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招数上的变化成昆自然看在眼里,皱了皱眉:这样有气无力的陶孟竹他还真没见过,不就是输了一场,至于如此天塌地陷一般失落吗?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心理承受能力未免太差了点!
若是平时他才不管对方心情如何,早就趁乱打劫结果了对方,毕竟是那人挑衅在先——成昆可没有丝毫自己抢了对方东西的自觉——但是陶孟竹毕竟不同于旁人,他们两个怎么说也算是青梅竹马,又是师兄弟,做事太绝日后也难相见,便干脆利落的收了手,退后两步道:
“你输了!”
陶孟竹怔怔的收手,不敢置信一般瞪着成昆,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轻易输给了眼前这个少年。他被这个事实打击的狠了,一时间心中茫然,耳边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你输了”,惊雷一般将他的理智都驱散,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陶孟竹啊陶孟竹,阳顶天手底下只是一个普通少年都有这样的身手,你还指望着赢他吗?差远了,差太远了……
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尽数被成昆看在眼中,成昆皱皱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愿赌服输,这东西我收着了!”说完却发现对方依旧没反应,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这人莫非被打傻了?不对啊!他刚刚又没下重手,若说打击过大——至于么?!
陶孟竹却忽然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便展开轻功向着陶府所在的方向跑去,成昆挑起眉,莫名其妙之余倒也庆幸于陶孟竹那不夹缠的举动,再看看手中完好无损的玉石,满意的笑笑,转身走回玉器店。
那掌柜的从两人开打就一直站在门口张望,他一个普通人,自然不敢参与到江湖人的比斗之中,但是看个热闹的胆量还是有的。他亲眼看到成昆是怎样赢了陶孟竹,此时见对方志得意满的走回来,态度顿时格外亲切,搓着手道:“哎!少侠,您还有什么吩咐?”
成昆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个坠子:“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东西现在归我,去给小爷配个好点的盒子。”
“是,是!”
“还有之前那些没挑完,你去弄盒子,我再看看。”这个坠子自然不能拿来送给小师妹,所以还得另外给那丫头挑个礼物。
掌柜的闻言,忙乐呵呵的去旁边的柜台取来几个制作精美的木盒,成昆则重新走回另一边低头看掌柜的之前推荐的那些挂饰。只是他已经先看中了手中这块玉,这时再看其他,便有些平平无奇了,挑来挑去,最后买了一套小巧可爱、姿态各异的玉人儿,而后一并吩咐掌柜的装起来便离开了。
搞定了要送陶彩衣的礼物,便有些无所事事起来,成昆不愿过早回客栈,干脆便在这条街上随意闲逛,谁知天公不作美,他才走了没几步,天空中就风云变色,转眼间被乌云笼罩,不过盏茶的功夫,雨点就劈里啪啦打了下来。
这场雨下的很急,许多在路边摆摊的商贩还没来得及收摊,顿时忙了个人仰马翻,行人也急匆匆的来回奔跑,踩踏水花溅的哗啦直响。这种天气别说逛街,就算想要回去客栈都有问题,成昆急忙闪入旁边一家店铺檐下,一面伸出手指弹着水珠一面低声咒骂:“这是什么见鬼的天气!”
眼见周围光线越来越稀疏,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的将外面渲染的跟黄昏一般黯淡,成昆心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怕是下不完了,无奈之下抬眼瞥了瞥旁边悬挂的招牌,上面“写意酒坊”四个大字被雨水冲刷的来回摆动,看来有些模糊。他摩挲着手中的木盒,果断下定决心进了酒楼内:只能先在此处等到雨势减小了!
显然有不少人与他同样的想法,旁边有好几个人与他同时迈步进入酒楼,站在门前的小二挨个招呼,忙的应接不暇,成昆也不指望他,放眼望了一圈,抬步迈出,选择了相对来说比较清静的楼上。
这家酒店能够开在如此繁华的街上,足见其规模,楼上楼下布置的很是用心。相比一楼大厅的热闹繁华,二楼除了最外圈半开放之外,都是门窗紧闭的雅间。成昆走到楼上,早有小二迎接过来,殷勤道:“爷,几位?”
“就我一个,找个清静的地方,要有窗。”成昆淡淡的道。
“好嘞您的!”小二吆喝了一声,作出虚引的动作,“您这边请!里面有个雅座,半敞对窗,您看如何?”
成昆不置可否的点头,反正他也只是来打发时间,出门前吃过饭,也不算饿,因此坐下后只点了两个下酒菜,一壶黄酒便让小二下去了。
这个座位在二楼尽头,贴着窗户,因为潲雨的缘故小二将窗子关上了,只留了道缝,能隐约瞧见外面的雨势。成昆瞥了眼外面,因为压抑的天气有些烦躁,便顺手打开了桌面上的木盒,拿出打算送给小师妹的玉像把玩。
说起来这辈子他跟小师妹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记忆中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片段已经永远不可能发生了,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还会记得。这次回去,贸然送了礼,只怕小师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最多觉得这份礼物比较有趣——那也得她大小姐看得上眼才成。
嘿,他这两辈子活的还真是截然相反,曾经最熟悉的人变成如今的陌生人,而曾经最恨的人却变成最亲密的人,上一世少年时懵懂木讷,这一世却成了奸猾老鬼……这样的变化要是说出去,怕是无人会相信吧?就算是那两个人本身,只怕也会觉得荒谬。
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这几日那个人的情绪变化,成昆微微挑起眉:若不是确定自己和师妹的“过去”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阳顶天不可能知道,他简直要以为那人这几日隐约的疏离是因为吃醋了。
好笑的摇摇头,这辈子他跟师妹还没来得及有交集,对方又是个才六岁的小孩,哪有什么醋可吃?更别说阳顶天那样的人,这种横空飞醋绝对不会乱吃的。
而且真要说吃醋,倒是他应该防备一些才是,毕竟阳顶天那厮对于小孩子明显格外有耐心,从他当初对待自己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但若不是吃醋,那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恰好此时小二将酒菜送了上来,一一放在成昆对面,熟络的道:“菜齐了!客官您慢用!”
成昆点了点头,看向窗户道:“这窗子还是打开吧!关着闷得慌!”
小二倒也干脆,笑道:“当然可以,只是外面雨势大,只能开旁边半扇,客官您看——”
“可以。”
于是小二利落的走过去伸手推窗,外面的雨声顿时大了起来。好在外面只是下雨,并未起风,雨水潲的不多,只是丝丝凉气顺着打开的窗子扑入屋内,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丝雨水的沁凉。
“喝!这场雨下的可够大的!”小二倒是被窗外的雨势惊了惊,他一直在屋里,虽然知道外面下雨,却不知大小。如今看到眼前瓢泼一般的雨幕,不禁感叹了一句,“这样下去,怕是要涨水了!”
济宁乃是运河之乡,周遭诸多水泽,虽然地势颇高,水患不重,但河流涨水是肯定的。对此成昆自然熟悉的很,他从小便在此处长大,没少钻江入河,一身水性自然练得十分了得。倒是阳顶天,从小在那样的山中长大,别说泅水,就是较深的河流都没见过几次,水性自然差得很……
等等!
成昆忽然皱起眉,这次清楚的抓到了脑海中一瞬间闪现的疑问:阳顶天不是不会水的吗?“当初”韩庆生的儿子韩千叶跑去找他报仇就是抓了这个空子,提出要跟他在寒潭之下比武。当时若不是波斯总坛的圣女黛绮丝“代父迎战”(注一),恐怕阳顶天囿于誓言,那一场定然不会善了。
可他若是不识水性的话,那次在悬崖下的山洞中是怎么回事?
成昆还记得六年前他们二人一同掉下悬崖,在寻找安身之所时看到的那潭石乳水,当时阳顶天毫不犹豫的就走进去了,甚至还调侃他不会水性来着。后来触到机关,连他都是挣扎了一下才游至对面,阳顶天的神色却是丝毫没变。
好吧,就算当初石乳水潭很浅也很窄,那么后来前往古墓的那一次呢?从外界进入古墓的水道可是长的很,就算学了闭气功,不识水性的人想要通过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看到阳顶天的时候,那人除了衣衫潮湿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异样——是他根本就会水性,只不过隐瞒了所有人,还是说……
一个近乎于异想天开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成昆捏住酒杯面色狰狞,他根本没注意到小二是何时离开的,只是在脑海中反复回想阳顶天和他相处时的细节——有没有可能,有着重生奇遇的不止是他一个人,阳顶天也……
不,不可能!成昆自嘲的闭了闭眼,伸手摸上隐藏在衣领下的佛珠。他是付出了不入轮回的代价才能够重生的,而阳顶天之前在轮回镜中所说的,明明是永远留在地府以换得他之后半辈子的平安顺遂。
可是,如果“那个阳顶天”还停留在地府中,那么如今陪在他身边的这个又是谁?地藏王菩萨当初所谓的“涅槃”,究竟只是他一个人的时光逆转,还是所有人的命运都一同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见金庸原著第三十章:东西永隔如参商。时阳顶天任明教教主,韩千叶独自一人勇闯光明顶,提出单挑阳顶天,为父报仇,并指定要在碧水寒潭中比试。就在阳顶天认输听罚时,黛绮丝自认为阳顶天之女,代父出招,与韩千叶比试,一举成名,赢得“紫衫龙王”的美号。之后,用谢逊的话说,黛绮丝虽胜却为之向阳顶天说情,饶其挑战之罪获允,并多次病榻之畔探病,因怜生爱,从歉种情,后竟嫁了此人。】
咳,金花婆婆此人甚妙。顺说,看原著的时候再度看到谢逊说:【阳教主夫人是我师父成昆的师妹,是我师姑。阳教主对夫人是十分爱重的】,总觉得这两句话分开看便罢,放在一起看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是在说,因为教主夫人是成昆的师妹,所以教主才对她十分爱重一般……好吧我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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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四十二、情不自禁幽夜暗 ...
这场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才淅沥沥鸣金收兵,虽然云消雨散,时辰却也不早了。街上零零星星只有几个摊位重新出摊,只是因为积水的关系,逛街之人寥寥。
这种情况下成昆自然逛不下去了,而且因为之前的猜测也无心继续,反正该买的东西已经买到,干脆便结了帐回到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