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站起来,微歪头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这种样子,你和主君……”究竟发生过什么?
三日月听到他的声音,才稍微的分神,他走过来,脚步却略微有些急促,若不是曾经和他共处过的鹤丸看惯了这个总是自称老爷爷的国宝太刀一脸从容悠然的样子,也不会看得出他此时的样子是带着焦急的。
焦急,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主君吗?
鹤丸并未阻止三日月的动作,甚至微微侧过身让他靠近了床上的主君,心里带着一丝不明的情绪,但却生生阻止了他拦住三日月靠近主君的举动。
或许只因为他只是从三日月的眼睛里,就看明白了。
有一些关于主君的过去,是他不知道,也永远无法干涉和改变的。
似乎确认了少年的昏睡并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早就出现在这个世界,却只是在这个时刻出现的三日月扭头看向鹤丸。
这个让自己的主君找到并允许他留在身边的新任刀剑,明明自己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却因为自己近乡情怯的心情躲起来后,而被夺去了这个第一位的资格。
没错,其实第一次时空局在这个世界所探索到的那第一把刀剑,是三日月才对,他因为从一开始就未信任过那位审神者并一直小心着,才在世界崩溃之后还顺利的在时空流中保留了大部分的力量而没有破灭。而且也因为,他曾经就因为一次意外,而到达过一次另外的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世界。
三日月收敛了刚才那一抹担忧,缓缓露出了一个鹤丸所熟悉的笑容,他站在那里,明明只是比他看更靠近主君一步的距离,却好像生生在隔开一个界限。
三日月和主君,与他鹤丸国永的界限。
鹤丸微微眯起了眼,真不愧是天下五剑之一的三日月呢,这是在告诉他什么吗?
可惜了,就算是他和主君有什么深刻的过去,现在站在主君身边的,可是他鹤丸呢。
同样都面露笑容,但环绕在两把名刀间的气息却好像带着出鞘般的锋利,无声的进行着对峙。
“鹤丸君。”终于在出现后开口,三日月的声音却带着些低哑,全然不像鹤丸曾经所听见的那样。
鹤丸微微挑眉,等待他的后话。
却看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无言的苦笑,坐到床边弯下身去,将昏睡的少年用小心而轻柔的力道挪到自己的怀中,衣袖将少年的上身拢在其中,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少年的额上,明明是带着亲昵的姿态,却又带着一种悲伤至极的意味。
鹤丸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三日月拼命隐藏起来,只有在这个时刻才出现。
他害怕,甚至是不愿意和清醒的主君见面。
可是同样的,他在乎主君的程度,和这种害怕几乎成正比,才会让从来从容不迫的三日月,露出如此的神情。
三日月深深的垂下头去,牢牢将少年拢在怀中的同时,手指因为心中的满足和悲戚交织,而微微颤抖着。
——我想要来到您的身边。但是,我却害怕看到您,再次见到我所露出的陌生样子。
——因为我在这一世的您的记忆里,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人。
记忆里,那个垂坐在樱花树上的小小少年身着淡青色的衣衫,朝树下突然出现的奇怪男人伸出手,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打在他的身上,同落下的樱花一起落满少年的肩头,虽是年少稚嫩,却已然风华初现,迷乱人眼。
风声传递过来的那带着青涩的声音温和柔软,含着一丝好奇。
“您是,谁?”
——我是,三日月宗近。
期盼过无数次能够有再一次的机会能和您再次相遇。
您,能否再想起我?
第25章
陌生的古代环境,高而冰冷的墙壁,隔去了一切想看向外界的世界的视线。
穿着繁琐却华丽的衣衫,每日在严厉的教导礼仪和学习中度过,仿佛被上好了发条的精致木偶,虽然美丽,却毫无自由生气。
幸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在这样的一种环境里,是这样一副模样,光鲜亮丽的贵族形象背后,是深深的枯燥和寂寥。
他是被锁在这座华丽高宅的少爷,下一任的阴阳家族继承人,然而纵然被要求和培养成一个绝对理性而优雅的继承人,只是小少年的他,依然会偷偷在仆人找不到的时候,爬上那棵最高的树。
即使后来被发现后,那棵树就被家主,他的父亲砍掉了,但在那之前,他却也因为这棵树,而遇到了在这种生活中的意外。
那个突然出现在樱花树下的男人,有着一双漂亮如弯月般的眼睛,身上的优雅仿佛溶于骨血,仅仅只是抬手掩唇朝他望上来,就是一派标准优雅的贵族风范。
是他每一天每一天的学习还没有达到的那种程度。
他情不自禁往下面的人伸出手,像是想要知道这个凭空出现的人是否是真实的,带点好奇和雀跃的心情问出声:“您,是谁?”
大风顿起,扑簌簌地飘落而下的樱花中,小小少年一时不察,那扶着树干的手一松,身形不稳仿佛要向下跌落,看到下方的男子伸出手,他眼神微微一怔,望着那金色弯月的眼,恍惚中越来越近,风流在耳边响起。
当他回过神,人已经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的男人抱在怀中,这种行为过于亲密,甚至于在他有清晰记忆开始,哪怕是包括父母,也没有人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没等他下意识跳出对方的怀中,那双有力的双手将他轻轻放在地上让你松开,垂头微笑的看着他。
“谢谢。”这下已经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很可疑,幸一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因为习惯而礼貌性的道了谢。
没等他继续开口,那人却又忽地消失在了原地。
鬼怪吗?可是却没有从他的身上察觉到那种气息。
幸一以为这是自己唯一一次见到对方。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他发现那人总是在他想不到的时间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他似乎无法开口,就好像被什么所限制了一样,但每一次在他被斥责后坐在房间里,他都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修长的手从衣袖里伸出,像个和蔼的长者般,一点点拂过他的长发,微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进行无声的安慰。
渐渐的,他习惯了这个忽然出现又消失的人,而且也没有把这个男子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因为对于他来说,这是他在这个喘不过气的大宅里,唯一的秘密,他的朋友,他的秘密。
年年岁岁,樱花开了又谢,他却已然在时光的流逝中从小小少年变成了翩翩少年,也开始出外去代表着他的家族,虽是少年,灼灼风华,城中却已无人能及。
而他的身边,依然还可以时不时看到那个人,两人虽从未交谈,眼神却早已经能够明白彼此的意思。然而即使如此,他却只在纸上看到过对方写的名字。
其他的,也许是对方不想写,也许是不能写。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因无法收复那暴走肆虐的强大的妖王而死。
那在妖王暴动,和其战斗后而变得残破的环境中,灵力已然枯竭的青年被又忽而出现的男子紧拢入怀,宽大的衣袖拭去伤口的红色,他努力的抿唇,露出和往常一样柔软的笑:“是你啊。”。
又是那样真实的死亡,一点点的,呼吸渐弱,心跳缓缓沉重停止,终于是在黑暗真正来临之际,听到了那人的声音。
“我名,三日月宗近。”
“主君。”
画面忽然镜花水月一样波动,幸一知道,梦该醒了,或者说,关于他丢失的记忆,该到这里结束了。
再次睁开眼,被样貌和曾经还是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变化的男子像死亡之时一样,微微颤抖的拢抱在怀中,他竟然有一种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梦中最后的画面里,让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可是他本能的对这个曾经陪伴了他许久,甚至在他死时第一时间出现的挚友露出了笑容:“三日月先生。”
——
而对于三日月来说,他沉睡在刀剑中还未遇见审神者能够化形时,在突然感觉到那股庞大而温和的灵力后,便在一阵失空后,看清了他有形态时所看到的第一幕。
异世界陌生的环境,樱花纷落中,那股唤醒他的,庞大而温和的灵力竟是来自那坐在树上的孩子身上。
抬首只一眼,却如平湖击石,顷刻打破了什么。
这是一位,年幼却又强大的主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