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回却毫不在意大家的目光,一板一眼地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课。
虽然那些府内的人极为捧场,但是在云雁回开始讲课后,也不能掩饰他们的种种走神,或者不以为然的心情。毕竟,他们都自觉是了解这位主讲人底细的人。
云雁回在说如何进行新闻选题、策划、采访、写作的时候,这些人,虽然不至于讲小话,但是的确十分漫不经心。
这令云雁回非常不满意,江豆看到他几次皱起了眉头。
可是,江豆有认真听,他察觉到,这与自己来之前所想的,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他翻阅过朝廷此间的邸报,不过是些通用的文书罢了,有时只是将一些官样文章原样登上去。
而云雁回所说的,则让江豆觉得,他所展开的,是全新的类型,与邸报截然不同。江豆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但是要他说,却无法细说出来了。
云雁回提到了什么样的新闻才有意义,又需要用什么样的手法描写,从什么角度切入,在结构上需要注意什么地方。甚至他所说的报纸新闻,还细分为了几种。
云雁回粗粗一讲,江豆顿时觉得,这半个月课估计会很丰富,云雁回所说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听上去这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冷不丁的,云雁回放下了自己的教案,点了一名通讯员,“你是哪个县的?”
那名通讯员回答:“酸枣县。”
一个有点穷的县,名字里还带着酸字,凑成了这名通讯员的气质,穷酸。
云雁回又冷声让他现场构思一下,假设现在府报开办,要求提供素材了,他们县里最近有什么可做的好新闻,能够用什么点切入。
那名通讯员不过想了一会儿,便摇头晃脑地说了起来,他认为,可以结合朝廷最近颁布的法令,写一写他们县里的成绩,长官所做的事情,洋洋洒洒。
非但是素材,直接提供了一个大致的内容。此人面上更是显出了一些得意,为了自己的急智。
江豆在心里点了点头,看来大家虽然漫不经心,但多少还是听进去了,至少他所说的,和云雁回所要求的府报内容一致了,而非邸报那般。在江豆看来,已经挺好了。
然而那人还未说完,云雁回已经冷冷打断:“垃圾。”
众人:!!
云雁回:“我不是针对他,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众人:??!
云雁回哼了一声,“我问的是好新闻,朝廷的法令是面向全国的,开封府每个县也都会实施,也就是说,每个县都能写。试问,我们凭什么要在这么多雷同的题材里,用你们酸枣县的?是你的文笔特别好,还是你们县做得最为出色?而且,我们虽是府报,但也不需要一昧的歌功吹嘘而毫无实际数据!这能够叫好新闻吗?这不过是鸡肋罢了!”
他一番话,说得众人面红耳赤,因为叫他们来想,与那人也差不多了。
可是,他们也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垃圾。
“那么,我从选题起,再说一遍。”云雁回环视一周,发现没有人再走神,也没人敢直视他之后,才满意地继续说道,“忘了告诉你们,培训班有结业考试,考试成绩将公布全府,排名最后的单位进行通报批评。所以,你们也可以选择继续无视我的课,毕竟我除了骂几句垃圾也不能体罚,但是你们的上司应该会教你们重新做人。”
众人:“……”
一瞬间,大家心里都骂娘了——你早说后一句啊!
第134章 报纸发抄(上)
大概无论在何时, 考试的威力都是巨大的,一干通讯员本来就被云雁回的垃圾论给吓到了,这下子,哪里敢不听命。
“套路,都是套路。”
云雁回面对各位通讯员, 如是说。
新闻写作诚然是有一定套路的, 但是, 有些人实在很难触摸到其精髓。
而解决的方法,只能是多写多练。
练习完了,交给云雁回批改。
也因此出现了让很多通讯员震惊的一幕,本来云雁回那么一批, 他们都觉得,云雁回很厉害了。但是在批改作业的时候,才发现这人真的是个文盲啊。
好多字不认识,古文半通不解, 看到一半就会叫学生上去给自己用白话解释。
但是!神奇的是!这居然不影响他批改, 听完解释, 就面无表情地戳戳点点,指出哪里应该增加哪里应该删除哪里应该调整顺序,或者是整个都不行。
也是从这时候,很多人才对“套路”是什么东西,有了一点认知。
并且,云雁回还要求他们,不要用太多生僻字,因为府报面对的,可不止是官与读书人,还有可能没什么文化的小吏(众人心想:你吗?)。所以,必须考虑到大家的需求。
就像白乐天一样,他的诗,即使是没读过书的老妪,也能听懂。
朴实的语句,不代表没法写得精彩。
不长的篇幅,不代表没有起承转合。
至于让大家深恨的,则是学习惩罚。在随堂练习中,进行打分,但凡最低分的,不好意思,今天请到外面吃饭。另外,还得进行义务劳动。
这个义务劳动,一开始是下地,毕竟他们开封府有那么多菜地。
但是后来,云雁回发现这样还耽误上课时间,于是改成了义务为捕鼠官梳毛。
话说回来,班里有好几个同学都被恶作剧,当众对捕鼠官行礼过,事后十分羞耻。
那么,最低分的同学们,在梳毛前,麻烦也客客气气地把捕鼠官请出来吧。毕竟考了最低分的通讯员,在府衙里的作用连一只猫也不如呀。
这在毕业之后,倒是成为了第一届新闻写作培训班的标识。因为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伺候过六位捕鼠官,当毕业后他们讨论起来,反而另有一番趣味,包括没有行礼过的人,也颇觉莫名缺憾。再去开封府时,甚至会主动行礼。
(云雁回:不好意思没有提早察觉到大家的抖M……)
是以,倘若你看到哪个人在开封府,对着一只猫执下属礼,那么他不一定是被恶作剧了,也有可能是一位正在怀旧的培训班学生。
甚至在若干年后,捕鼠官已经换了不知多少代,小吏们也不是当年的小吏,而这本是恶作剧的一幕,已经与食堂、菜地等等一样,成为了开封府特殊的风景。
——当然,此时这些学生还是满心血泪的。
他们的主讲师,太!会!玩儿!
不让吃食堂,伺候捕鼠官什么的,都没什么了。
当课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始出题了,给出素材,要求根据此素材,写出指定格式的新闻。
然而这个素材,往往是十分可怕的。
比如:某包姓男子原本肤色漆黑,一夜变白,决定状告洗面药卖家。
又比如:家住开封府的白先生巨贪吃,为美食勤练轻功,终成一代宗师。
如是等等。
看到素材的那一刹那,同学们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不得不说,当他们交作业的时候,都有一种把自己的把柄递到云雁回手里的感觉……
云雁回还老吓唬他们,“写不好的稿子,送给府尊看。”
在这样的勤学苦练,加日夜恐吓之下,终于,在胆子小点的通讯员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培训班结课了。
有赖于云雁回将大家的潜能都激发出来,最终他们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没有人被通报批评。
将通讯员都送走了之后,云雁回作为主讲师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因为他还要对几名编辑进行培训。他们不止要会写稿,还得会编稿、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