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清虚道德真君传授了仓空两套功法,一套静息,一套动功,各不相同,但都是阐教正宗的入门功法。
按照真君的说法,那套静息功唤名清微心法,原理很简单,就是靠吐纳的方法清降杂念,收摄心思,在心境上为将来修行打基础。
动功则叫作冲和功,是一种类似后世太极拳、五禽戏的导引功法。冲和功由一整套快慢相间的动作构成,每组运动都要配合相应的呼吸节奏。与清微心法不同,这套动功由外及内,从肌肉骨骼到脏腑血髓,都能得到锻炼。
清微心法与冲和功一静一动、一内一外,各自针对身心,正是相得益彰。
道家讲究天人合一、顺天应时。锻炼冲和功,要在清晨气血生发运行之时;修习清微心法,则要在日落后气血沉降收敛之时。
所以仓空每天的日程便定了下来:卯时起床,洗漱过后习练冲和功。然后去清虚道德真君那里请安问好,接受课业检查。检查完就用早饭,休息片刻,去含虚院学习文字。午时开始用砂锅准备自己的午饭,食单由清虚道德真君指定。之后休息午睡,下午未时三刻再去含虚院,清虚道德真君解答仓空在运功和学习文字中的疑惑,然后到晚饭为止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晚间再运行清微心法,亥时之前入眠。
仓空日日如此,生活虽然略显单调,却也充实。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在青峰山上这么过下去了。
第4章 天降任务
是夜,含虚院书房内闪着灯光,两道黑影被投射到窗户上,一大一小。
“仓空童儿,你现在的冲和功修炼到什么地步了?”
大的那个身影自然是清虚道德真君,他道髻解开,一头乌黑长发如瀑垂落,幽幽灯光下闪着缎面似的光泽,配上那张十六七岁的俊朗脸庞,宛若翩翩美少年,与平时道装脱俗模样大不相同。
“回老爷,动作路线全部记熟,按照您上午的话,叫做‘只得其形、未解其意’。”仓空回道。
“嗯,为师的确讲过。平日的文字与穴道知识,都记得吧?”
“记得很清楚。”
“清微心法呢?”
“早已能入定了,现在可以感应到气血在身体内巡行。”
清虚道德真君正坐在书案后,笑着点了点头:“很好,为师此时叫你前来,是有任务交给你。”
“老爷但有吩咐,仓空敢不从命。”仓空赶紧趁机表忠心。
“你可还记得当初那口铜鼎?”
“可是老爷从南伯侯府上拿来的那口鼎?”在仓空穿越后的印象里,他貌似只见过这一口鼎。
“不错,就是我借来的那口。”真君点了点头。
“……真的是借吗?”仓空忍不住吐槽。
“我一直忘了去还,你替我跑趟腿,趁着夜深人静还回去,不要被人发现了。”
“所以说果然是偷来的吧,不然干嘛这么鬼鬼祟祟地还回去……等等!”
仓空忽然开口问:“老爷,您要我现在就去南伯侯府?”
清虚道德真君又点了点头:“正是,为师夜观天象,发觉今晚月黑风高,正适合你去还鼎。”
“可是南伯侯府在荆城,离这里不知多远呢。”仓空已经无力吐槽这位老爷的神用句了。
“为师自会送你过去。”
“侯府的守卫森严,我怕……”
“所以正到了检验你修行的时候。你上山已经三个月,日夜勤学苦练,为师都很清楚。只要谨慎小心些,守卫武夫奈何不了你。”清虚道德真君一反平日温和耐心的样子,语气之中竟带了几分不耐烦。
“但我还什么都不会……”
仓空口中的“呢”字还未出口,就见清虚道德真君手中出现一柄苍青色长幡,冲着他一挥——
霎时间天旋地转,立足不稳,蒙蒙青气笼罩了他的视线。等到仓空眼前再度出现正常景象是,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一条小巷子中,面前是宽阔的大街,静悄悄的没有声息。街对面是一座气派府邸,有兵丁把守。
借着昏暗的月光,仓空用刚学的甲骨文认出了匾额上四个大字:“南伯侯府”。
“妈蛋!”
他刚骂了一句,就觉得身体一沉。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个重物,似乎是被麻绳捆在了身上,几根绳子延伸到他胸前来,打了个结。
不用转头,仓空就能闻到阵阵油烟味从后面飘过来,毫无疑问,这肯定那口鼎了。
“老爷,您还敢再坑我一点吗?”仓空看着前面的南伯侯府欲哭无泪,不明白他家温和可亲的老爷怎么突然让他来干这个,“至少提前几天嘛,让我能订个计划啥的。”
今天是初一,也就是阴历朔日。一弯新月在黑云中若隐若现,光华黯淡。还有夜风吹拂,侯府卫兵的衣角被吹得小幅摆动。正如清虚道德真君所言: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仓空喃喃念诵着后世的顺口溜,自嘲道,“我这小身板别说杀人放火,就是偷偷进去、完好无损地出来都难。”
他按照清微心法的口诀,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纷乱焦躁的心境慢慢平息下来,抱怨的想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考虑如何去解决清虚道德真君的任务。
仓空看了看门口卫兵那闪着寒光的长戈,只觉得脖子发凉,决定换个守卫薄弱的地方再溜进去。
南伯侯府带着鲜明的殷商建筑特色,夯土为基,砌石为墙,整个侯府地面比荆城高出一截,以衬托其威严。
“这个年代还没有砖,墙都是用石头堆起来、以灰泥米浆黏合的。要是去爬的话,借力之处可比平整的砖石多得多。”仓空绕着侯府观察一圈,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侯府南面有一个正门,东面有一个侧门,这两个地方把守最严。相对的西侧和北侧就松懈得多,不仅守卫人数少,还有很多都在开小差。”
“但是,再懈怠的守卫,也不可能让我大摇大摆地爬墙进去吧?”仓空思及此处,眉毛一皱,感觉很头痛。他现在正好站在侯府西北角,只有一个守卫在墙角站着。另外两边的守卫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而且视线都看着前方,顾不到这个角落里。若是这个守卫能被搞定,他就很有把握爬墙进去。
忽地有一阵夜风扑面吹来,里面竟带着股刺鼻的尿骚味!把仓空熏得差点没摔个跟头。
“呸呸呸,大晚上的刮什么风啊!老爷真能给我选好日子!”他急忙换了个地方,狠狠地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
位置变了后,仓空顺着刚刚刮风的方向看去,发觉不远处有一棵大树,长得分外茁壮。树干底部有很多深浅不一的暗色污渍。
“看来那里是个公共厕所了。”仓空心下了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离那棵树太近,“看这棵树的位置,估计是那些守卫经常光顾的地方了。”
“——等等!”仓空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只能先这样试试了。”
韩大狗正立在墙角下站岗,今夜有风,吹得他很惬意,站着感觉比平时舒服不少。
“晚上的烧鹅蛋被我不慎打烂了,一顿饭只吃了个半饱,还要给侯爷站岗。”他心里抱怨着,没有持戈的手摸了摸肚子,“算啦,一般人家别说吃鹅蛋,连我这个站岗的位子都拿不到呢。韩家毕竟是南伯侯手下世袭诸卿之一,庶子有资格来侯府做守卫……”
正当他思路逐渐跑远时,突然听到一阵水声,绵长轻细,如山涧溪流,涓涓流淌。
“噫!”韩大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有股尿意出现,而且非常急迫。
无奈之下,他拿着铜戈,走到不远处那棵常去的大树旁。
韩大狗将戈放在自己不远处,解开衣甲,开始吹着口哨排水。
“口哨!”韩大狗心中猛然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然而已经太迟了,他耳后有恶风忽起,随即就是剧痛传来,眼前发黑,再也不知人事。
仓空喘着粗气,手里拿着一根长树枝,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走过来,仔细地观察了这个守卫片刻,确定他昏迷过去了以后,才长出一口气,想坐下歇息——他随即发觉背上的铜鼎碍事,坐不下去,只能斜靠在树上。
他把手里的树枝扔掉,抹了把额头的汗珠,觉得几息前发生的一切是这么不可思议。
其实,仓空的计划说起来很简单,一共就两步。第一步,是吹口哨模仿水声,诱导那个守卫来这里排水。第二步,趁其不备,用树枝猛戳守卫风府穴,使其昏迷。
但是对于执行者——他本人而言,这个计划却非常困难。倒不是说他想不起来清虚道德真君讲的穴道知识,也不是担心击打力度不够、口哨声音不响等等,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敢不敢这么做!
仓空前世是个守法的好公民,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更别说让他突破极限,去主动攻击别人,还要求一击必中。而他对付的人呢?居然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守卫。这无异于让刚学会开车的新手去帝都二环路送死。可仓空成功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个份上。
喘匀了气,仓空重新站起来,感觉心里舒畅不少,好像是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似的,说不上来。不过他敢肯定,现在若是让他闯一闯南伯侯府,他绝对有底气。
“事不宜迟!不然这个守卫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