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会失误。
  烽烟看见顾爻将银针收起,越来越不明白,他家主子到底是在帮助许长安康复,还是借着帮助许长安康复的理由,在满足一己私欲。
  拖顾爻的福,许长安觉得自己仿佛睡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身体除了不适还是不适,不仅是伤口的疼痛,还有维持一个动作不变导致的部分肢体麻木。
  他今天又醒来了,情况好转到已经可以勉强挪动身子,脑袋的左右扭转也不受限制了。
  和不变的床顶一样,守在身旁的顾爻也是不变的,一睁眼就能看到。
  顾爻正打着盹,肉眼可见的憔悴,连胡茬都长出来了,足以看出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难熬。
  许长安握住顾爻的手的瞬间,他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同时也备好了银针。
  许长安张嘴,我
  顾爻手中银针翻转,烽烟忽然道:顾将!
  顾爻顿了下。
  烽烟跪地,低头道:是属下僭越了,但一直沉睡的夫人,还是夫人吗?
  顾爻沉默了。
  他这么迅速,真的是为了帮助许长安吗?当然不是的。他只是在害怕,害怕醒来的这个人,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可是烽烟说得没错,如果许长安只是一具躺在榻上永远不会醒来的躯壳,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拿着银针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他不该逃避,无论是还是不是,都给他个痛快吧。
  许长安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顾爻的紧张。
  他轻轻捏了捏顾爻的手,嗓子还有些哑,轻声唤道:阿爻
  顾爻猛然抬头,双目圆睁。
  许长安艰难地勾起笑容,我没事了。
  下一刻,顾爻强忍着激动,慢慢地,慢慢地,弯腰抱住了遍体鳞伤的他,安安
  我在。许长安勉强抬起一只手,长袖滑下,露出红痣胎记,在顾爻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抱歉,让你担心了。
  许长安不会知道,顾爻有多痛苦。
  甚至就连顾爻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醒来的不是许长安,他会不会憎恨自己当时的漠然。
  好在上天对他还有一丝仁慈,没有将他最后的救赎都一并带走。
  两个人不知道抱了有多久,直到许长安扬了扬脖子,阿爻,你该刮胡子了。
  顾爻微微起身,下巴在许长安的脖子上又蹭了一圈。
  既然许长安喜欢他,那他也未尝不能尝试着去喜欢许长安。
  许长安痒得不行,笑了两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又疼得倒吸冷气。
  顾爻立刻不闹了,直起身子拉开距离。
  他这么敏感,许长安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别紧张,我没事。
  都快死了,还叫没事吗?
  顾爻已经不知道,到底要怎样,在许长安的眼里才叫有事了。
  许长安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没能注意到顾爻的异样,是谁救的我?
  那天昏迷之后,他就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烽烟犹犹豫豫道:是卑职。
  顾爻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由他代领功劳了。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许长安满心感激,又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烽烟道:卑职职责所在,夫人不必客气。
  不过除了这个,许长安还很在意另一件事,有留活口吗?
  烽烟看了眼顾爻,没有。
  岂止是没有,全都死得不成人样了。
  实际上顾爻事后也很自责,他不该将线索断掉的,可当时他就是没能忍住。
  许长安以为是对方自尽身亡,宁死不肯交代雇主,便也不再多问。
  既然对方敢来刺杀他,只要他没死,就还会有第二次,不着急。
  他伤得太重,说了几句话就撑不住,又沉沉睡去了。
  许长安恢复了神智,这件事让阴沉了许久的将军府豁然开朗,连当天的饭菜都多加了两道,生怕他饿着了。
  许长安的身体还没有痊愈,进食全靠顾爻一勺一勺地喂,他在欣慰小傻子终于会疼人了的同时,也算是体验了一把饭来张口的日子。
  就是那个中药,实在是苦得要死。
  顾爻端着汤药,冯管家在旁边说话:夫人,您该喝药了。
  许长安缩在被子里,早上不是才喝过了吗?怎么又要喝。
  顾爻拉开被子一角,冯管家道:那是早上的份,这是中午的份,晚些时候还有一份,一日三次,一次都不能落下,您才能尽快痊愈。
  许长安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没事,我不着急,晚点痊愈也不碍事。
  这话顾爻不爱听,手伸进被子里抬起他的下巴,将汤药递到他嘴边,皱眉命令他:现在痊愈。
  现在痊愈不了。许长安被他傻乎乎的模样逗笑了,明天再喝,过几天就痊愈了。
  顾爻不惯着他,喝。
  不喝。许长安摇头,试图转移话题,阿爻,你把胡子刮了真帅。
  喝。顾爻不理许长安,尽管耳根微微红了。
  许长安闷声道:不喝。
  顾爻也不知道这药究竟有多苦,能让许长安如此抗拒,便低头尝了一口。
  比起给他治疗痴傻的汤药,这已经算得上是好喝了。更何况,良药苦口利于病,就算是再不好喝,许长安也得喝。
  许长安见顾爻喝了一口,又朝着自己弯腰,脑海里下意识想起那些看过的乱七八糟的话本,以为顾爻是要喂自己喝,被吓得连连后退,别别别我喝,我自己喝,我这就喝。
  顾爻顿了下,反应过来许长安误会了,也不解释,顺势将汤药递给他,大有他不乖乖喝下去,自己就要亲自喂他的意思。
  许长安被迫妥协,就着顾爻的手,闭气一饮而尽,然后苦得在榻上打滚。
  顾爻怕他把伤口滚裂了,一手按住他不让他乱动,一手捏开他的嘴巴,往里面塞了颗蜜饯。
  甜腻的味道冲淡了苦涩,许长安不滚了,乖乖地躺在榻上吃糖。
  顾爻伸手拉起被子给他盖好。
  冯管家忍不住笑意,看到顾将和夫人如此恩爱,老奴的心里也跟吃了颗蜜饯似的,甜滋滋的。
  许长安差点被蜜饯呛到,都不知道冯管家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顾爻对他好,不过是因为他也对顾爻好罢了,跟恩爱两个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好吗!
  顾爻默不作声,往火盆里添了几根木柴,维持着屋内的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进入收尾阶段啦,等这几天收完尾再来回复评论叭,笔芯~(///▽///)
  另外,小小声:一次性发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只有日更才能苟一下这样子。(狗头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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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金疮药的配方
  这次濒临死亡,许长安躺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能勉强下榻。
  虽然顾爻会在他睡着时帮他擦拭身子,但那滋味始终不如洗澡来得舒服,所以他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上干净衣裳,去浴室泡澡。
  顾爻屏退服侍的下人,也跟着他一起进来,衣衫尽褪,浸入到温热的池水中。
  距离上一次他们这么赤诚相待,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许长安见到顾爻一身的伤,心疼得止不住落泪,还许下了要保护他的承诺。
  现在的许长安已经不会再对他一身的伤痕落泪,却用自己满身的新伤,证明了他的承诺不是空话。
  许长安之前的肌肤有多光滑细腻,如今刀疤纵横,在那白嫩纤瘦的身子上就有多异常突兀。
  顾爻心有不忍。
  这些都不该出现在许长安的身上,他本来是可以一直干干净净下去的。
  许长安自然也发现了,摸了摸自己身上凸起的疤痕,又摸了摸顾爻身上凸起的疤痕,忽然笑了起来。
  顾爻问他: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笑话。许长安一边乐弯了腰,一边捂住隐隐作痛的伤口,那笑话说的是,有位姑娘手上破了个口子,暗恋她的男子便也在自己手上划了道口子,姑娘问他干什么,他说这样的话,我们就是两口子了,哈哈哈哈哈
  这个笑话的笑点其实在他隐去的后面那句,最后男子和姑娘都死于破伤风了。
  主要是许长安担心万一顾爻问他破伤风是什么,他可解释不出来。
  顾爻看他开心的模样,真为他苦中作乐的心态感到心酸。
  就算是这样,也想跟他在一起是吗?
  你不觉得好笑吗?许长安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爻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珠,轻声道:不用划,我们也是两口子。
  自从许长安死而复生之后,顾爻跟他说的话就比平常多了很多。
  比如现在,许长安本来没想得到顾爻的回答,顾爻却认真地给了他反应。
  许长安迟钝地嗯?了一声,略一思考,这么说好像也对。但在不久之后,你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她跟你才是真正的两口子,我不是。
  一提这个,许长安就想起要给顾爻找对象的任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进度,实在是头疼得很。
  顾爻见他脸上笑容散去,知道他心中难受,抬手轻轻摸他的脸,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没有别人,我只有你。
  有且只有你一人。
  现在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许长安没想到顾爻对自己这么信任,感动得狠狠地抱住了他,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争取早日帮你找到心怡对象,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顾爻回抱住许长安,想说你已经对我够好了,现在该换一下,让我对你好了。
  但他没说,因为他是个傻子,话太多了,就会暴露其他不该暴露的事情了。
  未着寸缕的肉.体相碰撞,更显得刀疤突兀。
  无论看多少次,许长安都觉得顾爻的伤实在是触目惊心,让人心酸,也让人想将它们统统去除,还顾爻一个健康的身体。
  哦对了,差点忘记特效金疮药了!
  许长安松开顾爻,道:阿爻,我那天穿的衣裳呢?你们放在哪了?
  顾爻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慌张,扔了。
  扔了?!许长安瞪大了双眼,急得团团转,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特效金疮药就这么没了,那我不是还得找借口再去一趟丞相府?
  顾爻不懂他的焦虑,府上有。
  那不一样啊。许长安无奈,你身上的伤只有那种特效金疮药有用,咱们府上的不管用。
  顾爻没想到他还在想着这件事。
  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到底还要为他牺牲到什么程度?
  算了算了。许长安匆匆洗了两下身子,转身就往池边走,实在不行,我今晚就潜进去偷一瓶,到时候
  他话没说完,顾爻忽然前倾,将他整个人都抱入了怀中。
  阿爻?许长安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顾爻沉默着,脸埋在他温热的颈肩,过了许久,才闷声道:没扔。
  衣服扔了,药没扔。
  许长安开心得不行,两个人洗完了澡,马上就去药房把那瓶特效金疮药给找了出来。
  瓶身上还惨留着许长安的血迹,象征着这瓶药有多么地来之不易。
  许长安打开盖子的同时,叫出了系统。
  许长安:这是不是涂上就能生肌去疤,还我漂漂肌肤的那种特效金疮药?
  到底是从丞相府里拿出来的东西,他还是谨慎一些好。
  系统消极怠工:嗯。
  许长安假装没听出它的敷衍:你能不能查一下它的配方?
  系统继续消极怠工:墙头草,出墙杏,断崖花,活人血。
  许长安继续无视:最后一个听懂了,但前面几个是什么鬼?
  系统没办法:难道你还指望一本复仇虐渣爽文里,对一瓶一笔带过的特效金疮药写下几百字设定吗?
  许长安心说也是:那你能具体说一下配方吗?
  系统:春天永安城城墙上的绿草,夏天御花园里出墙的红杏,秋天绝命崖断壁上的黄花,冬天随便哪一个人的鲜血。将这四样东西晒干后磨成粉末状,按照8:6:4:2的比例混合,方能制成。
  许长安:绝命崖?是新地图呢。有没有什么提示啊?
  系统:你每天都走出新剧情,怎么没见给我点提示呢?
  许长安:毕竟花的是我的命。
  系统:
  难得噎住系统,许长安暗中爽了一把。
  系统无奈,只好道:一般人去那里,是有去无回;狼火去那里,是虎口夺食;顾爻烽烟去那里,是来去自如。
  因为烽烟主防守,比起主攻击的狼火谨慎万分,所以在断崖上才更具有优势。
  许长安期待道:那如果是我去那里呢?
  系统鄙夷:心里没点数?
  许长安:
  他硬着头皮昧着良心撒谎:没有。
  系统:当然是九死一生了。
  许长安震惊:好歹我也是拿过攀岩冠军的人。
  系统冷笑:要试试吗?
  许长安不服气:赌一把吗?
  系统:好!我输了答应你一个条件,你输了一个月别来烦我。
  果然,系统并不会因为它拥有上帝视角,而影响它日常想要摸鱼的社畜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