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的衣裙给平儿抻扫了一路,星河明明没做什么荒唐的,却因而生出了一些心虚:“只是被雨点打湿了些许而已,没有湿透。”
平儿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白她一眼。
直到快到府门口,平儿才问:“该说的都跟他说了?”
星河忙道:“都说了。”
平儿哼了声:“他可听吗?”
“听的。”
平儿嘀咕:“就怕下回还是不改。甚至……”
星河很怕她再说些奇怪的,便忙道:“对了,这个你看。”
她从身后拿出了那个锦囊给平儿。
平儿早在扶着她出梨花林的时候,就看到她手腕上系着个锦囊,也不知是什么,一直懒得问。
星河本来没想收这个,是李绝趁她不注意给她栓在腕上的。
如今正好拿来逗平儿开心,毕竟她向来喜欢这些银子金子的。
上回李绝留下那两锭银子,还让她念叨了好几天呢。
平儿不知何物,见星河脸上有点讨好的表情,她便不愿再甩脸子,哼道:“他给的东西?他随便给点东西,就把姑娘的心买了去了,哼……”
嘴里说着,手上嫌弃地把锦囊打开。
那明晃晃的螭首金杯冷不防地就跳了出来。
平儿像是被吓坏了似的,眼睛发直:“这……”竟不知说什么,双手把那金杯虚虚捧住:“这是、金子的吗?”
星河心里虽然因为李绝那句“聘礼”,终究疙疙瘩瘩的,可是看到平儿这样反应,却庆幸还是留着此物了。
她小声跟平儿道:“这就是之前,皇上亲手赏赐的击鞠赛的彩头。”
“啊?就是那个?!”平儿越发震惊了,同时感觉手上的金杯开始变得很沉,沉到几乎让她拿不住,甚至还有点发烫:“我的天爷,可这怎么……”
“呃……小绝说让我帮他收着。”星河还是没好意思提,——李绝把这个给了她的话。
“帮他收着?”平儿疑惑。
星河只点点头:“你帮收着吧,本来不想要的,他非得……可是拿着,都不知往哪儿搁。”
平儿却迅速地冷静下来,之前的二十两银子,她收了也就收了,可这么大一个东西,还是御赐的,这就有点……
那小道士,说招人恨也是恨得牙痒痒,但是这么贵重难得之物,他说送人就送人。
毕竟就算星河不说,平儿也看的出来,这不是什么叫她帮忙收着,恐怕是直接给了她了。
平儿呆看了星河半晌,无比凝重地把那东西放回锦囊里:“姑娘,我……我说句不中听的。”
星河一惊,平儿经常说些不中听的话,也没怎么预告。这次倒是谨慎起来了。
她有点提心吊胆:“什么?”
平儿摸了摸那锦囊:“我啊,有点怕呢。”
“怕?”星河的心同跟着揪起。
平儿“嗯”了声:“他对姑娘的心倒是真的,什么好的也肯给姑娘,可就是这份用心太真太深上,我就不由担心……万一,万一……”
她不敢再说下去,而只是在心里想:“只愿我是又胡思多想了,让他们两个一直好好的……才是真。”
回到侯府,容霄只说是半路上去了处医馆,又加上下雨耽搁了,却也并未引人疑心。
此后半月,京城之中人人所说的最多的,竟是那个在击鞠赛之中出尽风头的少年,也都知道了他是青叶观陆风来的弟子,如今正在惠王府上做个清客道士。
这一来,把许多闺中少女的怀春之梦先打消了不少,毕竟是个道士,又有什么想头呢。
可是想到那样英姿勃发的美少年竟是个道士,却也实在让人叹惋不已。
星河没料到,李绝的道士身份居然替他挡下了一大半的桃花,少了许多的烦扰。
只是皇后那边,不免因此事把惠王叫到宫内。
皇后很是诧异,惠王做事从来中规中矩,从不会冒险去招惹皇帝不喜。
而从击鞠赛上,皇后也看得出,惠王府获胜,不是惠王的主意,而是那小道士任意妄为。
原来李绝的身份皇帝并没有跟皇后提过,而因为李绝对自己信王府的出身颇为抵触,所以惠王也不会主动跟皇后告知。
如今皇后问起来,也无非是询问惠王,为什么他王府会有人这么自作主张,不听调遣的。
李坚只能唯唯诺诺搪塞过去,幸亏皇后也没有很计较,只在最后才说了句:“总感觉那个小道士长的像是什么人……”
惠王听了心里暗笑,觉着皇后是看出李绝长的有些像是信王。
不过其实话说回来,李绝的相貌还真不太像是信王,但到底是血脉相关,备不住哪里肖似,自己看不出来,而皇后娘娘看出来了呢,千人千面,自然也是有的。
惠王出了昭阳宫,便又拐去了尚书房。
恰好庾约伺候在侧,见他来到,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皇帝没抬头,只问:“你母后传你做什么?”
惠王如实承认:“是因为击鞠比赛的事,问起了三弟弟。”
“哦,你告诉她了?”
惠王有些忐忑:“儿臣……并没告诉母后。”
皇帝顿了顿:“为何?”
惠王有点不安,却还是坦诚道:“回父皇,三弟弟好像并不很想人知道他的身份,母后没有疑心别的,所以儿臣也没特意告知。”
皇帝轻轻笑了声:“你做的很好。”
惠王本来以为皇帝会训斥,没想到竟是这句,当下放心。
“信王一直久居关外,若是给人知道王子进京,恐怕会有不必要的波澜,”皇帝淡淡地,仿佛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李绝最近在做什么?”
惠王道:“回父皇,三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儿臣不敢叫他去干要紧大事,零零散散派他些小差事,他倒都做的很好。”
皇帝手中握的朱笔一停,抬眸看向惠王,眸色讳莫如深的就像是山林里的老虎,叫人看不出什么内详。
惠王很怕给皇帝这般盯着,哪怕对方是他的父皇。
“玉不琢不成器,他的自身性情是一方面,但他从小流落在外,恐怕所学所知也是有限……”皇帝琢磨着,徐徐道:“你去挑几个翰林学士,从明儿起教他读些书,知道点道理,自然可以收敛脾气。到底也是皇家血脉,如果成了个不学无术的莽夫,日后给人知道,就贻笑大方了。”
惠王甚是意外,但又略觉欢喜。
皇帝如此,自然是看重李绝,可见上次击鞠赛,皇帝并没有真的动怒。
他本来想禀告皇帝,李绝虽然从小出家,不过读的书倒是不少,也算不上什么不学无术之类。
可既然皇帝是好意,他又何必多嘴呢,何况李绝的资质虽然上佳,可从小没有正经师长教导过,到底有所欠缺不足。
如今有翰林学士教他,他再好好学……自然是如虎添翼,大有可为。
当下躬身领旨,退了出去。
李坚出宫,回到王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李绝在不在。
门上说他先前被威国公府的三公子请了去,前来请他的还有永安伯之孙、永宁侯府小侯爷等一伙人。
惠王听见,就知道这些人又出去玩耍了。
京内的这些公侯之子凑在一起,斗鸡走狗,赌射赛马,击鞠踢毬,甚至于比试武艺、切磋拳脚,饮酒寻欢、看戏弹唱等等游艺玩乐,极其热闹。
这却让惠王暗叹,到底还是父皇考虑周详,若是不约束李绝,让他尽染了那些纨绔们的习气,那还了得。
幸亏他吩咐了戚紫石跟霍康贴身跟随,倒也不至于玩儿的很过分。
这日,李绝跟几个京内的官宦勋贵子弟请了去,先去郊外击鞠,直到日影正中才回京,找了家常去的酒楼,摆布了一桌子菜肴。
李绝虽上次破戒喝了酒,但因答应了星河,从那之后就没有再沾。
他毕竟从小就遵守那些清规戒律的,一时叫他破戒,便很不舒服,所以虽然陆机已经松了口,可李绝自个儿仍是先前的一套,并不就真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何况他叫陆机放手,也不是为了那些花花世界的享用,而只是为了星河罢了。
在找他来玩耍的这些公子哥里,除了宫中御卫军统领之子史庆隆外,其他的都比他年纪大。只是李绝之前跟容霄扯谎,一时这谎也不想被拆穿。
众人跟他相处久了,因特喜他的为人,就也格外敬重,凡一起吃饭,必定要弄一半的素食菜肴。
正吃着,小二带了个满头珠翠的歌姬走了进来,生得花容月貌,自有风情。
原来是威国公府赵三公子命人请来的,京内有名的清倌人,唤做云芳,最擅唱曲。
云芳行了礼,侍者递上琵琶,她便弹唱了一首苏轼的《念奴娇》,声音果然娇袅动听。
满座的少年,有一大半是认得这云芳的,有的且听且交谈说话,有的便目不转睛地打量。
李绝因歌姬手中抱着的是琵琶,便多看了眼。
这一瞧,却看到她外头是一件夹衣,里面衬着的却是素白的细绢纱。
那抹熟悉的素白,顿时让李绝想起在梨花林里,星河所着的中衣亦是同样。
靠李绝最近的是永安伯府的吴征潼,看见李绝盯着那歌姬的袖子打量,他便会错了意,轻轻用手肘顶了他一下:“怎么,小绝弟弟喜欢云芳么?”
李绝这才回味过来,轻轻摇头。
吴征潼道:“你在这个上头该是不忌的吧?听容二爷说了,你不是已经有过了吗?”
李绝想起曾经为了逞强,跟容霄胡说八道。
没想到容霄那小子果然如长舌妇,竟立刻给他嚼了出去。
他含含糊糊地:“那个、没什么意思。”
只是搪塞,不想再谈此事罢了。
谁知吴征潼吃了一惊:“没意思?这怎么会没意思?”
旁边威国公府的赵三爷也听见了:“小绝弟弟是不是没遇上好的?”
李绝张了张口,却又不想跟这些人跟前提及星河,何况是这种话题。
当下只是哼声不语。
赵三爷跟吴公子对视一眼,都觉着必然是因为李绝从小修道,在这种事上虽然知味,只怕不熟练。
吴征潼贴心而絮絮善诱地:“这种事,要多弄几次才知趣儿的。三爷最知道……若论起京内有名的,比如滴翠楼的那个王娇娇,乔安堂的苏惜儿,那种滋味……只要试过,就绝不会忘了,简直世间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