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在唐宾身后站好,这位传闻中的狂生果然性格张狂如传言,他走至他身边,然后排在他其后,一番动作,这位连眼角都没给他一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神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双手半藏在衣袖里,紧紧握成了拳头。贾瑚还能看到他脖子肩膀凝固成了一个戒备愤怒的弧度,直白地揭示出了身体的主人此刻正处于极大的愤怒之中。
贾瑚止不住都要为唐宾的狂傲击节赞叹了,当真是胆色超群,傲气十足,都要殿试复试答卷了,这位的心神明显还未完全回来,不定还在想着是谁算计了他,不想让他来参加科举,想着回头该如何报复回去……至于谁会算计唐宾,徒宥昊前头还说唐家的矛盾呢,左不过就是那些人了。
如此气定神闲,还真是、自信的很啊!
自己被小看了呢。贾瑚轻轻笑着,这位狂生敢如此,想必真才实学是不少了,自己今儿,就是为了他,也得好好打叠起精神来应试了,不然,人家还真当自己十拿九稳的第一了。
点完名,张佐带着众人进入保和殿,皇帝并没有现身,在场只有此次主试官孔瑞孔大学生并两个胸前缀有孔雀图案的正三品文官,孔瑞出列扬声道:“此次开科取士,乃为国拔擢人才,列为士子皆为国之栋梁,当牢记君恩,万勿行卑劣之事。”
众人齐皆唱诺:“不敢有负君恩。”
孔瑞取出明黄布匹盖着的托盘,亲手揭起,露出里面的卷子来,内侍过来,将之分发到各个桌上,以唐宾为首,跪地向正殿方向赞拜行礼,而后孔瑞安排他们各自落座,桌上除开内侍发下来的空白卷子,笔墨纸砚皆已备齐。贾瑚不自禁瞟了一眼唐宾,他便坐在他右手边上,直勾勾看着桌子,也不知道发呆都想些什么。
孔瑞再取出明黄色卷轴打开,扬声宣布此次策题:“冬,会陈人、蔡人、楚人、郑人盟于齐。(《春秋·僖公十九年》)”复试至此,便正式开始了。
满殿寂静无声,贾瑚心中思度一遍,下笔如飞,墨笔游转,端正楷书落于白纸之上,一路行云流水,不见半点凝滞,考官从此经过,瞟过一眼,心中暗自满意,当真好字、好文章!
一气呵成写就文章,贾瑚看过一遍,心中满意,抬头扫了一眼左右,却惊讶发现,那唐宾竟还在努力挥毫,不有奇怪,以他的学识,怎么会拖了这许久?
再一细看,果然察觉到不对。他虽然身子依旧挺立,脸色入场,可耳后,却分明被冷汗打湿了发尾,不执笔的左手在桌下微微颤着……
贾瑚眯起眼睛,他身子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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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
贾瑚现在很不高兴。
没有人会喜欢在好难得遇到对手,已经准备就绪打算和对手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公平对决分出胜负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对手竟然被些小人施以暗算,生生毁了这一场期待已久的公平竞赛。
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教养,让贾瑚可以信手拈来官场人性之间的谋算心机,可以将阴谋诡计信手拈来,哪怕是对手落进他布下的陷阱里生不如死他也不会皱半分眉头。但是一场学问之间的较量还要背地里耍手段?贾瑚丢不起这人!
说白了,不过就是贾瑚两辈子的心高气傲在作祟罢了,原本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科举会输于人,但输就输了,小小科举,贾瑚相信凭自己的手段绝不会一直输给唐宾,而在他没有赢过唐宾之前,这个年轻士子就是他的对手,贾瑚自来信重朋友,但也尊敬自己的对手,别人这般耍小手段,不但毁了自己准备许久的一番对决,如此作为,品性也已经低劣到了泥地里,贾瑚实在瞧不上,想想也觉糟心。
策题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唐宾的唇色越来越白,亏得他今天穿的是比较庄重的直缀长袍,否则就他打湿了耳后发梢双鬓额角一路流到脖子衣领的汗水,就能让他背上个仪态不整的罪名来,这番模样,便是好运见了圣上,也只会让人误以为他在策题中担惊受怕,给人留下个胆小不堪大任的印象来。科举取士,取的乃是国之砥柱,这般胆小如鼠之人,怎么可能取得好成绩。
贾瑚倒是有些佩服这个唐宾了,虽然传闻里狂放不羁,倒不想还有这般硬的骨头。从开始到现在,差不多快一炷香的时间了,光看他隐忍的汗水,惨白的嘴唇和微微发颤的双手,只怕他身上忍受的痛楚非一般人可以想象,偏他还能强撑着若无其事,自己要不是一直关注着他,因为练武比一般人更耳聪目明,也发现不了这些细节。
倒是个人物。
贾瑚这样想着,心里的不快更甚了,好难得才遇到的这么个对手,若他真因身体不适而廷对表现欠佳而毁了好名次,自己要再想和他认真一较高下,机会就不多了。
可如今身处皇宫,不一会儿策题过后,便是主试官收卷批改,接着当廷对奏,自己便有心帮他,这地点、这时间,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啊。
沙漏里落下了最后一粒沙,孔瑞扬声喊道:“时间到,众学生可以放下笔了。”
将将此时,唐宾也在纸上圆满写完最后一笔,寥寥看过,虽有些不尽如人意,倒也勉强过得去,不自觉松了口气,心思这一放松,身体上的痛楚便一个浪头打过来,便是心性坚忍如他,也不由得低低闷哼了一声。
唐宾受痛,怒气与不甘反而越发旺盛起来。今天这场和,谁会暗算他,谁有机会暗算他,他心知肚明。可他绝不会让他们就这样称心如意的,小小科举功名,他不在乎,便是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既然敢暗算他,他还非得争出个高低来不可了。
内侍将众考生卷子收走,一一放好置于托盘内,孔瑞让众人在原地等候,自己和两个副试官拿着卷子现行离开了。
可哪怕是他们走开了,众位士子也不敢随意四处张望,不说保和殿皇宫大内富丽庄严,便是一旁侍立的侍卫和内侍,谁知道他们其中有没有谁是皇上的眼线,派来监察他们的言行举止的?前朝就有过士子在策题后以为无主试官在场便失了仪态,最后遭了皇帝厌弃的,前车之鉴不远,士子们好容易有今天,谁都不想这时候马失前蹄,白白浪费了几十年的寒窗苦读。
此时已是日上中天,从早上起来到如今,好半天过去,又经历了一场策题,劳心劳神,士子们怕在宫中失仪,来之前并不敢吃太多东西,尤其是水,从早起到如今,最多的也不过是水打湿了牙,哪敢多喝。如今考完卷子,主试官也走了,哪怕还小心翼翼的,到底不比前头担忧紧张,这一来,腹中饥饿感顿时涌了上来,更有口干舌燥,灼的人心里发慌。
好些士子坐在位子上,脸色都有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