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夸赞恭维,也是把话挑明。
  罗里替谢祺出了不少力,要说是因为同学情谊,那也太牵强了些。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他好。
  这不,闻凌立刻就替罗里来探口风了。
  但谢祺对罗里的情史不感兴趣。
  虽然罗里的确很好,混血儿的优势在长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还有那双深蓝的眼睛。即使以谢祺苛刻的审美,也很难挑出毛病。
  可就是差了一点。
  他没法说出差了点什么。
  自打穿书以来,他已经决定,与邵连分手之后,便延续自己在前世的生活声色绚烂,如一场在云端的轻快漂流。
  他在自己的船里,望着各色人群来来去去,上上下下。
  这很好。
  轻飘飘的、短暂的、纷至沓来的快乐,新鲜,刺激,于他而言就已足够。
  罗里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人。
  迄今为止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会可以试图拥有一个不错的开端。
  他原本可以毫不犹豫地接过罗里的玫瑰。
  假如那天夜晚他离开酒吧时,没有接过俞一承的伞的话。
  于是他并不直接接话,而只轻轻把话题拨偏几分,意欲不明:
  说起来,他之前还答应过给我做模特,可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他。
  我都想好了在哪里取景画画,就看他觉得好不好了。
  他么
  你要给谁画画?
  闻凌刚出声,另一道男声就插了进来。
  嘶。
  他怎么来了。
  谢祺皱眉看向卡座外矗立的邵连。
  你是来找我?
  不然还能找谁谢祺!邵连直接拉开卡座外围的藤条,挤到他身边,我今天已经和许迟说过了,之前是我瞒着他让你退赛,他也不知情,现在的退赛申请都可以作废,还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兼职你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弹琴谈那么久,又累,能赚多少钱?和我回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他语气急促,发丝还有点凌乱,这么冷的天,额角却浸出汗来。
  我不想再说一遍重复的话,谢祺只静静打量他,远远地向他推过去一张纸巾:
  邵连,放过我吧。
  他又变成那个轻言细语的谢祺了。
  只是说出的话叫邵连不敢置信。
  是因为画吗?他勉强笑了笑,你把画扔在二楼,我认出来了,你之前一直在准备用这幅画比赛是不是?
  他拿出那副裱好的画。
  我之前没注意许迟的画是和这幅有点像其实何止是像,邵连也是艺术系出身,背靠邵家工作了几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许迟的意思。
  只是今晚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不像。谢祺很疲倦似的,轻叹口气:
  一个是炫耀,一个是白日做梦,怎么可能像呢。
  邵连怔怔凝视着他,好像是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我已经扔掉的画,就不会再要了。
  谢祺温声说完,拿过这幅历经波折的画。
  啪!
  谢祺!
  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
  这幅可怜的画。裱在外面的玻璃已经四分五裂,冰凉的柠檬水毫不客气地顺势钻进画纸表面,肆意狂欢。
  曾经鲜妍的色彩心不甘情不愿地模糊下去。
  他抬眼看到邵连眼角泛红。
  稀奇。
  但他已经烦了,不想再多说一句,连嘲讽眼前这个男人的兴致都消失殆尽。
  闹什么?
  刚刚的声响并不小,惊动了二楼的人。
  俞哥。邵连回神招呼一句,旋即又回到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个人情绪不要带到公众场合,俞一承对着邵连,三言两语解开僵局,你先去换一身衣服吧。
  方才谢祺并没有克制动作幅度,酒水毫不留情地飞溅了邵连一身。
  许是觉得难堪,邵连没有继续纠缠。
  俞先生,抱歉。谢祺拿起纸巾去擦桌上的水渍。
  一叠纸钞被放在桌上,拦住他的手。
  啊,俞一承总是会给他一笔小费。
  他都差点要忘了。
  今天弹得很好。俞一承语速和缓,音色一如既往地讨他喜欢。
  那当然。
  他微微勾起嘴角。
  但《邀舞》是作曲家献给妻子的你喜欢这支舞曲,让我有点意外。
  谢祺嘴角的笑滞住。
  今晚他的确弹了《邀舞》的第二小节。
  这是韦伯为自己妻子所作的生日礼物,自然也被认为是爱情的象征。
  爱情么忠贞,长久,专一。
  每个词都是他生活的反义词。
  怎么?他语气微冷,瞥向俞一承。
  没怎么,期待你的下一次演出。俞一承点到为止,又恢复成公事公办,上级似的语气,但下回来酒吧最好先处理好自己的私事,别真闹出什么乱子。
  眼前这小朋友自己还桃花缠了满身没脱开,怎么就敢来招惹自己?
  他先前果然没看走眼。
  这小朋友惯于轻佻。
  谢祺目送俞一承离开,眼睛睁大。
  嘁,俞先生的确是青年才俊,行事作风正派得很一旁隐形人似的闻凌终于出了声,意味不明,不过,俞家和邵家关系不错,你刚和邵连分手,最好别去蹚他身边的浑水。
  我明白。
  谢祺把酒杯往桌上一扣,冷起一张漂亮的脸:
  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祺:他在教我做事?他以为他是谁?
  (气)
  第10章
  谢祺一大早就坐上了闻凌的车。
  手里还拿着闻凌刚刚塞给他的小曲奇饼。
  据闻凌的意思,这个装曲奇的铁皮盒子还是他在学校时接的设计,所以这种曲奇在他的工作室人手一份。
  仿佛已经笃定谢祺会通过面试似的。
  叮
  谢祺望着窗外,发觉手机轻微振动了下。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
  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自从他砸了那画后,邵连就像是活了二十几年后突然学会了礼貌。
  以前他对原身哪次不是用命令语气说话。
  这回不仅连词带句改了过来,连谢祺晾着他好几天,也不见他发脾气。
  实际上,何止是不发脾气,这几天邵连连早上的问好的措辞都小心翼翼。
  像是怕打扰他一样。
  他望着手机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扯了扯嘴角。
  这人是牛皮糖么。
  虽然没有切实地死缠烂打,可是每天唧唧磨磨发几条消息也够烦人的。
  不要再见了。
  家里还有你的东西
  扔了吧,谢谢。
  连谢谢都说上了。
  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许迟的病还没好吧。
  他是他,你是你。
  不想再说这件事
  谢祺连标点都没发,又补充了句:
  要不就互删。
  对方好像被堵住了嘴,过了许久,什么都没回。
  看来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到此结束了。
  这倒也对。
  邵连一个从小被惯大的人,估计这几天的挫折就足够让他止步不前。
  他倒不担心邵连一直追着他不放。
  原身太惯着邵连了,才让邵连觉得不舍。而就算是他舍不得,他也拉不下脸一直来求复合。
  在这个角度上,他和邵连还有一点像。
  分开后顶多试探几下,绝不会回头。
  不过他通常都是主动分手的那一个。
  对方不顺着自己心意,不让自己开心了,那就不要在一起。
  直截了当,绝不拖泥带水。
  不耽误各自寻找新欢。
  说起新欢
  谢祺翻出与罗里的通讯界面。
  周末去画画吗?
  去哪里?
  郊外有一个秋水湖。他手指在屏幕上一顿,又打出几行字:你要不要试试戴一条淡蓝色的围巾?
  衬你的眼睛。
  好,周末见XD~
  得到回应,他又登上自己的画师账号。
  这个账号是原主建立的,主要是发自己的绘画作品,偶尔接一些商单。
  当然,由于一心扑在邵连身上,他单子没接几个,倒是发表了很多有关邵连的画。
  没有出现人物,这种联系仅仅他知道。
  比如桌子上的一盘糖邵连送给他的小零食。
  再比如一个很精巧的手链也是邵连送的,如今估计还被埋在邵连房间的抽屉里。
  他把这些画一份份地隐藏,或删除。
  然后上传了一张小像。
  是隔着雨水,车窗后的罗里。
  备份里还有一张画。
  画中人在暗色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他递来一把伞,袖口处蓝宝石晶莹剔透。
  谢祺稍稍犹豫了一会。
  手指一划,这张画就被丢入了回收箱。
  他从不为难自己。
  前几天见了两面,俞一承对他要么爱理不理,要么暗中讽刺。
  对方无意,他何必上赶着撞南墙。
  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对于这事,谢祺一直奉行点到为止,需要双方心照不宣、彼此默契。
  一次两次的,让他不开心,那就不必继续坚持了。
  到了。
  谢祺看到一堵巨大的玻璃墙,高耸入云。
  闻凌把车停在车库,和他一起走上电梯。
  工作室在十七楼。他听见闻凌细心解释,楼上都是俞氏集团的公司。
  俞氏集团?
  啊,是,就前几天你还见过的闻凌走出电梯,一扭头,乐了,说曹操曹操到。
  俞总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俞一承坐在工作室里的沙发上,在周围一众人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中面不改色。
  闻先生,他好像没看到闻凌后面的谢祺,刚刚我看到你手上香水的项目,有一些细节需要沟通一下。
  闻凌交代他一番,就和俞一承进了办公室。
  谢祺留在外面,面试相当顺利。
  很快,他就和工作室的员工熟了起来。
  俞总居然下来了,吓我一跳。旁边的小哥心有余悸。
  下来?他在楼上工作吗?他随意攀谈。
  听说俞总在上面有一整层,都是他的私人空间,小哥耸耸肩,不过也没什么,整栋楼都是他们家的哎。
  我听到俞总刚刚说香水项目?
  哦,就是你要跟的那个。小哥后知后觉,那个品牌好像也是从海外迁入的?俞家旗下涉及的产业啧啧。
  这个项目很重要吗?谢祺给小哥递过一杯水,俞总怎么亲自过来
  就正常项目啊,小哥一脸茫然,俞总从不在这里露面的,要不是之前俞总在他们公司的宴会里发了个言,我都差点没认出他。
  也许就是一时兴起吧。小哥懒洋洋地拿起一旁的手稿,谁知道呢
  没准是看上我们这里的人了。说完小哥自己都觉得好笑,噗嗤几声。
  多半是闲的。他点点头附和,又和小哥东一头西一头地聊起了工作室的事。
  里间的大门被无声推开。
  闻凌独自走出来,表情古怪。
  谢祺,闻凌径直来到谢祺面前,咳,俞总希望和项目的员工单独聊一下。
  我?他挺直了背脊。
  你和所有在职员工,还要一对一谈,闻凌摆摆手,我让他们先进去,你在这看一下资料。
  这是干什么?
  一时兴起?闻凌额边的头发直愣愣翘起来,他的公司是和我们有其他合作,不过这个香水项目真要细究起来,他是我们甲方领导的领导,也算是我们的老板吧。
  他睁大眼睛。
  他倒是问得清楚,不是那种随便一看就过来瞎说的。可这对他来说就是个小项目,我都不知道这文件是怎么送到他手上的,你说奇不奇怪。闻凌接过他手中的水,天马行空,不会是什么总裁看上小员工的戏码吧?哈哈。
  确实奇怪。谢祺幽幽开口。
  离谱,这猜测也就是玩笑,不可能是真的。
  俞一承古板得很,前天还指责自己轻佻呢。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先前进去的员工已经一个个出来,脸上神情要么恍然大悟要么愁眉苦脸。
  进门前谢祺还听了几句纷纷的低语:俞总不愧是俞总、俞总真可怕
  看来还真是一时兴起来检查项目。
  他打起精神。
  俞一承这个人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之前他就听说过,上至高层管理者,下到一线员工,只要是和俞一承接触过的人,基本都不会怀疑这位俞家继承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