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常服打量着面前熟睡着的人,轻叹道:“不过是称病,怎么真把自己给弄病了?寡人又不至于和你计较。”
叶煜心想道:啊,这回是假病假成真病假了,果然假不能乱请。
嬴政又转头看向段管事,“我听医官说他在湢浴里还受了凉加剧病情,湢浴里怎么没个服侍的人?”
段管事低着头惶恐道:“将军素来不喜人近身,更是不许人在他沐浴时进入。”
嬴政想到叶煜的经历,倒不觉得奇怪,只说道:“让他最近好好调养吧,莫胡思乱想了。”
“诺。”
嬴政想了想,又补充道:“医官这几日就住下吧。”
有个陌生的声音应声了,叶煜就知那是给他看病的医官。
嬴政又看向了叶煜,轻语道:“哪里像个将军……”
旁人倒是没听清,叶煜却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心生一股无奈的悲愤之感。
嬴政虽是来探望叶煜的,但是叶煜都没有醒,他也只说了几句就走了。
叶煜的病情已经在好转,这天晚上就醒了过来,睁眼的那一刻,他感觉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骨头已经睡得酥软了,他还起不了身,更使不上什么劲,只能微微侧身打量着屋内。
窗外挂着一轮圆月,室内便是不点灯也能看个大概,还比点灯时更美。
门外传来轻轻的鼾声,应是当值的小侍。
目光扫过一圈,落到侧边架子上的湛卢剑,当下就想起几日前李斯传过来的那句话。
原本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的话,此时此刻竟灵台清明,像是开了窍一样,那话在脑中略转了一圈就明白了李斯言下之意。
叶煜目光未沉,露出一抹讥讽的浅笑。
不止如此,他还想到了已去世的甘茂。
先前只以为甘茂是和君王后一样忘了要说的话,可现在想来却是奇怪不已,君王后是临终忘了,但是甘茂却不是,就算当时忘了,之后再想不起来吗?甚至是再也想不到吗?尤其是在他提醒过的情况下……
曾经觉得各桩稀疏平常之事,如今却觉得处处有异。
夜露寒凉,他刚刚大病过,身上还覆着汗水,这会子抖了几下身子,就忙翻了回去,不叫冷风再从空隙吹进去。
遇李斯之事时,他只恨自己开始怎么不敏锐些,瞧得清楚些,但现在他只是想明白了几桩事,就有些怀念起看不清的时候了。
他叹息一声,闭上眼。
总归比做个睁眼瞎要好。
第六十一章 休养之时心灵活
已经睡了几天的他当然不可能再睡得着,故而他只能慢慢活动下身体,并且努力不去想一些令人不太愉快的事情。
无所事事的时光总让人觉得异常漫长, 当晨光熹微时, 他已经能活动自如了, 甚至迫不及待地下了地。
“将军!”段管事推门而入,就见到叶煜穿好了衣服跪坐着看竹简, 面露担忧之色,“您尚未痊愈,还当好好休息。”
叶煜抬头对他说道:“我知, 只是身上黏糊着难受, 去帮我打水来,我要沐浴。”
段管事说道:“医官说您现在还不能沐浴, 恐再着了凉。”
叶煜沉吟一下道:“那就打盆热水来,我自己擦擦身。”
段管事应下了,遣了小侍去办。
“我生病时, 何人来过?”叶煜问道。
段管事当即回道:“昨日王上、少庶子、蒙小士子都来过了。”
叶煜轻咦一下, 嬴政来过他是知道的, 倒不想甘罗和蒙毅也来了。
这回他也猛然想起甘罗和蒙毅似乎关系不错,前些天他找不着人大概就是与蒙毅在一起。
心中记下此事,他便开始思索起二人的来意。
蒙家和甘家与他的关系都不错,派人过来也是正常,只是他先前还和甘罗生了气……
“少庶子说了什么没?”他向段管事问道。
“他说要向您道歉,让您不要多想好好休养。”段管事思索片刻答道。
“道歉?”叶煜疑惑道:“医官可说了我是因什么病的没?”
段管事又答道:“说了,说是您情志不舒、气机郁结,又受了凉,才生了温病。”
原来甘罗以为是那番话扰得他情绪不稳。
叶煜了然,对段管事说道:“你跑一趟甘府回他,说我这病与他无关,反倒要谢他。”道歉自然要亲自登门拜访,叶煜并不打算让人代劳。
“诺。”
“对了,除了登门的,还有哪些个是带了口信,送了礼的?”叶煜问道。
段管事一奇,因为平日里叶煜最不喜欢打理这些事的,通常是他报个数,叶煜看一遍就过去了,从没主动过问过。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道:“李客卿遣了大管事来慰问,也送了礼,还有王将军、麃将军、丹太子、信侯公子、韩客卿、奉常、羌偏将……也都如此。”
燕丹?
叶煜忆起当日在宫外见到燕丹的神态,心中微嗤,不作理会。
“只着下人送了礼来的有……”段管事又报了一串名单。
叶煜倒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人际有这么广,不过管事说的好些人他都没个印象,“都是王上来之后送的?”
段管事想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只送了礼的都是。”
人际有点窄啊……叶煜蹙眉道。
他寻思着要不要拓宽一下,就抬眼瞧到了湛卢剑,暗自放弃了这个念头。
此时热水也打来了,段管事退了出去,但却留了一个小侍在房内。
“出去。”叶煜说道。
小侍担忧地说道:“您先前倒在了湢浴里,王上也提了,怕是您再病倒了……”
先前倒在冷冰冰地石板上许久的确不是什么好体验,叶煜送了些语气,却仍是让小侍出去,“两刻后若我不出,你再进来。”
小侍自是不敢违背他的话,应声后低着头出去了。
虽然半个小时擦个身完全可以慢慢来,但考虑到大早上的还是挺冷的,叶煜只能动作快些。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他就重新换上一套米色长袍。
几天没好好进食了,叶煜着人熬了碗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