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啊……”儿子凄厉的惨叫声将薛姨妈惊醒,她一边嘶吼着,一边拼命要拦住行凶之人,“你们都是死人么,还不快拦住他,去请老太太,去报官……”
那刘二又岂是她一介女流能拦住的,三两下就把薛蟠完好的手脚撅折。薛姨妈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眼睛一翻就倒下了。
神智陷入黑暗之前,薛姨妈最后的念头除了恨贾琮,就是……被女儿坑死了!
薛姨妈母子的惨状,看呆了一众薛家下人。他们也是在金陵称王称霸过的,此时却连护住都不敢。荣国府的护卫们气势太强,压得他们动都不敢动。
只是这情状却也看笑了一个人,正是被薛姨妈带来照料儿子的丫鬟香菱。当日薛蟠在金陵犯事,就是为了争买她而打死了人。
她起先被卖给了冯公子,人家也十分郑重地要摆酒纳妾。她想着,终身总算有靠了。可没想到,没想到……
不过短短三天,一切都成了泡影。冯公子被这薛蟠当着她的面活活打死,她也被带上了京城。
呵呵呵……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薛蟠定是没想到,昨日他仗势打死了人,今日就有权势更大的,仗势打断他四肢。
这日后……会生不如死吧!
“嗯?那丫头,你且过来。”贾琮忽然朝香菱点了点手指,就在方才,他发现这丫头身上灵光闪烁,值得研究一二。
香菱闻言一惊,她胆子其实不大,见这随意断人手脚的少爷叫她,首先便是胆怯不敢过去。但,更不敢不过去,只能磨磨蹭蹭地慢慢挪。
赦大老爷方才还在为老儿子的杀伐果断惊叹,现在却是震惊了!
这样小就知道挑漂亮丫鬟,老儿子果然有他老子的风范。不过……难道老儿子的毛儿,其实已经长齐了!?
☆、第039回 皮球
袭人拼命拉了宝玉回来,又将他好一阵安抚,才让他自个儿玩去了。她自己一听到老太太、太太回来了,便也不等那边传她妈略略一收拾便去了贾母上房。
她来得倒是正好,贾母都已经命人去叫了。一见袭人自己来了,起先便问:“宝玉怎样了,可有受委屈?现在做什么呢?”
王夫人在一旁拈着佛珠不做声,似乎不太在意一样。但若细看她捏白的手指,便知这女人心里有多着紧唯一的儿子。
“宝二爷没有大碍,只是在那边受了些惊吓,尤大奶奶跟小蓉大爷吓着他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如今正读书呢。”袭人说到这儿,往下一跪,“奴婢有事禀报,还请老太太能屏退左右。”
贾母心知她要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向鸳鸯挥挥手,让她领着一屋子丫鬟们下去了。鸳鸯到门口守着门,屋里只剩下贾母、王夫人并袭人。
“今日宝二爷因不喜客房的摆设,便去了蓉大奶奶房里歇晌儿……”袭人没听见叫起也不敢站起来,就那么跪着把出的事讲了一遍,“奴婢当时瞧着小蓉大爷和尤大奶奶的神色都不对,又怕事情闹大惊动了那边的客人,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就赶紧带着宝二爷回来了。”
当然,她并没有说贾宝玉裤裆湿了一团,也不知是她尚不知事,还是有心替他隐瞒。
总之,此时的故事听来,已经变成了蓉、尤二人大惊小怪,宝玉不过是借秦氏床睡一觉罢了,偏弄得跟偷情了似的。
果然,贾母听了之后,松了口气。原来不过是这样,她还当出了什么事呢。旋即,便对贾蓉和尤氏不满起来。
“那两个也太过多心了,我们宝玉才有多大,不过是借个地方歇晌儿罢了,怎么就能想到那龌蹉的地方?!”在她心里,即便已经十一岁,差不多能相看媳妇的宝玉,仍旧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冷笑一声,贾母向王夫人道:“等明儿你再去一趟,看看蓉儿媳妇,莫叫她受委屈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虽重规律,可也不能矫枉过正。”
她很明白,这件事她们撑秦氏就是撑宝玉,她辈分太高不好出面,王氏这个亲娘就没忌讳了。
王夫人听了袭人的话,便已经在暗暗皱眉了。她虽恨蓉、尤两人吓着宝玉了,但这眉倒有多半是冲秦氏皱的。
这秦氏是怎么回事?按说她出身也不算低,五品官之女,难道一点儿规律不懂?都已经嫁为人妇了,行事竟一点不知检点,引诱宝玉宿在她的房中,这是什么意思?宝玉也有十多岁了,早到了要避讳的年纪,她难道不知道?
还是说,那女人其实就是故意的?!她见宝玉生得好,怕不是就起了龌蹉的心思,想要勾引宝玉!
天呐,一定是这样!
到贾母吩咐时,王夫人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了。贾母的意思她明白,不过却没打算照做,她要去给尤氏敲敲边鼓,让她一定得看好自己儿媳妇才是。
“走吧,咱们去看看宝玉。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儿了。”贾母解了桩心事,笑呵呵地地把鸳鸯叫进来,让她取些好东西出来,给宝玉压压惊。
贾宝玉现在仍住在贾母的院子里,跟林黛玉这么里外间地住着。贾母她们进来的时候,林黛玉并不在屋里,同姑娘们上课去了,只有宝钗坐着跟宝玉说话。
薛宝钗原是来找贾母个王夫人的,因路上想起宝玉的事。干脆就先过来探探底。若宝玉没什么大事,那她也好提自家的事。
方才一见贾宝玉,果然嘛事儿没有,还有心思跟她瞎说,看来在宁府没出什么大事。她挂心自家的事,有心想走吧,这宝玉又是个缠人的,非说要看她的金锁什么的。
两人正一人拿玉一人持锁端详时,贾母带着人进来了。一进门就少见两个小儿女,头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这要是宝玉和黛玉,贾母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可换做了宝钗,她的脸色就有些耷拉下来。尤其,是看到宝钗袄子上有颗盘扣没系好的时候。
“老太太,您也来了,我正在看宝姐姐的这金锁呢。她这上面刻了八个字,跟我这玉上的正好是一对儿呢。”贾宝玉很兴奋,将两件东西递到贾母眼前,让她看上面的字迹。看样子,他已经完全忘了在宁府的事。
贾母慈祥地摸摸宝玉的头,象征性地看一眼那金锁,然后将目光投向低眉顺眼的薛宝钗。
不过是一件由人打造的凡物罢了,在上面刻了几个字,就妄想跟那由胎里带来的通灵宝玉匹配,真是痴心妄想!
哼,就跟她的人一样,痴心妄想地想要嫁给宝玉。却也不想想,她的宝玉生而不凡,又岂是一个商户女能够妄想的。只怕就是王氏,也是看不上她的,不过是拿个胡萝卜吊着她罢了。
想的虽多却也只在一念之间,贾母拉着宝玉好一顿嘘寒问暖,却没再提宁府的事,怕他想起来再受惊吓。
王夫人倒是有心问问详情,可有贾母在旁她不好插嘴,只好暂且忍住,等有机会了再问。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像袭人说的那么简单,里面一定还有旁的事。
并不是她不信任袭人,贾蓉暂且不提,尤氏她还是了解的。那女人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继室,平日里没什么底气,只知奉承贾珍度日。她既不是亲娘,也不是亲婆婆,今天这场发作有点奇怪,全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猫腻儿。
薛宝钗在一旁看得着急,有心插嘴提一提薛蟠被打的事,但那祖孙两个谈性正浓,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至于姨妈王夫人,也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更是从进门就没看她一眼。
这可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琥珀忽然进来了,凑到鸳鸯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期间眼睛瞥了宝钗好几次。
她来回的自然是荣禧堂前的事,薛家的人已经告上门了。另外,薛姨妈母子都昏睡着他们也要请薛宝钗回去主持大局。
一听人提起琮三爷,鸳鸯这心就忍不住提到嗓子眼儿去。她是真怕这也小爷,一丝儿一毫都不愿意沾染,甚至能不听见名字最好。
实在是……她的哥哥死得太惨了。她去见最后一面时,哥哥金全根本就不成个人形了,一团烂肉一样却还活着,那种痛苦……用生不如死都无法形容。
别人也许只当她哥是得了怪病,可是她知道,这一定是琮三爷的报复。一定是他知道了哥哥给他们送的东西里有毒,这才把哥哥折磨成那个样子的。
有一段时间,鸳鸯自己都疑神疑鬼怕得不行,生怕琮三爷知道哥哥背后是她在指使,再把那折磨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好在这几年过去了,那边一点动静没有,她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她跟不跟琮三爷?
不,当然不恨,一点儿都不恨。她,根本就不敢跟!
但她并不是没有恨,她恨老太太。若不是老太太的吩咐,她也不会让她哥哥做那种事,她哥哥也就不会得罪琮三爷,自然就不会被折磨而死。
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老太太!既然她不敢恨琮三爷,那就找一个不那么可怕的恨好了。
不过,这份恨意被她深埋在心底,便连贾母都没能看出来,仍把她当做心腹大丫鬟使唤。
鸳鸯定了定心神,附在贾母耳边将事情回了,便微躬着身等着老太太的吩咐。
其实,每回看着老太太拿琮三爷束手无策的抓狂样子,她都窃喜万分,就好像报了仇一样痛快。
就比如现在,老太太明明很想去荣禧堂摆摆威风,却又怯于琮三爷的凶残,那憋屈、阴郁、恼怒的表情,真好看呐!
贾母确实挺憋屈、挺恼火,要照她以前的脾气,早逮着贾赦还有那妖孽痛骂了。可现在……她真不敢。
薛宝钗看她们嘀嘀咕咕的,又频频偷看自己,心里便是一紧。莫非妈跟哥出事了?
就在她忍不住张嘴想问的时候,丫鬟莺儿哭着闯进来,一见她便拉住,嚷道:“姑娘,您快回去吧,出事了,太太和大爷都出事了啊……”
“他们不是去给大老爷赔罪了么,能出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薛宝钗却并不着急赶回去,都已经出事了,她在场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在这里找些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