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贾政连承认自己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只在哪里吞吞吐吐不说话,贾代善眼中失望之色越发浓厚了,便是贾赦,要是真做错了,却也知道承认,贾政呢,自己做下的丑事,却没胆子承认……
“春闱将近,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专心读书,准备考试?”贾代善冷笑着一声,接着问道,“莫不是如今我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你左耳进右耳就出,半点没往心里去?”
贾政哪敢应这话,忙磕头请罪道:“是儿子错,父亲千万别这般说,可叫儿子怎么承受起得起。儿子糊涂,读书分心,叫父亲失望,是儿子的错~”这才恍然,贾代善为何这般生气。
要说贾代善只是因为银红这件事生气,却是不是。这种风月小事,对贾代善来说,不过是小节,虽说银红是贾瑚身边伺候的人,难免叫事情显得有些尴尬,但只要府里人禁口,这事总有烟消云散的一天,不算什么。真正叫贾代善生气的,却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荣国府国公府邸,贾政虽受荫蔽可以直接参加明年春闱,只先头他两次科举俱皆落地,外面人虽都赞贾政会读书,可贾代善哪里不知道,背过人去他们在背地里少不得酸几句贾政,说他名声好听,却是没真本事的,否则,怎么能两次科举落地?
贾代善偶尔知道这些话后,心里就存着事,有心叫贾政勤奋刻苦,好歹正经考个进士回来,哪怕不成,中个举人也是好的,怎么也是科举出身不是?再以荣国府的权势,只要贾政身上又有功名,他就能给贾政找个好差事。贾代善心里有更深一层的隐忧,他的身体比起早年大有不如,进来他更是觉得每日早起手脚都无力地慌,便是偶有风寒,也是拖拖拉拉大半个月才好,眼看着就不中用了。官场上的事向来都是人走茶凉,贾赦又不中用,不趁着他现在还有些门路赶紧把疼爱的小儿子贾政安排好,贾代善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可他这般为着贾政着想,贾政却在这紧要关头,跟个丫头厮混?还弄出了个私生子?贾代善气得喉头腥甜,险些没被气厥过去,好糊涂的东西,他难道不知道王家王子腾那小子如今仕途正好,已经入了今上的眼,王家老爷子此刻也是一帆风顺,他以后靠着人家的地方有多少,就敢在媳妇怀相不好的时候弄出庶子来?他还有没有脑子?!
再有就是贾赦,贾代善眼角扫过站在一边冷着张脸的贾赦和张氏,知道大儿子这是心里不高兴了。也是,上次那个叫诗蕾丫头的事还糊里糊涂的,可当时,他都要对贾赦动家法了,贾母半点反应也无,只说要照顾贾珠,连看都没来看一眼,此刻贾政闹出一般的事来,甚至更严重的闹出庶子来,贾母却在那里哭天抢地得为他求情,他心里,焉能好过?
自己走了,贾赦就是袭爵的,他对老二起了嫌隙……贾代善眼神冷下,知道今天就是想不重重处置贾政都不行了~
而这一切,都是贾政自己咎由自取!
“你这次,叫我太失望了!”摇着头,贾代善盯住了贾政,如是说道。
贾政身子一僵,震惊地看着贾代善:“父亲……”
便是贾母贾赦张氏等一时也忘了言语,贾代善说,他对贾政失望了?“老爷,政儿就是一时糊涂,他、他还年轻,难免冲动些,做事不周全,老爷,你最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的,念在他是初犯,你就原谅他吧。”
站在一边的贾赦心下冰凉,这般拳拳慈母之心,为犯错的儿子在贾代善面前开脱,正是他多年来一直期盼的,如今终于看到了,却是因为贾政!哈,多讽刺!哪怕早已习惯了这种区别对待,可是遭遇面对的时候,贾赦以为自己早就麻木的心依旧会难过~
贾代善却没接受这说法,怒道:“他都已为人夫为人父,难道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吗?做事不周全,冲动?我以为他早就是能独当一面的成人了!”
贾母无言以对,事实上,不久前她还在跟贾代善说,贾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是时候给他疏通疏通,在这次科举后,给贾政好个好差事了……
贾代善便不再理贾母,淡淡叫了人来:“去拿家法!”
“父亲!”
“老爷!”
贾代善一眼瞪向贾母:“你也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丑事,现在还敢替他说话!”
在荣国府里,贾代善才是最高权威,他如斯暴怒,贾母哪还能再说什么?贾政跪坐在地,原本还能挺直的脊背刷得就软了下来,面若死灰。
粗壮的棍子被恭敬地呈了上来,贾赦眼底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张氏看得也是舒心畅快,却还存着理智,胳膊肘撞了一下贾赦,眼神朝贾母贾代善示意一下,好歹叫贾赦收敛了些。
贾代善毕竟是疼爱贾政的,让他下狠手处罚贾政,他却是下不来那个手,因此他便叫了下人来动手,两个小厮压着贾政趴在长椅上,粗大的棍子啪啪便落了下来。
贾母倏然闭上眼睛,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贾敏全身一颤,目不忍视,上前想要拉住贾母的胳膊,贾母扫了她一眼,却避开了,贾敏愣在原地,看眼贾母,眼眶瞬间湿润了;贾代善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背着的手背上,青筋横亘;只有半垂着眼帘的贾赦张氏,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高高勾起了嘴角……
“嗯~”
臀部大腿处火辣辣的疼,贾政从来不知道,家法落在身上,会是这般的疼痛,更有在众人面前被下人责打的羞辱,让他恨不得立刻就有条缝让他可以钻进去。他本想忍着痛,也好不叫众人小看了去的,可那疼痛实在难熬,他实在忍不住,在几下棍子之后,终究闷哼痛呼出声~
贾母听得这声音,再忍不住,心痛地直喊:“我可怜的儿啊~”拉着贾代善苦苦哀求,“老爷,政儿知道错了,以后定不敢了的,你就饶了他吧,他身子骨向来不强健,怎么受得了这个啊,老爷……”
贾代善断然甩开她:“慈母多败儿,就是你这样一直惯着,才会让他胆子越来越大!现在他就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有朝一日,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可那神色,分明松动了不少。
贾母哪又看不出的,便是被甩开了,也立刻又过去拉住他,只苦苦哀求:“老爷,老爷,你就饶了政儿,饶了他吧……”
正自撕扯,外边却有个丫头匆匆跑了进来,颤着声喊道:“老爷,太太,不好了!”
这会儿正乱着,谁能待见这么个丫头!贾代善大怒喝着:“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胆子却小,被这一喝,直哭喊道:“二奶奶那里周妈妈来话,二奶奶不好了,怕是、怕是小产了!”
什么?!
贾母眼前一黑,瞬间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总会让大家先出口气的~~嘿嘿~
36
36、第三十六章 ...
王夫人的流产,是贾瑚一手主导的好戏。
贾代善勃然大怒的消息一传到贾瑚的耳朵里,贾瑚就开始行动了,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就是让个小丫头去跟王氏身边的人说贾代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罚贾政,原因半字没提,王氏却是很关心丈夫的,很快就打发人去问,等到她知道贾政居然让一个丫头怀有了身孕,气急攻心之下,身子本就不好的王氏立刻便动了胎气,先是一小阵的抽痛,王氏盛怒,只顾着发脾气,等到回过神,却已经痛得受不住,满头冷汗,站都站不稳了,周瑞家的赶紧让让人去请太医告诉贾代善,这头王氏已经见红了……
手忙脚乱的众人自然没有发现,慌乱中,先头王氏喝得滋补鸽子汤盅被人掉了个个——这汤是前头厨房端来的,正好,就是李嬷嬷去时厨房正给王氏熬的那一盅……
永远不用小看一个世家子骨子里的骄傲,贾母在贾瑚不注意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那他回过头来就要贾母心头上的人个个都倒霉!
贾政确实犯了错,可贾代善贾母会真处罚他?贾瑚可不相信这点,起码,就凭着银红的事,不可能!
所以,他要在如今的基础上,再加上一个筹码,重重的一个!王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贾瑚对王家的事可是清楚,王子腾的仕途越来越顺,王氏背后娘家的势力如今渐渐呈现出可以与贾家分庭抗礼的苗头,自然,如今贾代善还在时的时候荣国府还是占据优势,可等着贾代善去世……
贾代善这头老狐狸,绝对不会允许贾王两家从此生分,对王氏的这次流产,也一定会摆出正确的态度来,最少,贾政必须受到重惩,否则,他拿什么跟王家交代?
做了那么多,一层层累积叠加,这个,就是那最后的一把刀,直直□贾政的要害,让他轻易不能逃脱——不能怪他下手狠辣,谁让贾政是贾母的心头肉?他疼,贾母会更加心疼呢?
利益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贾政妻族势大,父母偏爱,上下看重,大房已经被挤得快要没有站得地方了,贾母还不知足,还要一次次下手,贾瑚想要好好生活,那就只能让贾政倒霉了。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
听说王氏小产了,贾母知道,今天贾政怕是逃不过了,本就为贾政揪着的心更加抽疼的慌,看着贾代善瞬间收缩了瞳孔,她又慌又急,还来不及开口为贾政求情,只觉眼前一黑,就晕死了过去。贾敏惊呼一声,忙忙上前扶住她,急呼道:“太太,母亲,母亲~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扭头冲着那些丫头婆子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下人们被这一连串的事故惊呆了,直到贾敏这一呵斥,才总算惊醒过来,忙忙跑出去叫太医去了,贾敏一边着急地喊着贾母,一边却也没忘了贾政,看着贾代善,哀求道:“父亲,还能有什么事比母亲更重要的?现在母亲都昏过去了,不管什么事,您都先放放,我们一起送母亲回房间歇息,好不好?!”
贾代善如何肯应?贾政不专心读书跟侄子的侍女不清不楚还闹出庶子本就犯了他的忌讳,不过是往日疼贾政疼习惯了一时舍不得下死手罚他,如今这事却连累得王氏流产,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不说那可是他的嫡孙,就说王家知道此事后上门来要个说法,他该怎么说?告诉他们,贾政管不住自己,沾了个小丫头,在媳妇怀相不好的时候,却把那丫头怀上了?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贾代善身子都微微发着颤,脸上却反而没有了先头的显而易见的怒气,他冷冷地瞄了一眼贾敏,警告地沉声道:“这里没你说话的地儿,让人扶着你母亲回屋歇着去,你跟着照顾,这里,用不上你!”
贾敏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这样盛怒的贾代善,心里畏惧发寒,恨不能扭头就走,可方才贾母甩开她手的那一幕不断在眼前浮现,贾政趴在长椅上哀叫的声音也在耳边不断盘桓,贾敏心里愧疚,要不是她不小心撞见贾政跟银红的私会,更因此撞见银红的身孕,也不会有现在的事,这般想着,她便硬生生忍下了恐惧,不死心地再一次恳求道:“父亲,如今二嫂小产,母亲昏倒,已经是一团乱了,要二哥再出点什么,母亲醒过来,怎么受得了……”
贾代善却已经没有心情理会她了,直接叫了张氏过来:“你带着敏儿回屋去,只管照顾太太,等太医过来诊治,其它的,没有的允许,一概不许!”冷了扫视着贾敏,“谁敢再为这个逆子求情,我连她一起罚!”
他的神色是如此的冰冷肃穆,贾敏心头发寒,却是再不敢说话。张氏见状,忙上前拉住她,指挥着赖大家的背起贾母,自己在一边小心照看,低声劝着贾敏:“老爷正在气头上,妹妹就不要再拂了老爷的意,不说别的,太太如今也正需要妹妹的照顾呢。”
贾敏毕竟是害怕的,张氏这番说了,贾代善又那般严厉地看着,她却是不敢再为贾政求情,只能抱歉地看了自己的二哥,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歉意。贾政看见了,却没什么反应,视线交汇不过一瞬,眨眼他便垂下了眼眸。贾敏鼻头一酸,赶紧低下了头,不敢让人瞧见她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次,她是犯了大错了!
张氏和贾敏前脚刚走出正厅,后面就传来贾代善几乎化为实质的愤怒命令声:“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然后,就是一声声令人牙酸的板子落在身上的啪啪响……贾敏呜咽一声,捏着帕子的手紧紧捂住了嘴,泪水直打花了她精致的妆容~
张氏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她父亲老靖远侯爷去世后的第三天,她穿着素净的衣服红肿着双眼去正厅给贾母请安,当时贾敏穿着一身石榴红百合纹嫩黄镶边蝴蝶穿花短袄,下着着正红撒花襦裙,东珠流苏的赤金簪子,耀眼的芍药花就簪在一侧,眉梢被轻轻描画直入发梢,殷红的嘴唇,脸上笑靥如花,那灿烂明媚的眼神,直刺进了她的心底……
你也有今天!张氏心都要飞扬起来了,全身就如腊八寒天喝了浓浓一碗热汤,从头到脚的舒畅,身体的没一个毛孔,都是说不清的熨帖痛快,多年来在贾敏这里受得窝囊气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只恨不能叫她也尝尝自己当年受过的屈辱痛苦!面上,张氏却还是安慰了几句:“敏妹妹先别忙着哭,老爷不过也是一时生气罢了,二爷可是他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老爷再生气,还能真把二爷怎么样了?”贾敏只不听,兀自哭得厉害。张氏不耐烦起来,只指了贾母道,“太太如今还晕着不知情况,妹妹可不要只顾着伤心,倒忘了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