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皇帝就是这样的一位严父,甚至,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这位‘父亲’对于亲情,也比常人冷漠了许多,在对待子女上,更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贾瑚很明显就能感觉到,虽然同样是冷着一张脸,可是皇帝对三皇子和对四皇子的态度,还是可以很明显的察觉出其中的不同来。
同样的一个问题,三皇子回答流畅,皇帝眼睛里会透出笑来,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声音会轻柔许多,时不时的,还会赞许的看看儿子。可对着四皇子徒宥昊,皇帝的眼神始终是冷漠无情的,仿佛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他嫡亲的儿子。便是徒宥昊回答的再好,皇帝也不过淡淡点点头,说一句‘还可以’——而就这么一句,已经足够叫徒宥昊激动了,哪怕他百般的掩饰,可又瞒得了哪个有心人?
皇帝随口问过了两个小的,问大皇子二皇子道:“你和老二最近的武学课上得怎么样?可能够在马上射得猎物了?”
大皇子二皇子在学业上却是没得说的,都是极用功刻苦的人,闻言躬身道:“儿子惭愧,骑马射箭已是没有问题,只是如今准头还有不足,力道不够,真正射箭时,命中的几率不高。孩儿无能,让父皇失望了!”
皇帝却含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年纪小,命中率不高是正常的,只要你们没落下功课,在马上拉得开弓,百次里也能开始射中猎物了,这便是好的开始了。”一会儿又严格训诫道,“但不许骄傲,还要好生给我用功,熟能生巧,等你们年纪大了,力道足了,可不许再像如今这般了!”
徒宥煦还不曾说话,徒宥昃已经抢先跪地郑重道:“父皇放心,孩儿定会努力用功,绝不叫父皇失望!日后春闱,父皇且看儿子!”
如此锐意勃发张扬英姿,瞧得皇帝眉眼都舒展了,压着笑意哼了一声,道:“可要说到做到!”
徒宥昃只扬起了头,骄傲道:“儿子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儿子可是父皇的儿子,便学得父皇一分,也尽够的了!”
皇帝被哄得高兴,再板不住脸,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
徒宥煦眼神一闪,给徒宥昭打个眼色,也跟着躬身道:“儿子定加倍奋进,娴熟骑射,不落我皇家的威仪。”
话音放方落,徒宥昭不服气地直嚷嚷道:“还有我还有我,父皇,以后我也会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马上的英雄,就像父皇一样,文武全才!我一定不会输给大哥二哥的!”
“哈哈,好,你以后,会是英雄的。”徒宥昭是皇帝的嫡幼子,性格活泼,如今这年纪,又正是可爱的时候,皇帝听得他说话,也不怪他插嘴,只含笑着点头,“若你能与你大哥二哥一般,朕啊,可就放心咯!”
徒宥昭凑到皇帝跟前,带着笑拍着胸口,小大人似的:“父皇若不信,只管等着瞧就是了!”信心满满的样子,把皇帝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徒宥昃眯起眼冷冷看了眼徒宥昭,再扫了一眼徒宥煦,冷笑着低下了头。片刻再抬头时,又是一副手足情深的友爱模样,笑看了一边站着的徒宥昊道:“四弟,你以后,可也想当英雄?”
皇帝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徒宥昊,听到二皇子这般问,也饶有兴致地等着徒宥昊的回答。
那一刻,贾瑚清晰看见徒宥昊的的手指在衣袖里打着颤,嘴唇哆嗦了一下,很快抿住,随即勾起了个弧度,以孩童独有的清朗的声音带着欢快道:“儿子常听各位娘娘提及父皇的文才武德,儿子虽不才,却也不想叫父皇失望,也希望能成为个有用之人!”
“好,这才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合该就要有拼搏的勇气,高远的志气才对!”皇帝赞了一句,徒宥昊眼睛倏然便亮了,还要说些什么,皇帝已经移开了眼,看着众伴读道,“那你们,以后都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
众伴读不敢与皇子比肩,英雄就不说了,只说将来,希望能报效君上,为国出力,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益的人就是了。
贾瑚泯灭于众人之间,回答的中规中矩,皇帝仔细看了一遍,着实是个精致漂亮的孩子,不过看着是有些憔悴,颜色不大好,怕是为了家里的事,担心过了!又见他确实是规规矩矩,没那许多争强好胜要在他面前抢着露脸的习气,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一层。没有再多逗留,又坐了一会儿,回去处理政事了。
他一走,徒宥煦徒宥昃徒宥昭脸上的笑容,彼此间的和睦亲热气儿登时一扫而空,冷冷地对视一眼,各自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贾瑚并没有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贾政已经开始收拾行李要走,只是被贾母挽留着又拖了两天,他正想着,是不是乘着这个机会,再加把力,让贾政这一去,就再没机会回来?
可这般痛打落水狗,毕竟贾政是他名义上的叔叔,如此赶尽杀绝,怕是徐渭等人知道,会对他的人品产生质疑——好歹是血脉亲缘,对亲人都这样,这心未免太狠!
说白了,这才是贾瑚这些天烦恼的。大蛇不死反受其害,贾瑚真的不想,以后再突然被二房再捅一刀子了。
而他很幸运,烦恼不过几天,老天爷就把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
76
76、第七十六章 ...
贾代善宣布要然贾政去金陵祖宅后,荣国府下人心里虽然震惊,却都等着看贾代善后悔的时候——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贾政是贾代善贾母的心头肉,这会儿贾政要去金陵,不说旁人,贾母能受得住?还不哭天抢地跟贾代善闹?贾代善后会改变主意,不过是时间早短的问题罢了。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可结果却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贾政在启程前两天突然染上风寒,咳嗽无力,请了李大夫来看,说是要好好休养,下人去回禀了贾代善,谁知贾代善非但没有关心问候贾政的身体,反而大怒,冲进贾政的院子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当天晚上,贾政猛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昏迷不醒了。
贾母在贾政床前哭了好半会儿,跑去跟贾代善理论,贾代善却依旧没有改变主意,脸色越发不好,直吼着贾政去金陵是去定了,再不能改的,不要说如今只是发烧风寒,就是他今儿濒死垂危了,该走还是要走!
这狠话撂下来传进下人们耳中,都不敢置信,议论纷纷着:“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以前差这么多?”要搁以前,贾政生病难受,贾代善什么不顺着他,怎么会跟现在这样,对贾政这般狠心?
“这里面没什么事吧?”下人们猜测着。
贾母很快就从心腹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不敢怠慢,立刻便去了贾代善处赔礼道歉,软□段说了好些话,才叫贾代善稍稍平复了怒气,答应再留贾政三天:“三天他的少爷该退了,东西也该收拾好了。”声音一厉,阴森道,“这是我给他的最后的机会了,我警告你,不要再陪着他跟我玩花样,真惹恼了我,前面的协议也一并取消,我只领着他去祠堂给祖宗谢罪!”贾母刷的白了脸,贾代善只冷笑道,“你要不信,只管来试试,看我到底敢不敢!”
贾母噤若寒蝉,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低下了头:“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老二的。”
贾政这次走了一步烂棋,贾代善如今对他正是怀疑愤怒的时候,偏他还拿自己的身体来说事儿,这落在贾代善眼里,无疑就是威胁他!叫他如何能忍?!贾代善忍不住都怀疑,是不是以前他对贾政太好了,才纵得贾政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以为自己生个小病,就能拿捏住他了?“时间一到,就是爬,他也给我爬到金陵去!”贾代善警告得看着贾母,“别再叫我说第二遍!”
那冰寒的眼神,看得贾母一个哆嗦,所有的小心思,瞬时一扫而空。
第二天,贾政喝了药退了烧,乖乖收拾起了行囊。王氏领着贾珠,泪水只差没淹了荣国府去。
对此,张氏真是说不出的快意,私下和苏妈妈金妈妈等人说起时,大感痛快:“该!自作孽、不可活,现在知道哭了,以前干什么去了?如今这一切啊,都是她自找的!”这些日子,贾代善对张氏很客气,很礼遇信任,可张氏却并不怎么感激,要不是自己和贾瑚在里面使力,找出了‘元凶’,今儿她的下场,可不定是寂静无声地去金陵老宅呆着了,家庙、病逝,还得拖累两个孩子,一想到这种可能,张氏就觉得贾代善那关心慈爱的长辈脸孔怎么看怎么恶心,只恨王氏今儿怎么就还有力气哭,合该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才对!“说来老爷也是够偏心的,做出这样的事,老爷还帮着隐瞒,把这事压下了,哼,这要是我们大爷,不定被作践成什么样了。”
“谁说不是呢。”金妈妈忠心张氏,如今张氏跟贾赦相敬如宾,她自也为贾赦抱不平,“当初咱们大爷虽说没大作为,可从不犯大错,不过是小毛病而已,可就这老爷都看不过眼,处处呵斥责骂,现在二爷犯了那么大错,老爷还帮着遮掩,这心偏的,可真是没边了。”
苏妈妈怕张氏心里再憋着火,忙瞪了金妈妈一眼:“你说这些做什么?老爷虽说偏颇了些,到底是处置二爷了不是?有了这个开端,以后你还怕老爷不再惩处二爷?有一就有二,只要老爷知道二爷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好儿子,就已经很好了。”
这话说得有理,只要贾政在贾代善眼中失去了完美的形象,以后大房做事,就可以轻松许多了。张氏想到这里,总算不觉得那么憋屈了。苏妈妈接着又笑道,“我这还有件事要跟奶奶说得,您知道如今敏姑奶奶过得如何吗?”
张氏当即皱起了眉,不忿道:“说她干什么?没得叫人堵心。这姑奶奶,可真真是姑奶奶,在家的时候就会给我添堵找麻烦,出嫁了也不安生,好容易倒了霉还尽连累我。不是说皇上派了御医去给她看诊了?亏得她现在还在小月不能动,否则再来府里走一遭炫耀,我看着都能憋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