫人也不好过,给哥哥去的信如石沉大海半点音信也没见回来,而贾政更是正眼都不瞧她一下,日日被赵姨娘那个狐媚子勾着。本来老太太被降诰命她是高兴的,这老货不就是因为身份高辈分高才这么独断独行的么,把她的宝玉抢去养,这回看她还怎么得意!可接着圣上就让她们搬出荣禧堂去,这怎么能行?她出身高贵,是贾娘娘的母亲,怎么能让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邢氏压到自己头上!每每看见邢夫人意味不明的笑,她都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嘴!
好在大房也没搬到荣禧堂去,哼!等着罢,这荣国府只能是她的宝玉的!好侄女,你也别怪姑妈心狠,谁叫你是大房的媳妇呢?!
王夫人环顾着新搬的院子,觉得哪里都不顺心,只要…只要她的元春怀上龙种,他们早晚要求着她搬回荣禧堂去!
王夫人还没从想象的得意情景里回过神来,金钏儿急急忙忙跑进来道:“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不悦,冷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又怎么了?”
金钏儿低下头,小声道:“老太太说前些日子大老爷、老爷都憔悴许多,也没人照顾,就…就买了几个丫头送给二位老爷!”
“什么?!”王夫人惊怒交加,站起身来,好歹平平气道:“走!去看看什么天仙丫头叫老太太给快到半百的儿子塞房里去!”
金钏儿眼珠子动动,掩住眼里的艳羡之色,跟着去了。
林府外书房,水泱和林臻玉坐着品茶说话儿,水泱得了些好茶,今日特意送来给尝尝。
这几日贾家形状传的沸沸扬扬,他们跟听说书似的,两人相视一笑:这下贾家分不出手来算计他们了罢…
皇宫里大臣议事之处,因未到时辰,众人都各自说些闲话儿,林海听着贾府种种,抚须一笑,下步,就是让林家彻底和荣国府脱了干系…
42、周姨娘计划第一步
四月二十一日,林臻玉站在会试得中的贡士之间,一行人静悄悄的自黎明入清辉殿,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后,众贡士入座,然后颁发策题,日暮时分交卷。
随后几日,各阅卷管阅卷,轮流传阅,选出优评最多的十份进呈今上,水湛钦定御批一甲三人并钦定名次。
今上在庆和殿,公布并引见这十位。殿外恭候着参加殿试的贡士,人虽有百多个,却鸦雀无声,林臻玉站于其中,低头作恭谨状,眼见前面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贡士腿不住的发抖,四月底的天气虽然还很凉爽,可已有不少人汗湿衣襟。
“第十名,都城人士王志泽!”一名二十多岁其貌不扬的青年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站了出来,随小太监进入殿内。“第九名…第八名…”
“第五名,姑苏人士林臻玉!”臻玉精神一震,忙敛了敛神情出列。过一会儿,殿里陆续又进来五个人,十人站定,前三名站在前方,有小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水湛坐于御座之上,挨个看了今科拔尖的人物,看到第五名时微微一顿,又转眼继续,状元是个三十多岁的白净仕子,十人之中除了第四名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其余都是青壮年,更有林臻玉和第九名的仕子都未及弱冠,两人站在队伍里活像一堵墙被啃掉两个窝——忽的矮下去了。
水湛满意点点头,未说什么就叫他们下去了,今日只是前十名的小引见,待明日才会将全部名次公布,称传胪。
传胪大典十分隆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着朝服分立左右,进来时臻玉飞快偷眼一扫,果然见左前第二个像是水泱的样子,紧张的心情略略放松些,臻玉心想这种时刻还是要有熟人在啊!他倒是想找父亲来着,可林如海的位置显然没有水泱一目了然,一群官儿站在一起,他就是瞪成斗鸡眼也别想在一眼那么短的时间内把父亲找出来。
鸿胪寺官员宣读制诰,然后传胪官唱第一甲第一名…一直到第三甲最后一名,并当场授予一甲三人官职。林臻玉为二甲第二名,进士出身。对这个结果林家和叶先生都十分满意,不说林臻玉已经尽力,就是他真有大才可以一搏状元榜眼之位,林如海和叶琼也会要求他“藏拙”,林臻玉毕竟刚过十三岁,若是太抢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