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云雁回进入开封府后,就有导致仁宗再提“民脂民膏”的贪污案,榷场官商勾结贪污案等较大的案件,更别提那些数不胜数的小例子了。
云雁回心里琢磨着,有了这一出,看来仁宗是要严打贪污了。
宋朝的官员待遇已经很好了,但是总有人心不足,都不是收取一点说得过去的好处,比如出使辽国自己拿好辽帝辽臣给的礼物之类的。
云雁回作为官吏中的一员,在人家官家这么心潮澎湃找他倾诉的时候,当然要果断地附和,跟仁宗一起挥洒热血,同时更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挖掘一下这样做的好处。
如此安抚好仁宗之后,仁宗果然浑身舒坦,他就乐意找云雁回说这些,云雁回特别识趣,给的反应恰到好处。
……
在仁宗这里拍完马屁之后,云雁回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在书房里想了半天,跑到省考斋去了。
——省考斋是为了春天的省考专门临时组织起来的,全都是应试考生。
云雁回想了半天,觉得既然仁宗要采纳包拯的建议严打贪官污吏,那么这就是未来几个月最热门的题材,所以决定叫考生做一下这道题。
不是押不押题的问题,倘若真有学生中举了,这也算是给他们的官场之路一个提醒。
云雁回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廉吏民表。
葛云撑着下巴问:“同学们,这道题我会做。”他坐在第一排,一转身面对着同学们笑着说,“破题就是,论如何夸奖云先生。”
云雁回:“……”
因为云雁回和大家向来亲近,又不算正经教授,他来出题,大家态度都比较轻松。
众生都因为葛云哄笑起来,廉吏,这说的是先生自己吗?
这个题目他们全都文思如泉涌啊,大家都在开封府衙实习过,还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好验证这句话呢?这几年开封府的改变,人人都看在眼里。
云雁回从讲台下面把教鞭掏出来,往葛云脑袋上杵,“得意啊你,想蛙跳了吧?”
葛云当初逛院街被云雁回逮住,从院街青蛙跳回宿舍,别说同学们,半个东京城都要知道了,众生立刻再次哄笑起来。
葛云臊得低头,乖乖认怂。
葛云这个学生呢,虽然有点小毛病,但是成绩还是很优异的,上次被教训过后,也再也不敢犯了,这次还中举了。
云雁回只是瞪他一眼,就把教鞭收回去了,斟酌片刻,说道:“这个题目呢,是我自己加的,不逼你们写,但是建议你们最好琢磨一下。”
云雁回没有说得很明白,这种事能否领悟,要看他们日后的造化。
不过出于对云雁回的尊重,虽说复习任务已经够重,大家还是抽时间写了这道题。
……
数月后,礼部会试。
开封府参考的九十余名考生之中,进士科考中三名学生,明经科十五名,其他科共计九名,总计二十七人。
进士科三人之中,就有葛云。
这些人,有资格参加三月的殿试。
结果一出来,多少学子都癫狂了啊。
到这一步,选出来的已经是精英了。但学官不敢大意放松,仍命考中者严加复习。要知道,殿试可不是走个过场,在一步被黜落的几率也是很大的。
最可怕的是,殿试黜落根本没上限,官家宁缺毋滥,不是说你考到前十名前多少名就一定没事。往年有一届,在殿试中生生黜落了一半以上的考生。
……
殿试当日,葛云等一众开封府学生,在师长同学们的相送下,来到皇宫。
云雁回常往宫中跑,在宫外对年纪稍长一些的葛云耳语数句,提醒他自己已经打点过宫中内侍,不说有什么大用处,但是要是被皇宫威严吓尿了可以帮忙换裤子。
葛云差点笑出来,心中十分温暖。
二十几个开封府学生,穿着校服,看上去一色的整齐,十分抱团。
考生们进入宫中,被带到了崇政殿,身上除了文房不能带其他任何东西。如此多考生,光是监考的官员就有二三十个人。
有些考生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进皇宫,看到这个阵势,腿有些软,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葛云偷眼看了一下,殿上列坐着的官员中,有一位他竟然见过,是御史台的一位官员,曾经被云雁回请到开封府来讲课。
看到熟悉的人,即使知道对方不能做什么,葛云也莫名心安,他与同学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发现大家都是如此,愈发镇定地被引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殿试时,有三道题,乃是官家亲自出的,按照惯例,是一诗一赋一策论。谁也不知道这题目是什么,从何处来,从哪本经义中抽取。
葛云端坐席上,开考之前,有殿试官将题纸分发给诸生。
待到开考时间到,随着考官一声令下,考生们可以查看题纸上的题目了。
十年苦读,都看今朝了。
葛云屏住呼吸,努力镇定,揭开题纸。
题目全都是雕版印刷出来的,每个人拿到的都一般无二。
葛云手中的题纸上印着三行方方正正的题目:《富民之要在节俭赋》《鲲化鹏诗》和……
葛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露出了极度惊讶的神情,他怀疑自己做梦没醒来,否则怎么会看到如此熟悉的几个字?
这在殿试三题中最为重要的一道策论题,居然题为《廉吏民之表论》!
《廉吏民之表论》,和云先生出的《廉吏民表》基本上长得一模一样……
就这道题,葛云不但做过,做完还请教授批改讲解过。
题海浩瀚,押题押对,而且是字句相差如此之近的几率有多大?不亚于大海捞针了吧。
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后的葛云,忍不住开始幻想,难道说,云先生为了他们,在宫中偷看了官家出题,然后泄给他们?!
第266章 这个官家我见过
葛云走出宫门,与自己的同学们互相拉着手, 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与其他考生多少会与旁人交流不同, 他们这些人, 从考完试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只消互相看一看对方的眼睛, 都心领神会了。
现在,他们任何人都不敢说话。
就像殿试时,他们全都呆了很久一样……好在有不少考生都很紧张, 不至于让他们的表现非常明显。
能够考到这一步的, 都不是傻子。
葛云在原处纠结了很久, 科场泄题舞弊,这是多大的罪啊!
往这方面想一想, 葛云都觉得背后被汗打湿了。然后, 就是迅速在脑海中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首先, 葛云绝对确信, 云先生跟他们这些学生关系虽好,但还没有好到要把命压上的地步。泄题?云先生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啊。
泄题的这个念头只是因为题目实在太相似, 而在葛云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
这背后到底牵涉了什么, 葛云完全不敢深想。但他思考了很久, 还是开始答题了。
葛云不可能站起来说这道题我做过,自己弄死自己。而若非如此,无论这背后有没有阴谋,他坐在此处,写不写都会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