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中年男子来了帮手,那几个想动手的人便当即偃旗息鼓了。
  那想给自己家人治病的女人见硬闯行不通,干脆打起了感情牌。
  求求你们了,得病的是我母亲,她是位善良虔诚的女人,一辈子正直勤恳,可到老了却得了以太病女人潸然泪下,我愿意出钱,愿意加入美丽盖亚,只要能救我的母亲,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
  中年男子怜悯地望着她我很同情您,女士,但规矩就是规矩。您或许可以试试现在申请加入美丽盖亚,等您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您就可以把令堂送来疗养院了。
  可是她已经快不行了呀!就不能先让她住院吗?
  中年男子摇摇头。
  女人放声大哭起来。一个看上起像她丈夫的人搀扶着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我看这个什么美丽盖亚就是欺世盗名!要是他们真能治好以太病,为什么不肯收容病人呢?我看他们根本治不好,所以才遮遮掩掩!
  中年男子冷笑您要是不相信美丽盖亚,何必来求医呢?美丽盖亚会将您的言行谨记在心,您夫人今后若是申请加入,今天发生的一切会成为重要的考核标准。
  女人和她丈夫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其他人见求医无望,也都纷纷垂头丧气地离去。
  旁观了这一幕的段非拙和林恩先生面面相觑。
  怎么办?我不是会员,他们不会收下路易莎的!林恩先生看起来快哭了。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段非拙可不想打退堂鼓。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去问问好了。
  说完他疾步走向铁门。
  中年男子和其他美丽盖亚的成员见人群做鸟兽散,正准备回去,却又见到一个年轻人朝他们走来。想必又是来求医的。
  先生,您是美丽盖亚的成员吗?中年男子打量着段非拙问道。
  我不是。段非拙诚实地说,我的一位朋友得了以太病,听说你们这儿能治疗,所以我想来问问
  中年男子抬起手,做出阻止的手势抱歉,先生,我们疗养院只向会员及其家人开放。您可以现在就申请
  林恩先生扑上去,一把抓住中年男子的手。生病的是我女儿,求求你们开开恩吧!要钱也要,要东西也好,我什么都能给!
  先生,我很同情您,但是
  段非拙灵机一动,说这位先生是律师,或许可以为你们一些法律方面的援助。贵组织的成员常常因为在街头集会而被巡警逮捕,不是吗?我想要是有一位专业律师帮忙,他们的待遇会好上许多。
  中年男子笑了笑这提议倒是很吸引人,不过很可惜,先生,美丽盖亚有自己的专职律师。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段非拙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这都不行?这美丽盖亚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林恩先生见希望破灭,不禁哀嚎一声,连忙背过身去用手帕捂住脸,不想别人看见他流泪的样子。看见向来乐天的林恩先生哭成这样,段非拙心里很不好受。
  难道只能放弃?
  或者现在就申请加入美丽盖亚,没准路易莎能熬到他们通过审核、成为正式成员的时候?
  就在段非拙犹豫时,工作人员中的一名女子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哎呀,先生,是您!
  那女子拨开同事,挤到段非拙面前。她身材矮小,比段非拙矮了一个头,看起来有些眼熟,可段非拙不记得在何处见过。
  您不认识我了?女子发觉段非拙记不起她,忙说,大约三个星期前,在帕丁顿车站前,我们美丽盖亚举行了一次街头宣讲。当时有很多巡警来抓人,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是您和另一位先生庇护了我。您不记得了?
  听她这么一说,段非拙陡然想起来了。那是他去帕丁顿车站与叶芝会和、前往裴里拉庄园那天。当时他们的确在车站前撞上了美丽盖亚的集会。一个宣讲的女人因为被巡警追赶,躲到了他们身后。叶芝先生用行李挡住了她,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我想起来了!段非拙眼睛一亮,原来是您!抱歉,当时太匆忙了,我都没看清您的相貌
  林恩先生朝他投来疑惑的眼神,像是在说还有这事?
  女人恭恭敬敬地朝段非拙行了个屈膝礼我叫安妮霍尔,是美丽盖亚的宣讲师。
  段非拙朝她欠身还礼。总觉得他们这组织的宣讲师混得委实有些惨
  安妮霍尔对她的同事们说这位先生是我的恩人,也是我们美丽盖亚的恩人。我看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那位朋友住院吧?
  看守大门的中年男子眉头紧皱那不符合规矩。
  你忘记理事长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美丽盖亚绝不忘记他人的恩情。要是我们不能帮助这位先生,还算什么报恩?
  可是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要不然去请理事长定夺吧。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要是理事长不肯收留这位先生的朋友,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报答这位先生的恩情就是了。
  听到理事长这个名号,中年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他打开铁门,朝侧边让开,请段非拙和林恩先生进去。
  安妮霍尔提着裙子走在他们前方请进,先生们。你们是美丽盖亚的贵客,请不要拘束。
  段非拙颇感意外,但还是跟上了她的脚步。
  林恩先生大喜过望,脸上又漾起了生机。
  孩子,你可从没告诉过我你还和美丽盖亚有来往。他讶异道。
  那是个意外,我自己都忘了。段非拙苦笑。
  其实当时他并不想帮助安妮霍尔,起了慈悲之心的是叶芝。段非拙只是顺势为之罢了。
  他哪里能想到,当时那样一个小小的善举,到了今天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安妮霍尔带领他们进入疗养院的主楼。建筑内部的装修亦是富丽堂皇。地面打扫得整洁干净,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花香,令人心情愉悦。
  林恩先生东张西望,显然对这儿的环境非常满意。说句实话,这里可比医院豪华多了。
  他们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来到最高一层。安妮霍尔敲响了走廊尽头最大的那扇门。
  请进。门后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
  安妮霍尔拉开门,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段非拙紧随其后。可一进房间,他险些以为自己瞎了。
  房间里漆黑一片,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所遮蔽,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唯一的光源是从大门处照进的光亮。
  但那唯一的光亮也很快消失了。安妮霍尔关上了门。现在房间中彻底伸手不见五指了。
  段非拙的第一个反应是糟糕,遇上黑店了!
  这儿黑灯瞎火的,他又不熟悉地形,要是暗处藏着什么暴徒,只一击就能打翻他和林恩先生。到时候他们俩就任人宰割了!
  随着咔嚓一声打开开关的声音,房间霎时间亮堂了起来。明晃晃的壁灯照得段非拙眼睛发痛。刚刚他还需要适应黑暗,现在却需要适应光明了。
  他听见一声女人的轻笑。
  抱歉,我刚刚正在冥想,所以关了灯。几位的眼睛没事吧?
  段非拙忍着刺痛,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个美到出尘的女子,乌黑的秀发,同样黑到深不见底的双眸,白皙的皮肤符合维多利亚时代的审美,白得仿佛从没见过太阳。
  她非常年轻,大概比段非拙大不了几岁,可她的眼神却很沧桑,又像个经历了许多世间风云的老人。在段非拙见过的所有人类当中,如果非要以颜值排序,这女人能排到第二第一自然非Z莫属。
  安妮霍尔介绍道这位是疗养院的院长,也是美丽盖亚的理事长,伊万杰琳布莱克小姐。
  她又转向理事长这位先生就是我和您说过的,在帕丁顿车站前帮助过我的那位先生。
  伊万杰琳凝视着段非拙,绽开一个绚烂的笑容原来是您,先生。多谢您当时救了霍尔宣讲师。这世间的人们对我们美丽盖亚误解太深了,很少有人愿意出手援助。您的恩情美丽盖亚绝不会忘记的。从今往后,您就是美丽盖亚的贵客。
  她向段非拙优雅地伸出一只手。段非拙握住她的手,凌空吻了一下。在下利奥切斯特。
  他望着伊万杰琳的面容,忽然萌发出一种奇妙的好奇心。
  女士,您姓布莱克。您有没有一位亲戚叫小天狼星?
  伊万杰琳?
  段非拙露出悲伤的笑容大概是我搞错了。
  布莱克是个非常常见的姓氏,恐怕我和您认识的那位先生并没有血缘关系。
  伊万杰琳笑了笑,又把手伸给林恩先生。律师看上去完全被她迷住了,握住她的手用力吻了一下。在下是大卫林恩,是是个律师。他结结巴巴说。
  不知两位先生前来美丽盖亚有何贵干?我们这个小小的组织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吗?伊万杰琳声音轻柔,好似梦境中的呢喃。
  段非拙说这位林恩先生的女儿患了以太病。听说美丽盖亚的疗养院可以治疗以太病,所以我们特意前来拜访。只是外面的守门人说,疗养院只对会员开放
  安妮霍尔忙说理事长,您常说,每个会员的恩人都是美丽盖亚的恩人。能否为这位先生破例,收下那位病人呢?
  伊万杰琳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段非拙不禁屏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当段非拙快窒息的时候,她终于抬起头。
  当然了。美丽盖亚绝不会亏待恩人。她露出令人炫目的笑容,就为这位先生破例,收下他的病人好了。
  林恩先生大叫一声,喜极而泣。太、太好了路易莎有救了
  伊万杰琳忙取出一条手绢递给他。先生,我丑话先说在前头,即使是被我们收容的病人,也不是每个都能痊愈。您得最好最坏的打算。
  我我知道但总比没有一丝希望强林恩先生不住地啜泣。
  换言之,就是住在这里的病人,有一部分能康复咯?段非拙心想。
  虽说路易莎痊愈有望,他也很开心,但他又心存疑虑美丽盖亚手握治疗以太病的技术,却秘而不宣,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成天宣扬以太结晶有害论,警告人们以太病的危害,这与大众的认知背道而驰,导致美丽盖亚就像过街老鼠一样。假如他们开放疗养院,为一切以太病患者治疗,岂不是更得人心?
  难道说他们并不能真的治愈以太病,只是忽悠病人家属?或者他们虽能治疗这顽疾,但手段却不怎么光明正大,以至于不方便公之于众?
  理事长,我非常感激您的好意。段非拙谨慎地说,可我能问问,贵院是如何治疗以太病的吗?要是能见见那些康复的患者就更好了。
  他以为伊万杰琳一定会拒绝,没想到她却点头同意了。
  您大概是信不过我们的医疗技术吧?您放心,我们使用的是一种独家配制的药物。当然了,配方是不能公开的。霍尔宣讲师,你带这两位先生去病区走一走吧?
  安妮霍尔行了个屈膝礼,对段非拙和林恩先生做出邀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她带领两人离开办公室。出门的瞬间,办公室内的灯就全部熄灭了。段非拙回头张望,伊万杰琳却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他们跟着安妮霍尔来到二楼。走廊两侧是一间间病房。宣讲师随意打开一扇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共有四张病床,周围都拉了帘子。安妮霍尔依次掀开帘子,和病人打招呼。段非拙透过帘子的缝隙朝内张望,发现每一名病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和路易莎一样的红色纹路,但远没有路易莎的那么密集,颜色也浅了许多。
  她像医生巡查似的,挨个和病人打了招呼,接着去了下一间病房。有些病人昏迷不醒,安妮霍尔等于是对着空气打招呼,但也有病人是清醒的。
  胡克先生,您今天觉得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见到你真高兴,霍尔小姐。
  布朗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一觉睡到天亮,再也没做过噩梦。你什么时候来给我们步道啊,霍尔小姐?
  这些病人的精神状态比路易莎病房中的那些病人可好多了。看来美丽盖亚真有两把刷子,能治好以太病?
  我现在就去和我太太说,让路易莎转到这家疗养院来!林恩先生对安妮霍尔道。
  在我们这儿住院的机会非常难得,因为我们一般是不收治外人的。安妮霍尔礼貌地说。
  我想,在这儿住院,费用一定很昂贵吧?林恩先生问。
  我们不收费,先生。安妮霍尔说,疗养院是美丽盖亚成员的福利。一切都是免费的。对令千金自然也一视同仁。
  听完这句话,林恩先生已经完全折服了。假如美丽盖亚收费昂贵,倒有可能是欺世盗名、图财害命。可他们一切免费,这完全就是开善堂啊!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
  林恩先生急不可耐地要将路易莎转到这里,便匆忙告辞。离开疗养院时,他们发现铁门外又聚集了一批人,哭喊着要住院治疗。那名守门男子冷酷地赶开了他们。当林恩先生和段非拙出来时,他们纷纷投来嫉妒的目光。
  林恩先生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医院,为路易莎办了出院手续,打算转院。医生对此自然很不开心。
  您竟然宁可相信那些江湖郎中,也不相信我们正规医院?!
  是吗?那为什么在贵院接受治疗的病人,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呢?林恩先生反驳,我只想治好我的女儿,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