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大丫头茹儿走上前去调解,笑道,“世子爷怎的还在这里,太妃可等了半天了,才刚还问起您了,快些过去吧。”继而转向那两个丫头道,“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前头戏都扮上了,怎么还不快请客人入席。你们两个也忒偷懒了,小心王妃责怪。”又对牛婉道,“这位姑娘不知有什么吩咐,下人们不听话自交给管家娘子去责罚,何苦脏了自己的手。刚才听着前头恍惚在寻人,不知是不是姑娘家的人。”
牛婉一听前面在找她,万般无奈的收了手。她求了好久才能跟母亲一起赴宴,刚才又是偷偷跑出来的。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回家又该受责罚了,还一个月不能出门,那还不闷死呀。因此只能叫上自己的丫头,气呼呼的赶紧往前头去了。路上却还时不时的回头看水溶,似乎还不死心。
水溶刚才被牛婉闹得头都大了,见她一走立刻甩了甩头,“总算是清净了。谢茹姐姐搭救之恩,回头必定让人奉上大礼。”
茹儿笑道,“那奴婢可就却之不恭了,世子爷的赏可是难得。”
水溶不理她的打趣,问道,“茹姐姐这会儿怎么在这里,祖母果真找我了?”
茹儿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位客人在呢,因指着黛玉道,“太妃让我带林姑娘来花园逛逛,碰巧遇上了世子爷。太妃倒是还没问起您,想来也快了,您这会儿若是得空便过去一趟。”
水溶越过茹儿看去,就看到一身素雅的小人立在那里,粉扑扑的脸上满是疑惑。想起今日来客中独独林家老太君同祖母在一处,便知道这是他恩师家的女公子。因黛玉还小,他也不避讳,走过去问她,“可是先生家的女公子?我是你爹爹唯一的学生,你可认得我?”
几个丫头笑开了,又不曾见过,哪来认识一说。却见黛玉认真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摇头,“我不认得你。”
水溶气馁,先生也真是的,都不给小师妹介绍一下他这个唯一的学生。他可是一直以先生的学生为傲,听父王说皇上原想请先生教导几位皇子,先生都没答应,只收了他一个学生。
茹儿笑着上前,“世子爷可要过去太妃那里,林姑娘出来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不如一同过去吧。”
“正是,赶紧走吧,别让那个小泼妇再出来祸害人。”水溶说话间还一脸嫌弃,可见对牛婉的印象十分不好。又问黛玉,“你刚才可看见什么了?”
黛玉摇摇头,丁嬷嬷早把她的眼睛捂住了,害得她什么也没看到。水溶这才放心,这样一个泼妇样给她看到了可是要吓着她的。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往花厅走,因迁就黛玉的步子,水溶也走得很慢。丁嬷嬷想抱着黛玉走,只是她十分不让,想是有外人在不好意思了。水溶嫌太沉闷了,有心跟黛玉说话,可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哪里听得懂之乎者也。他又没跟这样的小孩子相处过,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出合适的话题,便作罢了。
好在花厅就在不远处,很快便到了。北静王太妃见到宝贝孙儿更加开心,又见他是跟黛玉一块进来的,便问道,“可是路上碰见的,溶儿,这可是你林先生家的女公子,你可认得?”
水溶点点头,“才知道的。先生也来了,正同父亲说话呢。父亲说给祖母请安,前头忙,就不过来了,祖母若有什么想吃的玩的只管说。若是戏不好就让他们重排一出。今日原是为了尽兴,就是要乐呵了才好。”
太妃点着他的脑门,“这话必定是你胡诌了哄我的,你老子再不会这么说的。难为你有孝心,今日安排的很好。我们什么时候不能听戏了,今儿演的已经极好了。亏得你母亲,拖着双身子安排这些,可别累着了。你去过她那里没有?”
水溶道,“来时先顺道去的那里,因各家姑娘们都在,孙儿不好久留,只请过安就出来了。母亲身边有好几个人照应着呢,祖母不必担心。”
那边东平王太妃突然喊出来,“哎呀,瞧我这记性。溶儿,你可不该不认识玉儿,当日你们俩可是连信物都交换了。”见众人疑惑着看她,因道,“你们可是忘了,当年玉儿抓周的时候,可不是抓了溶儿系着的一条五彩宫绦。后来林大人取了他自己的给换上,难不成竟不作数的?”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大笑起来。水溶也想起这事儿,红了脸。只有黛玉不甚明白,大约知道是跟自己有关,只看着唐氏,想问个明白。
北静王太妃道,“真真是老不修,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幸而玉儿还小,若是再大几岁,可是不用见人了。”
“哎哟我的好姐姐,我这张嘴你还不知道,有什么说什么,若是有不合宜的,只能请各位老姐姐担待着些。我却也不是说笑的,玉儿这般品貌,我可是喜欢得很,将来也不知谁家有这个福气得了去。只可惜我没有这样一个孙儿堪配的,只等着年后让我们家那个把女儿收作干女儿,姐姐你看如何?”东平王太妃看着唐氏,继而又道,“你先别忙着拒绝,这事儿我已经想了许久了。玉儿如今这样,难免被人看轻。将来就算有了继母,到底不如亲娘贴心。我就想给她长长脸面,也不枉咱们姐妹一场。再说我那媳妇儿一连三个小子,也正想要个女儿呢,玉儿这样乖巧,让她占了这个便宜吧。”
唐氏听她说得心诚,也是为了黛玉打算,便道,“知道你是为孩子好,只是这事儿不能随意,若真要弄便正正经经的办起来。不瞒你说,我现在唯一记挂的也就她了,你能这样替她打算,若是我哪一日去了也能放心了。”
“呸呸呸,才刚还说我乱说话,现在竟是轮到姐姐了。好好的,说什么去不去的。若是不放心,尽管长命百岁的看着玉儿出了阁,给你添了曾孙子再说。这事儿就请两位姐姐做个见证,回头我就请人去办。”
南安王太妃笑道,“这是好事,再不想被你抢了先,真该早些提才是。”
这可不光是姐妹情分的话,林如海的女儿,若是收作干女儿,跟林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如今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林如海的威名,更难得的是受皇上倚重,西北之战又立下大功。只要他别犯病,拿着刀去刺皇上,日后的荣华富贵可想而知。林家祖上原就袭了侯爵,听风声皇上大约也有再赐个恩典的意思。这样的人家跟一朝平步青云的又有不同,若是本身没什么根基,就是一时风光了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在意;可若是本身根基深厚,又能有这样出息的当家人,那就是最该结交的了。也因此,如今唐氏在京城众多的诰命、封君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要说定亲也是个法子,只是如今孩子还小,不知日后如何。况且贾敏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若是黛玉随了她……这几位可都是人精,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不考虑。林家再好,也得顾及子嗣大事,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不过是锦上添花,便是找个差一些的也不过多帮衬着点,不碍什么。
说话间又有一个丫鬟来,说是王妃吩咐过来看看,世子和林姑娘是否受惊。太妃忙问怎么回事,茹儿也不甚清楚,说了几句,又指了跟着水溶的两个丫头来回明。众人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那牛家的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胡话,一个小姑娘嘴里念叨着什么“相公”之类的话,以后谁家敢要这样的媳妇儿。太妃又问前头情形如何,让那个丫头照样学了。
那小丫头嘴皮子溜,噼里啪啦的就说道,“牛姑娘似乎并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份,气呼呼的进去就嚷着说别人欺负了。王妃还道是哪个没眼力见的得罪了她,因问清楚了,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原想遮掩过去,哪知道那牛姑娘就是不让,奴婢瞧着牛夫人脸上可难看了,其他几家夫人都憋着笑也不敢说什么。牛姑娘又拿她的丫头出气,指桑骂槐的,有些不像样。原是在一旁说话,她这么一闹各家夫人都知道了。王妃动了气,便说,‘想是咱们家家教不严,竟让世子冲撞了姑娘。也不知道世子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说明白了,我好让那臭小子亲自来跟你道歉。哦,瞧我这记性,姑娘毕竟大了,怎能轻易见外男,我让他隔着屏风给你请罪可好?这臭小子也是,进来也不告诉一声,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姑娘冲撞了你,回头一定要好生教训。’那牛夫人臊得脸都红了,只是那牛姑娘竟像是没听懂一般,还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了,大咧咧的说,‘我要他做我相公,他,他不答应,还骂我。’那牛夫人连忙掩了牛姑娘的嘴,同王妃道歉后就急匆匆的走了。后来王妃听说当时林姑娘也在场,怕姑娘受了惊吓,因此就让奴婢过来问问。”
唐氏听罢,笑道,“我们玉儿倒没什么,怕是世子爷心里还不舒服着呢。说起来,王妃这样的人物,往日听惯了温柔舒雅的话,竟没听说有一张利嘴。这字字句句,不说牛夫人,便是我听了怕也要臊得慌。”
南安王太妃也道,“多少年也没听她说过这样的话,可见是伤到她宝贝儿子了。牛家那位也太不知事了,口无遮拦,比之乡野村姑还不如。”
众人又叙了一回,这才丢开去。水溶早在小丫头说话前便偷溜了,这样的事儿说出去他也丢脸。又怕此事已经传到前头爷们儿处,索性推说身体不适,躲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日宾主尽欢,老姐妹几个叙了不少家常,尽兴而归。只是临走前北静王太妃又偷偷的跟唐氏说了一件事,却是跟林如海有关。唐氏听过记在心里,也不多说什么就辞别家去了。
给儿子找个继室,这事儿唐氏早就考虑过,甚至已经在儿子面前暗示过。可林如海每回装疯卖傻的就是不接话茬,唐氏便觉得不对劲。若是外人定然以为他是对原配用情至深,不愿这么快就迎新人进门。可唐氏清楚,当年如海会娶贾敏是因为孝道,如今没有可能为了亡妻违背她这个母亲的意思。唐氏怕如海心中另有思量,加之太妃所提之人她也不满意,因此便没说什么,算是推了。只是日后更加留心如海的一举一动,想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第二日东平王府果真派了人过来,要拿黛玉的生辰八字去。这是要同王妃的一块算过,不能相冲的。唐氏跟林如海说了这事儿,他倒也不反对,东平王太妃跟他母亲也算是手帕交,只是现在就弄也太急了。唐氏也是这个意思,因先让人把黛玉的生辰八字送去,又说若是不合便算了,若是合上了,待年前再说不迟,总归要除了服才好。
东平王太妃那日也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回家一想这正经认义女可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如今听林家的意思,自然答应下来。这时候大张旗鼓的弄,对两家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