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可思议的是,她最后时刻竟然因为看到先皇被景御误杀,就疯狂地拿起剑就要刺杀景御为先皇报仇。眼见报仇不成,当场抱着死去的先皇自刎而死,追随先皇而去。
  先皇那个渣渣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得到镇国公府的支持娶了先皇后,忍辱负重演戏那么多年,表面装着对景御重视,嘴上说着对景御严格是为了培养他,但其实喜欢看重的是白月光之子四皇子。
  一手设计陷害景御并废除景御太子之位时,那叫一个毫不手软。甚至在景御在北疆战场名声大噪时,还派人刺杀景御。而最后为了给爱子四皇子挡刀而被景御误杀时,丝毫就没为景御着想过。
  哦,还有那个虚伪的四皇子,被养在先皇后身边,从小跟景御一起兄友弟恭的长大,表面一口一个皇兄叫得亲热,其实暗地里妒忌不甘得恨不得给景御扎小人每天咒个成百上千遍。享受景御照顾保护时那叫一个心安理得,回头一朝得势时那叫一个翻脸无情。
  有这么一对渣渣父母和个白眼狼兄弟,景御不可谓不惨。
  就连为数不多对景御友善关切的镇国公府,他外祖父一家,世代镇守北疆几乎不怎么回京城的镇国公府,也在北疆渐渐安定下来后,被先皇设计安上莫须有的通敌卖国之罪除去。
  景御亲缘淡薄,自被废除太子之位前往北疆战场后,除了长公主之子祝之鹤,也就清王对他态度一如既往。
  然而景御逼宫篡位、误杀先皇、踩着累累白骨登基之后,清王指责景御戾气过重,残暴不仁,怒斥他当初教导的那个仁德端方的储君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么个暴君,自言后悔曾当过他半个老师,并几乎不愿再见景御。
  可清王怎么不想想,怎么不体谅体谅景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一昧地指责怒斥?
  现在清王竟然难得主动进宫见景御,可想而知应该是听说了早朝上的事,过来指责景御的。
  陛下,我可以进去吗?
  楚凤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一时冲动问了这么一句。
  等他反应过来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管闲事。
  他不过就是个外人,凭什么插手景御和清王之间的事啊?到底是有多大脸,在这个时候要进门去打搅?
  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脑子一时糊涂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沉寂了一会后,竟然传来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可不可以不进去啊?
  但楚凤岐还是犹疑地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景御桌上那个琉璃小鱼缸时,眼角不禁抽了抽。
  暴君这到底是有多喜欢这条小金鱼啊,把这小金鱼养起来还不够,竟然还大摇大摆地摆在书桌上,似乎是要时常抬眼看一看这小金鱼。
  看来他期望暴君只是对这小金鱼一时兴起、很快就忘记的期盼落空了。
  而景御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到那小金鱼上,神情似乎有些不太自然。
  这还怕他知道这事?
  难道是觉得,让人看到喜欢这么种不威猛、甚至还看起来小巧可爱的小宠物,跟自己帝王的形象不符?
  陛下以为微臣方才的提议如何?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突然皱眉说道。
  楚凤岐看了这中年男子一眼。
  想必这就是清王了。
  清王是个自诩君子的文雅读书人,做不出呵斥他一个外人这么不太礼貌的事,但也把他无视了个彻底,仿佛是没有他这么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裸的蔑视。
  至于清王话里的所谓提议,不外乎就是让景御亲贤臣远他这个小人,甚至是让景御充实后宫开枝散叶吧?
  清王其实不算坏,甚至算得上是好。但其实有时候把人伤得最深的,也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
  不如何。景御神情冷淡,轻描淡写地道。
  说完,又转而看向他:怎么过来了?
  楚凤岐随口扯了个理由:本来是想请陛下一起吃个午饭来着。
  他总不能说本来是想过来探探风,看景御对小金鱼的态度如何吧?看到那摆在桌上的琉璃小鱼缸时,他就明白这事还有得磨。
  当然,更不能说是他知道清王在这里,一时冲动要进来的。先不说他怎么知道这些隐秘之事,而且当事人清王还在旁边看着呢。
  更重要的是,现在也确实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清王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是对景御这态度很不满。
  至于没有对楚凤岐不满,那是因为觉得不堪入眼,不放在眼里。
  景御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叔父要不要一起留下用膳?
  这是不想再谈下去、不想再争执下去的意思。
  楚凤岐提起午饭,其实也有这点考虑。
  再怎么说,清王确实景御重要的一个长辈。而景御对这个亲叔父,这个教导过他、有半师之恩的长辈,其实还是敬重的,并不想闹翻,闹得太难看。
  景御主动问是否要留下一起用膳,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给了个台阶下,先稍微地妥协了。
  陛下!清王眉头皱得死紧,眼神隐隐带着指责之意。
  景御眼睑微敛,冷冷淡淡地道:叔父要是不愿留下用膳,那就回府再吃午饭也行。
  然而清王这下是彻底失望不满了,冷眼看着他:陛下真就为了这么个媚上的小人,而置社稷于不顾?
  第16章
  叔父慎言!景御眼底浮现一丝戾气,面无表情地道。
  清王却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冷笑一声:微臣可当不起陛下这声叔父!
  叔父非要跟孤闹到这程度?
  微臣不敢。微臣既然看清陛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微臣教导过的太子储君,又怎么敢跟陛下闹呢?
  微臣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府中上下着想着想。要是陛下一个不高兴,把微臣阖府上下都斩了,那微臣可就是罪人了。
  毕竟陛下连弑父戮亲这等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事都做得问心无愧,坑杀敌军伏尸百万眼都不眨,动辄将那些不顺陛下之意的大臣抄家问斩,想必下旨抄斩微臣一家,也就是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这些话可谓满满的都是讽刺了。
  不说景御这个被讽刺的当事人,就是楚凤岐这个无关之人听着都觉得格外逆耳。
  而且清王所说这些也并不都是事实,是加上了清王自己的自以为是的猜测。
  先不说景御是误杀先皇,就算景御真想杀,那也是先皇处处相逼在先。先皇那个渣渣演了那么多年的戏骗景御,不顾父子之情设计诬陷景御合同镇国公府一起谋逆,废除景御太子之位,将景御关押天牢,甚至冷眼旁观爱子四皇子在天牢中折磨景御就这一项,先皇已经不配为父。
  而且之后先皇在景御脱险前往北疆战场后,还几次派人刺杀。甚至在景御打了胜仗想要一鼓作气灭了北狄时,连下几道圣旨逼景御回京城,怕景御声名更盛威胁皇位,更是想要把景御困在京城除掉景御。
  景御带兵凯旋后在除夕夜逼宫篡位,那也是先皇本想借着除夕夜景御进宫时除掉景御。
  先皇不顾父子之情几次三番加害,这明晃晃的父要杀子,难道要等景御坐以待毙?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清王只觉得景御变得冷血暴戾,变得不可理喻,怎么不想想景御为什么会黑化?
  经历这么多,危险重重又众叛亲离,是个正常人都会黑化,会性情大变。原本仁德温润的太子储君再不做出改变,难道是等着用仁义用美德去感化敌人,坐以待毙吗?
  至于清王所说的另一项,说景御将那些不顺心意的大臣问斩,把原因归结于只为排除异己就是阴谋论了。被斩杀的大臣都是奸臣逆党、贪污受贿、欺压百姓的,没一个是无辜的。
  清王说这话就过了。楚凤岐也不知自己怎么脱口而出这句话,忍不住为景御辩解。
  而说出这句话后,他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
  清王说看清陛下已经不是当初清王教导过的太子储君那清王可曾想过,要是陛下还固守着所谓的君子的仁德礼义,在先皇的处处威逼迫害下,焉能有命活到今日?
  大胆!这话刚说出口,清王当即对他横眉怒目,先皇也是你能妄议的?
  陛下都不说什么。楚凤岐寸步不让地反驳一句,又继续说道。
  不说陛下是误杀先皇,就算真要杀了,那又怎样?先皇自己先几次三番迫害陛下,对陛下恨不得除之而快。先皇自己不当人父在先,怪得了陛下什么?
  你你你清王气得不顾礼仪地用手指指着他一连说了三个你字,气到了极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高高一挑眉,直视清王的瞪眼:清王只看到清王自己所以为的,却全然看不到陛下稳定北疆、攻破北狄令北狄俯首称臣的功绩,看不到陛下肃清朝堂后的效率和清正,看不到陛下治理下京城的和平繁荣和百姓的安居乐业。
  清王说出这些难听的话,他锋利的眼神如利剑一般直逼清王,无非就是仗着陛下念着情义,不会对清王怎样罢了。
  好!好!好!清王被说得气炸了,陛下也是如此认为的么?
  陛下就任这等牙尖嘴利的小人妄议先皇,干预朝政?
  陛下当初既然千方百计满手血腥夺得皇位,现如今真就为了这等媚上的小人而不愿开枝散叶,罔顾我景家天下?
  叔父一口一个小人地称呼阿岐,景御眸中隐隐露出一丝疲倦,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仿佛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甚至仍旧冷淡如初,是否想过听到清王妃被骂小人时?
  这话楚凤岐听得云里雾里,如果不是景御对清王一家算是和善,他都要怀疑景御是不是在用清王妃威胁清王了。
  但这话清王却听明白了。
  清王跟清王妃夫妻关系恩爱和睦,是京城里少有的不纳妾也不去青楼的人。
  景御这话里拿清王妃作比,可见是真的心意已决,不会有其他任何人,也就代表着不会传承有后裔。
  微臣教陛下当仁君,也教过陛下要有担当。可如今看来,陛下已经全然忘了。
  清王神色冷漠得像是对着陌生人:微臣等先皇忌日过后,便带着府中众人动身前往封地。
  亲王前往封地算是惯例。现在亲王的封地其实都很小,只是名义上的封地,而且都离京城远,也不如京城富庶,一般是跟皇帝有嫌隙了才会被迫或主动去封地。
  清王说要去封地,还说是等先皇忌日过后就动身前往封地,意味着除夕那天先皇忌日过后,才刚刚年初就离开京城。这是准备连喜庆团圆的新年,都不愿在京城过了。
  周遭瞬间沉寂了下来,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死寂压抑住了。
  沉默了半晌,景御终于平静地说:
  孤准了。
  多谢陛下恩准。清王谢恩完毕便要离开。
  不过在最后踏出御书房时,他却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教过你。
  周围死寂一片。
  景御背在身后的双手隐隐有些颤抖,不过没有人发现。
  旁人只看得到他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神色。
  楚凤岐担忧又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该出言安慰好,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好。
  吃饭吧。景御却平静得像个没事人似的,若无其事地带了点调侃之意,刚才不是说是来找孤一起吃饭的吗?
  陛下。楚凤岐欲言又止。
  他有点内疚。
  或许他就不该这个时候插手进来。他这一插手,反而是放大了景御和清王之间的矛盾。
  虽然清王和景御早晚会到这一步在小说原剧情中,过了一两个月后,清王也动身前往封地了。
  早在先皇被景御误杀时,清王心里其实就有怨念了。先皇对清王这个异母弟弟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差,毕竟清王没什么争储之心,是个儒雅随和的读书人,一个熟读经义的君子。
  甚至某种程度上而言,清王是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
  清王这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在还是皇子时因为不争不抢的随和性情,没经历过什么磨难。在先皇登基后,对他这个异母弟弟也算不错。他如鱼得水地和那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谈天说地,掌管的也是藏书阁编纂典籍这类的雅事。就连在感情家庭方面,也是和睦美好得让人艳羡。
  这种处处顺遂的环境下,清王的思想也就过于理想主义了点。从小对景御的教导是按着所谓的仁君的标准来的,期望教出一个完美的圣人。
  所以景御之后的巨大变化由他所理想的仁君变成了个他所不齿的暴君,让他很是失望。一是看好的教导过的后辈变成这样让他寒心,二是费心教导出一个仁君的期望破灭了。
  清王在景御误杀了先皇之后还留在京城,心中不是不怨念。在清王看来,这是弑父加弑君的大逆不道、违背天理人伦的事,何况清王对先皇也还是有感情的。
  之所以还留在京城,是想着或许还有一丝机会扭转景御的性情,让景御做回一个仁君,是承当他一个亲王看顾宗室的责任。但景御最终彻底让他失望了。
  清王对景御当然是有感情的,但抵不过他对先皇的感情以及对教导出仁君的执念,抵不过清王心中的对道德仁义的坚守。
  楚凤岐在心里轻叹一声。
  小说原剧情中,清王离开京城前往封地起码是过了年后才动身的,而不是现在接近年尾之时。
  这一下,紧接着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镇国公府阖府上下的忌日,除夕当天先皇和先皇后的忌日,景御这个年更加过得不好了吧?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景御轻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叔父和孤矛盾已深,早晚是要离开京城的。
  吃午饭时景御面色如常。
  吃过午饭后,景御如同往常一样批阅奏折。
  晚饭照旧一起吃,也表现得很平静。甚至饭后也一如既往地批奏折到以往休息的时间,才照常回寝殿休息。
  看起来好像半点不受今天事情的影响。
  要不是楚凤岐临时起念头到他寝殿看了看,还以为他真的全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