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屏退了两边的随从,她此时穿了一身的胡服,女子的胡服多有银饰,因而,便是缓移脚下莲步的时候,身上便是一阵悠扬清脆的相碰的银饰的声响,两手的铃铛轻晃叮铃,茯苓忽而缓缓叹道“明日我便要回戎狄了。”
一声怅然莫名的长长的喟叹之声。
两人围坐着厅中一张圆桌端坐下来之后,林大人随后便缓了缓脸色,向着一旁伫立了一会儿的小丫鬟递上了一壶温茶,说道:“这壶茶冷了,再换上一壶的新茶上来。”那小丫鬟遂也就被支开沏茶去了。
七皇子坐在了茯苓的身旁,红木凳对于一个小孩而言未免有些过高了,小孩脚下离地还有着几分的距离,两脚无意的一晃一晃着,小孩握着茯苓的一只手掌,对着自己的手掌细细比对了起来,翻来覆去的把玩着,瞧上去有些笨拙的勾上了一只尾指,拇指费了好大劲的才就着对方的拇指好不容易扣了上去,新的把戏之后,然后便又就着那五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胡乱的把玩了起来,果真是一副小儿的心性。
“在离去中原之前,我忽然很想与你见上一面。”茯苓忽而掩唇轻声笑了一声,道,“我只是觉得,若是我不能在离开之前见上你一面总是很遗憾的,我会感到十分后悔的。”
林子清曲指缓缓敲了几下面前的桌面,脸色遂又是一缓,说道:“我知。”
茯苓又笑道:“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件让人感到身心又舒服又愉快的事。”
然而,林大人随即又缓声说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
“若是今日再不来找你,我会感到十分的后悔的,所以我还是不得不来。”茯苓缓缓叹道,“也许我只是为了与你再多说上几句话,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对于她们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的感情自然是要深些的。”
林大人垂首瞧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眼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垂下的眸色很深,又深邃又幽长,而这双深邃又迷人的男人的眼睛往往更是一双睿智的,对世故已经明了的通透的双眼,林子清遂叹道:“我知。”
茯苓随即又掩唇似是轻声嗤笑道:“你便是竟然当真信了我的话?”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眼色很冷,她的言辞冷漠,她的神色之间更是不见半分的羞意,仿若方才那个轻言自己口中的情郎的小女人全然并非是她一般。
然而……
林大人却是轻声笑着反问道:“我又为何要不信?”
当一个女人几近全心全意的盯着一个男人的眼睛瞧的时候,即使在于一个再如何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女人,当她的眼睛在注视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变得如同寻常不过的女人一般的柔软和多情的时候,即使那个男人是一只真正的死猪,也该知道那个女人的心思了,更何况,他不仅并非是头真正的死猪,更是个智谋向来过人的聪慧之人。
他又为何能不信一双曾经这样又柔软又多情的瞧着他的眼睛的女人的话呢?更何况……
林大人缓缓说道:“一个女人对我这么说话,不论是谁,我总是会信的。”
茯苓又笑道:“我竟然从不知你竟然是一个这么让女人讨厌的男人。”
林大人轻咦了一声,遂也笑着,随着一双缓缓柔和了下来的温暖的眸色,林大人忽而不急不缓的说道:“我以为我会是一个很受女人欢迎的男人。”
“又自大又轻薄,我竟从未知道过你岂非会是这么一个不够可爱的男人。”茯苓忽而幽幽叹道。
林大人随即又道:“七皇妃来访府上莫非便只是要与我说上我其实是个不怎么可爱的男人这样一句话?”
“小心你身边的女人。”沉吟片刻后,茯苓终于是缓缓叹道。
闻言,林大人手上的动作却是忽然顿上一顿,不语。
“你该知道我于你说的是谁,你向来是一个实在太懂了的男人。”茯苓缓缓叹道,“正因为我是女人,我才更能明白女人的感受,一个和我一样喜欢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的心思。”
茯苓不急不缓的叹道:“你的弟子和你确有相似之处,却又全然不尽相同,若是对上这样一个女人的是你那个最得意的弟子门生,我却是半分也不必担心的,而你不同,你的得意门生的心够狠,你的却太软,更遑论……”
更遑论你心中……犹存几分的愧意。
“——留心端木蓉。”
“她与你不同。”林大人忽而轻声说道。
林大人的眼神似乎缓缓终于柔和了下来,“蓉贵妃如今爱上的男人,已是当今的圣上。”
茯苓随后又叹道:“你不该小看女人的直觉,也许端木蓉如今确实爱上了你们的皇帝,然而,也不能否认他对你却是有情,一个女人对于一个她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若是不留心总会做出一些过于疯狂的举动来。”
“我希望我戎狄的使者在下次造访贵朝的时候,还能见到朝堂之上尚有一个与朝堂之上全心为民,指点朝堂社稷,往往奋臂而张的林大人,林将军。”茯苓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林大人随即也道:“我也希望在几月之后是戎狄圣女十七公主平定国中内乱的好消息,而不是戎狄十七公主身首异处的消息。”
茯苓的嘴角勾起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笑意,她的五官本就明媚妩媚,此番扬眉勾唇而笑的模样倒竟是一副自在几近胜券在握的模样,“耶律丰那个废物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他不该在当时没有一刀杀了我,而今,便该到了我去手刃这个混蛋一般的废物的时候了。”
“如我即位之时,戎狄来使定当前来觐见造访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