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没话说,但沈蚩明显有话要说。
  沈蚩见他无视,只得屈尊降贵迈动腿朝他行来,先是朝月烛溟作了一礼,便朝沈牧亭使眼色,结果沈牧亭却是没什么眼力见儿,压根不理他。
  牧亭!沈云景沉声喊道。
  有事?沈牧亭站在月烛溟后面,眸光森森地看着沈蚩。
  沈蚩被沈牧亭这幅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偏偏不得有半分作为,也不敢彻底跟月烛溟撕破脸,只得扬笑道:许久不见,你就没想为父?
  想?沈牧亭看着他,视线瞄着他的脖子,是挺想的。他想沈蚩的脖子,若不是月烛溟怕殃及到他,沈蚩怎么可能还站在这里。
  不过沈牧亭不急,沈蚩现在并不满足自己的权力、地位,沈牧亭可以送他更好的东西,让他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度,再将他狠狠踩下去岂不比现今不上不下更大快人心。
  沈蚩被他那目光盯得脊背发寒,再次确认,现在的沈牧亭确实不似之前的沈牧亭了,先前派去战王府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其中一个回来的,已经没了人形,被扔在国公府沈牧亭曾经住过的院子里。
  不止如此,国公府这段时间闹鬼一样失踪了很多人,弄得沈慕华跟国公夫人都回了娘家不敢在国公府呆下去。
  沈牧亭之前威胁的话言犹在耳,偏偏沈牧亭就窝在王府中如何都不出门。
  现在的王府不比以往,防备严守得宛若铜墙铁壁。
  杀不了沈牧亭,沈牧亭又不能为他所用。
  沈蚩尽管知道这个答案,可还是想博一手,毕竟,沈家现在离战王最近的人,是沈牧亭,这个被他当做弃子的儿子。
  如果实在拉拢不了,这是个机会,他不能让沈牧亭坏了他的好事。
  沈蚩眸光阴了下去,沈牧亭朝沈蚩略一点头,单是态度就已经不是一个身为人子对待父亲的态度了,那是居高临上的俯瞰,让沈蚩平白觉得自己比沈牧亭矮了一头。
  父亲沈云景欲言又止,奈何殿中人多口杂,谈什么的都有。
  沈牧亭他们一走,沈蚩身边便围了几个大臣,几人互相寒暄,互相推崇,却明显话里有话,倒像是在打什么暗语。
  沈牧亭在月烛溟身边坐下,自在地给月烛溟倒了杯酒,方一倒上,方时镜便过来了。
  王爷!方时镜抿了下唇,右相方棣通立即朝他们看了过来。
  如何,想清楚了?月烛溟身边没人敢靠近,除了刚进殿时接受了别人的礼拜,月烛溟这边好像布了层结界般,无人敢靠近。
  方时镜抿了下唇,看了一眼在为月烛溟斟酒的沈牧亭。
  不远处的林绯钰跟着他爹寒暄了一圈,见方时镜坐到了战王面前,对于方时镜的抉择便了然了。
  林渊看着那边坐着的三人,问林绯钰:如何?
  挺好!林绯钰知道他爹是问他在战王府如何,毕竟战王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他留在战王府,就跟人质没什么区别,他爹不论做什么都得顾忌到他这个儿子。
  我就说让你续弦再生一个你不听。林绯钰那孔雀翎折扇骚包地摇着,有另一个孩子,就不用想着让我给你养老了!
  去,你个不孝子。林渊当众踹了林绯钰一脚,惹来旁人窥探。
  是,孩儿不孝。平日里林绯钰跟林渊见不着面,不论是月烛溟跟沈牧亭都不是彻底信任他,不准他出王府,现今逮着机会自然要将该说的都说了。
  至于不该说的
  唉~林渊叹了口气,今天你小心点儿。
  方时镜回来了,沈蚩必定有所动作,但依林渊看,沈蚩成功的几率渺茫。
  这一点林绯钰自然知晓。
  三年了,不论沈蚩用何种手段都不曾成功,更何况现在。
  林渊看向沈牧亭,虽然才刚及冠,但面上表情很从容,分毫没有传言中花瓶草包的模样,他问林绯钰,沈牧亭当真变化那么大?
  那可不。说起沈牧亭林绯钰就得咬牙,若不是他,他怎么会身不由己被困这京都,早在别人找来时便跑了。
  林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家五人,沈云景虽为皇上所用,但只是一个侍卫营统领手还伸不到朝堂中来,足见皇上也是忌惮着沈蚩的,沈家若真跟方家结为姻亲,那朝堂就再无平衡。
  林渊的视线又落在方棣通身上,他已年近五旬,却不见分毫老态。
  林渊扶了下自己的肚子,林绯钰见着他这动作,道:老爹,您该减身了。
  回应林绯钰的又是一脚,林渊这一脚没留力气,踹得林绯钰瘪嘴哀怨地望着自家老爹。
  林渊也觉得自己那一脚有点重,毕竟现在没在家。
  林渊伸手就要给他揉,林绯钰:
  爹啊,我亲爹,您踹的我臀,还要在大庭广众给我揉吗?
  林渊:
  谁让你今天不躲。
  林绯钰:
  他倒是想躲,也要给他能躲的空间啊,这宫人来往大臣与其家眷扎堆聊谈,他上哪儿躲去。
  林绯钰没在跟他爹胡闹,端着酒杯朝沈牧亭走了过来,方时镜看不惯不正经的人是众所周知的,他有点怕方时镜会吃亏。
  为什么这么说呢?
  王府暗牢中的事儿是让林绯钰不想得罪沈牧亭为其一,其二便是他觉得方时镜打不过沈牧亭。
  沈兄,聊什么呢?林绯钰坐在沈牧亭对面,沈牧亭:???
  林绯钰朝沈牧亭一眨眼,又看了眼方时镜,沈牧亭:
  沈牧亭打量着方时镜,目光毫不掩饰。
  月烛溟:
  方时镜长相斯文英气,换身衣服能当书生,换上铠甲就是将军,好像不论穿什么衣服都能驾驭,穿得是朝服,头戴金冠,那张脸不笑的时候颇为严肃。
  长得还行。沈牧亭淡淡评价了一句。
  林绯钰憋笑。
  月烛溟凝眉。
  方时镜:
  方时镜对沈牧亭并无好感,他以为沈牧亭在王府活不了几日,毕竟王爷对付敌人向来不会留情,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手段留在王爷身边的,又何以让沈蚩忌惮至此。
  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与他父亲的身份,方时镜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解释,再不表态,只会让人怀疑他的忠心。
  身为将军,一认皇帝,二便是兵符。
  众人皆言他父亲觊觎兵权,可谁知他父亲思量颇多呢?
  兵权全在战王手里确为大忌,可要交给皇帝,谁知道会落在谁手里。
  沈蚩之心昭然若揭,与他爹斗得硝烟弥漫,皇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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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琴声
  月凛天的性格到底如何不是没有言论传出,却又在朝堂表现像个软柿子,究其内里却又圆滑精明得很,不论是战王还是沈国公亦或是他爹,皇帝都忌惮得很,他要的,是把兵权全权握在自己手里。
  怎么了?沈牧亭端着酒杯,疑惑地看着神情各异的三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沈牧亭难得开玩笑,林绯钰向来潇洒,闻言道:可不,那花开得特别好看,你说对吧王爷。
  说完还朝月烛溟眨了眨眼。
  月烛溟:
  油嘴滑舌!方时镜常年待在军营,性子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军中就没几个不怕他的,不过现在不在军中,林绯钰也不吃他那一套,故意舔了一下杯口,朝方时镜轻佻的挑眉道:怎么,你尝过!
  方时镜顿时转头瞪他,那眼神,活像要吃了他。
  林绯钰无视方时镜,跟沈牧亭碰了一下,沈兄,来我们敬方将军一杯。
  沈牧亭不理他,月烛溟把沈牧亭往自己身边一搂,惩罚似的在他要上捏了一把。
  沈牧亭:????
  林绯钰见两人旁若无人的腻歪,啧啧了两声,正欲开口,一道尖利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皇上驾到!
  大殿里顿时跪下一片人,月烛溟腿不好,只是抱拳,沈牧亭也学着月烛溟,看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仗着战王为他夫目中无人。
  月凛天一眼便看见了月烛溟跟沈牧亭,其他人都是跪着的,唯有这两人,月烛溟身着黑色朝服,而沈牧亭则一身白,在殿中分外刺眼,因只他一人着白色。
  月凛天眼中闪过几分阴鸷,很快便恢复常态,笑道:众卿免礼罢,今日国宴,喜乐为先,众卿便不必拘礼了。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朝拜声震耳欲聋,听起来还颇有几分能活万岁之感。
  沈牧亭是第一次见到月凛天,发现他的眼睛跟月烛溟长得有三分像,但那双眼中的算计可比月烛溟多得多,属于慈浮于表,狠匿于内。
  皇叔劳辛,侄儿先敬皇叔皇婶一杯。
  那声皇婶让殿中人面色微变,方才国公与其说话便猜测出来了,可现今见皇上竟然叫一个男人为皇婶,不免觉得有失圣风,可一想到战王独揽兵权,不由恨得咬牙,齐齐面色诡异地举杯而敬,殿外的地方官虽也知晓这件事,但到底不在京都,对其中的弯弯绕绕有猜测,但也只停在猜测上。
  月烛溟面色如常,举杯一饮而尽,借着沈牧亭不胜酒力,也替他喝了。
  沈牧亭垂头,嘴角轻轻勾了起来,这是担心什么呢,这可是在皇宫,难不成还有人能当众毒杀他不成?
  就算想杀他,那也得看看谁会先死不是。
  月凛天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般打量着沈牧亭,很快早膳便陆续端了上来,月凛天那目光都不曾离开过沈牧亭。
  沈牧亭因为月凛天的目光,无疑成了这除夕早的焦点。
  用早膳期间都很安静,皇上不说话,谁也不敢先言,明明是除夕,却感觉不到分毫喜庆。
  最苦的得属坐在殿外顶着寒风用膳的了,明明应当在家里过年,却偏生要举家来到这京都,还得顶着寒风吃饭,冷得瑟瑟发抖。
  用完早膳便是看百戏。
  宫中有专门的戏园子。
  沈牧亭不喜欢听戏,旋即听得昏昏欲睡。
  要不要睡一会儿?今日月烛溟腿上盖的裘毯是两层,就是怕沈牧亭无聊特意备下的,在他的轮椅下面还塞了一个枕头。
  沈牧亭往他轮轮椅下看了一眼,他没看出来,月烛溟竟然还有这么细心的地方,不由欺身道:你就不怕我当真在这睡了,你便落个大不敬的名头。
  我有敬这个名头么?
  人人都道他拥兵自重目中无人,在别人眼里,他敬过谁?
  别人看到的,只有皇帝对他的敬重。
  沈牧亭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理,把枕头拿出来,扯了月烛溟腿上的毯子,垫上枕头,还真就睡了。
  众人:
  沈蚩被沈牧亭这番作为气得咬牙切齿,月凛天不敢动月烛溟,还不敢动他国公府么,偏偏皇上这时候笑道:皇婶若是累了,可去皇叔从前的宫中休憩。
  不必。月烛溟冷声拒绝,明知道今日的除夕宴与鸿门宴无二,他又怎么可能放任沈牧亭自己走。
  沈牧亭倒是闭着眼,他觉轻,也不可能真的睡着,也就是换个姿势罢了。
  你说,皇上现在一直不提要将沈慕华许给方时镜的事,沈蚩急不急?
  月烛溟朝沈蚩看过去,正巧看到沈蚩看向他们略带阴鸷的眼,笑道:自然是急的。方时镜难得回京一趟,他不止急着皇上早开圣口,还记着最好能在方时镜离开前把婚事办了。
  可结果方棣通没应这门婚事,皇上的态度也打着太极,这事儿成不成还有的说呢。
  忽地听闻台上传来一阵琴声,沈牧亭猛地睁开眼,看着台上。
  台上一人身着异域服饰,正抬手抚琴,琴声泠泠,身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沈牧亭倏地拧紧了眉。
  怎么了?月烛溟第一时间发现了沈牧亭的异常。
  沈牧亭凝眉想了一下,那琴声如流水般划过他的脑海,可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很熟!沈牧亭的记忆力不差,现今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是来自从前的沈牧亭的记忆,那琴声沈牧亭上辈子不曾听过,那便只能是这幅身体的记忆。
  可是在哪听过呢?
  沈牧亭却想不起来。
  这伶人是从兖常州请来的,兖常州位靠边境,与荙楚国相邻话至此月烛溟却没有说下去,十年前月烛溟初上沙场,打的便是荙楚。
  荙楚是个和乐国,十年前会来犯盛宣是因内政,后换了新帝,又因兵力不如盛宣强,便就此休战,那时盛宣三关被犯,又因那时盛宣朝中也不太平,本该盛宣得便宜,偏偏只落得个和平之约。
  想到这里月烛溟就看向了月凛天,月凛天正在同他身侧的皇后说笑,他右边是月烛溟,左边是沈蚩,在月烛溟的右边是方棣通。
  方棣通看着月烛溟,屡次欲言又止,终是没能说出口来。
  方才在殿中方时镜没能说太多,现今又人多嘴杂,方棣通根本没逮到机会解释,不由又看了眼沈蚩。
  这等不入流的手段妄图祸水东引,沈蚩当真觉得别人那么蠢笨,任由他动作却分毫不反抗么。
  沈牧亭伸手在月烛溟的手心挠了挠,那笑分外狡黠,道:右相好像有话要与你说。
  月烛溟点头,我知!
  方时镜方才过来表了态,右相定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几句回复的。
  不过嘛,月烛溟不急,急的只会是右相。
  沈牧亭便不再说话了,琴声一停,后面便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沈牧亭这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晚上啊,夜黑风高,还有焰火会,可不适合做点什么。
  看焰火的时候,很多大臣家眷中的孩子都跑到了拱桥上拍手看,这种焰火沈牧亭看过的不多,就算原主也只是遥遥一瞥,从未近看过,今日一见,沈牧亭不免觉得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