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她怎么了,这老太太可没了往日风采了呢。”宇文昔转回头问道。荣国府的史老太君,他当年也是有所耳闻的,听说是个难得漂亮精神的老太太,可绝不是如今这样儿的。修士折磨人的手段很多,就是不知虫儿对她用了哪种。
“不过是个小小的阵法,将人内心的愧疚个恐惧扩大一些罢了。”说到这儿,贾琮终于回头看了贾母一眼,道:“若想不被阵法所扰,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从来不做亏心事,那自然就心安理得不受干扰;再一个就是从来不觉得做过亏心事,那同样能心安理得不受干扰。如今看来,她倒还有些廉耻之心。”
宇文昔听完笑了,看了眼贾母变幻的脸色,道:“那恐怕是之前,听了你的话,她那所剩不多的廉耻之心,怕是也要丢掉了。”
两人说话并未背着贾母,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照那妖孽的说法,只要她自己不觉得有愧于人,那就能百无禁忌,再也不会被噩梦折磨了?!是啊,那么些入梦折磨她的,没有一个是直接死于她手的,凭什么找她报复啊?他们都是咎由自取,各有各的取死之道,跟她有什么关系。
真是,枉她还记挂了那么多年,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嘛!
“虫儿,你是故意的!”一回到贾琮这里,宇文昔就抱着肚子在床上笑得打滚儿,“哎哟,看那女人的脸色,真是笑死我了。她真以为无愧于心便够了,怎么能这么天真,真当虫儿的阵法是摆设啊!”
“我没骗她,只要心中不觉得有亏欠,那阵法确实没什么影响。每天都能安稳入睡,不会在梦中被人折磨。她毕竟是琮哥儿的祖母,是傻爹的母亲,不能死于我的手笔。”贾琮两人拽起来,整理自己被弄乱的床铺。他虽然已经很少睡在上头,可还是看不得它脏乱。
话虽如此,可贾琮没说的是,贾母虽然不会在做噩梦,可却会被阵法收集的戾气浸入身体,那会比做噩梦不敢睡觉惨多了。
宇文昔撇撇嘴,嘟囔道:“你们道修就是有那么多讲究,还不如跟我一起修魔,人生还能肆意一些。就像当年,他们若敢对我追杀夺宝,别的不说,先到他们的宗门转一圈,杀个够本再说,才不会管什么无辜不无辜。虫儿就是心太软,得改!”
“好,本君这就改过来。”说着,贾琮一巴掌拍在小魔崽子的脑门儿上,看上去十分地凶残狠辣,拍完都不给揉揉。
“这次出门,我打算到太虚幻境中看一看。那应该是个秘境般的存在,如今被一群修士所占,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东西保存下来。据说里面的修士修为都不高,正好拿来给你练手。”修士四要‘法地财侣’缺一不可,他如今就穷得厉害,吃好几年老本儿了。
宇文昔也不在意,自个儿拉着贾琮的手给自己揉揉,“虫儿放心吧,我保准把好东西都给你抢过来,什么都不给他们剩下。若是那地方是个修炼,咱们干脆连地方也抢过来,把他们都赶走。要是敢不走……哼!”neng不死他们!
“那倒用不着,我这院子用许多仙品灵石撑着,不比一般的洞天福地差。”言下之意便是地方就不用了,他看不上,只抢东西就成了。没办法,仙君大人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啊,他家小魔崽子身上还挂着小储物袋呢。这么寒酸的东西,他家魔崽子第一次用都不知道怎么打开……
“嗯,都听虫儿的。”宇文昔点头,又撺掇着立刻就走。不然,等明儿那个蠢货缓过来,还得跟他争虫儿,烦得很还不能揍他。
他心中没有挂碍,贾琮却想着跟傻爹摊牌的事,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了说完再走。宇文昔即便不愿意,奈何他家仙君坚持,也只好憋着气同意可。
虫儿就是这么心酸,当年在仙界就这样。是以,后来才会被那么多朋友甚至弟子背叛,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到了这儿还是这样,夺舍就夺舍了,本来这原身也是要死的。也就是他会给自己规定那么多条条框框,又是照看那傻爹,又是重塑肉身的……
贾琮还没顾上跟傻爹摊牌,贾母在经历了思想斗争之后,却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第二日醒来已是傍晚,一时间竟觉得神清气爽,比往日还要舒畅几分。看来那妖孽没敢骗她,果然是问心无愧便百无禁忌。好,很好啊!
不光是贾母能睡好了,就连宫里的贾元春也能有个好眠了。那一天,她仍旧觉得被人操纵着身子到了乾清宫外,可还没等到跟前,脑海中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她就忽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果然到了乾清宫外。好在没人发现,她便赶紧跑回了凤藻宫。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往日那种睡梦中被人支配身体的感觉没有了,她战战兢兢了几天之后,宫里也没人找她问话,便彻底放下心来——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但事实上,真的没人知道么?至少,在阵法被触动的时候,贾琮是望那个方向看过一眼的,不过并无别的动作。他布置的阵法他知道,方才那一下,便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挨上了,也要重伤的。并且,身上会留下记号,正方便他寻找太虚幻境的具体方位。
据僧道二人所说,此间修士都聚集在太虚幻境,想来跟老头儿作怪的也该是那里出来。即便不是也无妨,不过是让他多了个探秘、打劫的地方罢了。对于这种地方,穷疯了的仙君大人来者不拒。
他家小魔崽子都已经摩拳擦掌了,就等着打劫之后发现好东西,先炼个储物戒指出来。不然,身上整天挂着个破布袋子,跟进了丐帮似的,已经被老头子跟他儿子嘲笑好几回了。
虽然,宇文昔一直坚持他们那是嫉妒的!
☆、第063回 摊牌(本章 大修)
贾赦这几日过得挺不是滋味,他实在被老儿子一句“你们不一样”打击到了。偏偏刚封了亲王,又要进宫谢恩,又要宴请那些登门道贺的亲友,让他忙了个不亦乐乎。
等把一干人等都伺候好了,他才发现老儿子几天都没理过他了,连他忘了练功都不管不问。这让他心里一忽悠,别是已经被宇文小骗子拐跑了吧?不行,他得赶紧看看去!
出了荣禧堂直奔那座小院子,远远看见假山上坐着的那个身影,贾赦才算把心放肚子里。三两步来到老儿子跟前,微仰着脑袋问道:“虫虫,你这几天都没督促我练功呢。”这话听起来,简直不能更要求上进了。
“修炼全靠自觉,我如今能看着你,难道还能看着你一辈子不成?”贾琮睁开眼睛,表情淡淡地注视着傻爹。怎么办,?他越来越有一种养了个儿子的错觉了。
“有什么不能的,你比我小肯定能比我活得长久,有空就看着呗。”赦大老爷一点不觉自己的话有啥不对劲儿,更是没有什么当爹的自觉,理直气壮地要求被他老儿子看护。
贾琮叹了口气,他真得很想敲一敲这傻货的脑壳,可看着他那双闪烁着近似‘孺慕’光芒的眼睛,仙君大人可耻地发现——他竟然心软地觉得下不去手。
“我乃是修士,世外之人,这红尘并非久留之地。如今不过是尘缘未了,终有一日要重回世外的。到那时,你难道还能指望我?”贾琮还是觉得手痒,既然不舍得敲,那干脆揉两把好了。
赦大老爷两眼迷茫,显然还弄不清‘修士’、‘世外’、‘红尘’什么的。不过,他很快就联想到什么,一蹦三丈高地道:“虫虫,你不要你老子了,要去当和尚不成?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一连三个‘不行’充分表达了大老爷的强烈反对之情。
他家老儿子正风华正茂的,怎么就产生了出家的念头。定然是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加以引诱的,奶奶的谁这么不干人事儿啊?!虫虫,快告诉你老子,是谁撺掇你的,你老子一定不打死他!
“胡说什么,我并非佛修,出什么家。”贾琮没好气地斥了一声,他对那群光着头的佛修向来没有好感,“总之,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寻个僻静的地方修炼,争取早日恢复修为。这里,并非我的归处,且那一天……也不会太远。”
“我,我不管,反正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是你爹,你得管我,不能扔下。”赦大老爷其实听不太明白老儿子的话,或者他潜意识里就不想弄明白,赌着气开始耍赖。
在开口之前,贾琮其实是有一瞬间犹豫的,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略一沉吟,便决定将夺舍琮哥儿之事和盘托出。
“这具身体的确是你儿子琮哥儿的,不过……我却并不是琮哥儿。”说罢,他便静静地看着贾赦,等待着傻爹的反应。
赦大老爷并没有什么被天打雷劈一样的剧烈反应,只是好半晌都僵着一张脸,跟又被定了身一样。过了良久,才好像是又被按了重启键,僵着两只手捂住耳朵,转个身要走,“哼!宇文家的小骗子果然不是好的,看把虫虫都带歪成什么样了,老子找他算账去。”
贾琮闻言不由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小魔崽子真是躺着也中枪。他抬手轻轻一指,想要装傻逃避现实的傻爹就又悲催地被定住了。
此时此刻,赦大老爷心中是内牛满面的,他只是回去向静静而已,老儿子怎么又这样对他?!
“本君乃是仙界琮仙君,当年因故肉身陨落,只余些许残魂在此间游荡。琮哥儿四岁时濒死,本君便夺舍了他的身体,借以转世重修。”贾琮从假山上下来,踱步来到傻爹面前,不理会他一副不想听的表情,缓缓说起当年之事。
“不过你放心,因那孩子与我有缘,我已将他的魂魄封印,只等我修为足够,材料集齐之后,便会为他重塑肉身,好好还你一个儿子的。”说到这里,贾琮觉得事情已经说完,便将傻爹的定身解开。
赦大老爷愣愣怔怔地抱着头蹲下,好一会儿才闷着头问道:“好……好好的,说这个干嘛?你不是还顶着琮哥儿的身子,跟我怎么就没关系了?”一想到自己其实跟虫虫毫无关系,大老爷顿感心如死灰,真是想去死一死看看。
对于贾琮的话,赦大老爷是相信的,虽然夺舍、重生什么的很匪夷所思。一则他没那么多怀疑精神,二则贾琮向来都表现得很神奇,让他有种不得不信的感觉。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家虫虫的不凡之处。
况且,仙界的仙君呐,听起来就十分碉堡,比他太上皇干爹都厉害许多的样子!
贾琮皱眉了,神情一冷道:“关心这个做什么,你就不问问琮哥儿?会不会当爹?枉费当初琮哥儿到最后还对你念念不忘。若知你如此,本君就不该如此费心护着你。”那孩子才是你亲老儿子呢!直到他去了,竟然都不问一句,太没良心了!
这几年来,他一直都在为把傻爹调教成为好爹而努力,现在看来成果似乎十分失败!
“老子就是不会当爹,就没人教过我这个!”让贾琮没想到的是,傻爹忽然就脾气爆发了。只见他从地上蹦起来,打了鸡血似的在院子里疯走,边走嘴里还不停地嚷嚷。
“老子从小儿就是跟着奶奶长大的,五岁之前就没见过爹,连娘见得都不多。奶奶去了之后,我在这家就是个外人,不求见就见不着爹。他嫌弃我被奶奶养成纨绔了,根本就不屑于教我。他就没听过‘子不教,父之过’,就这还整天自诩儒将呢,呸!”
“我小时候生病,爹重来都没看过一眼,连娘也不过是问一声,还不是活得好好的长大,那我的儿子就得跟我一样儿。谁让他爹没人教,是个不会当爹的呢?!我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也从来没有爹给我出头,受伤了自己忍着,受辱了自己受着,老子容易么我……”
“好……好不容易后来有个人愿意教我,愿意护着我,愿意给我出头……到头来,人家根本看的根本不是我,全冲着我儿子的份上!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越说,赦大老爷越觉得委屈,眼眶憋得通红,好悬没抱头痛哭一场。
其实,他也不是不问琮哥儿,不过是还没顾上罢了。然后,就又被深深打击了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几乎不可能痊愈的心灵创伤。
当然,那只是几乎不可能而已!
“所以说,你其实是把本君……当成爹来看的。”贾琮问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诡异,并且使用了陈述的语气。仙君大人在仙界的时候,不说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吧,手上可也没少沾血。这怎么一到凡间,竟成了人追求父爱的对象了呢?!
贾琮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探究的目光盯着面红耳赤的傻爹……呃,不,也许该说是傻儿子才对。他老人家虽然过了一万四千多岁,可从来这没当过爹啊。就算是他亲手养大的小魔崽子,对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心态吧?!
刚刚降格为傻儿子的赦大老爷,现在已经从满腹的悲愤中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怎么就把心里话都掏出来了呢,多难为情,多丢人,多不好意思啊啊啊!
当爹的下意识把儿子当成爹,可以撒娇,可是耍赖,可以依靠什么的,这种事在心里想想就是了,怎么可以都说出来!!!
“性情偏激,眼界不宽,心胸不广……”贾琮对他追悔莫及、羞愤谷欠死的表情视而不见,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还真是欠调教啊!从现在开始,每天修炼六个时辰,少一刻钟便打十记板子,本君会亲自动手,定然会让你……谷欠仙谷欠死的,放心吧!”
仙君大人这话说得冷飕飕的,偏偏赦大老爷就吃这一套,心里比大夏天吃冰还舒坦。虫虫还是在意他的,这不还要亲手揍他嘛!不过,虫虫揍人一定会累着的,他还是老实一点好了,既能不累着虫虫,又能保重自己的屁股。
这心理,怎一个变态了得!
此时过后,贾琮心中了却一桩心事,修为瓶颈有所松动。于是,出游的行动便推迟了。这一推,就推到了年前。
贾元春的省亲别院紧赶慢赶,终于在初入腊月的时候修成了。也许是因为资金和地方都比较紧张,这座省亲别院比起别的妃嫔们的,稍嫌寒酸一些。贾母和贾政夫妻对此都不太满意,不过这已经是他们东拼西凑起来的了,实在没有能力做得更好。
不过即便是这样,贾母的私房都少了大半,剩下一些贵重的摆设,也摆过去充门面了。王夫人虽没出多少私房,却没少从她妹妹手里挖银子,若不是薛宝钗暗中拦着,薛家都能被她掏空一半。
园子修好了,宫里的旨意也请了下来,今上恩准贾元春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归省。同时从宫里传出来的,还有贤德妃的一句话,听闻琮堂弟不凡,她那日要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