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书斋 > 穿越重生 > 宫阙有贪欢 > 宫阙有贪欢 第116节
  苏曜的目光随她飘远了一阵,半晌才拉回来,轻声一咳:“诸位辛苦。”
  语毕,他亦提步入殿。
  顾燕时在他进门之前就回身关上了侧殿殿门,而后走向茶榻,闷头坐下生闷气。
  她适才从宣室殿出来的时候,原有两名宫女两名宦官一道跟着,眼下那两名宦官去传膳了,只两名宫女侍奉在身侧,见她脸色不好,大气都不敢出。
  她其实惯不喜欢惹得宫人这样,在她眼里,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不要这样紧张的好。
  只是现下,她也没什么余力与她们解释。
  她心里涌动着一股无所适从,无所适从里又夹三分懊恼。这种感觉于她而言并不算陌生,很像她刚认识苏曜那个时候的心境。
  那时候,她摸不准他究竟想要她如何,日日提心吊胆,心下对他的行事多有恼火,却又敢怒不敢言,每一天都很难熬。
  现下,她倒没有那么多敢怒不敢言了,可他这样的想一出是一出还是让她不安。
  是以她半晌都没说话,后来两名前去传膳的宦官回来了,一进门就察觉气氛不对,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脖子。
  顾燕时到底按下了心神,吁了口气:“没事,进来吧。”
  二人欠了欠身,安静无声地前去布膳。她安坐在茶榻上看着他们忙,一道道美味从食盒里端出来摆上桌,没摆几道她就不耐地摇了头:“我没什么胃口。粥给我盛一碗,留一个蛋,再留两块点心就好,余下的你们撤下去吃吧。”
  “……夫人。”一旁的宫女不安地打量着她,“夫人多用些吧。今日宫中往来礼数不少,一会儿官眷们向太后问了安,多半还要来向您见礼,不知何时才能用午膳呢。”
  顾燕时想了想,就摇头:“她们不会来见我的。”她笃然道。
  她看得出,那些朝臣们总还是要面子的。在她的事上,他们不再多嘴就已是最大的退让,却决计不会对她有多少恭敬,他们的夫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向她拜年。
  她没心思多解释这些,沉沉地缓了口气:“听我的吧。我也实在吃不下,你们别饿着。”
  几人相视一望,就依她的意思办了。顾燕时就这样草草地用了膳,用完膳正觉得没事做,又一名宦官探头探脑地进了殿:“贵妃夫人。”
  他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三四。脸上含着笑,倒很讨人喜欢:“陛下说夫人若是无事,可去内殿坐着。”
  顾燕时羽睫抬了抬,心下的气恼更添了几分。
  今日的整整一个上午,他都要接受群臣朝贺。明知群臣都不喜欢她,却还要她去!
  她便冷冷淡淡地站起了身:“不了,你去告诉陛下,我要去向太后问安,这就走了。”
  那小宦官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迟疑着看向她身边的人。暂且在顾燕时跟前掌事的雅歌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不再说什么,低眉顺眼地跟着顾燕时出去。
  苏曜坐在内殿中,一边与几位朝臣说话一边等顾燕时,侧殿殿门一响,被他敏锐地听到,目光便看过去。
  见她走出侧殿,他嘴角不禁勾起来。
  下一瞬,却见她并不往里走,反倒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苏曜眉心皱起,那差去请人的小宦官疾步折回,一眼看到陛下的脸色,险些直接跪下去。
  张庆生一把拉住他,拽到侧旁轻声问了原委。小宦官一五一十地说了,张庆生就将他赶了出去,而后自己折到苏曜身边,压音禀明。
  苏曜暗自咬牙,眉心跳了两下。
  跑得倒快。
  看他一会儿去找她!
  .
  顾燕时走出含元殿,骤然松了口气。
  含元殿其实是旧宫之中最为雄伟的一处殿阁,殿中修得既高大又宽敞,置身其中分毫不觉压抑。
  但她许是因为心中不快,适才直觉得喘不过气来,出殿的瞬间神清气爽,不禁驻足多缓了一缓,才举步走向慈敬殿。
  慈敬殿里,太妃太嫔们才刚告了退,徐贵妃入殿觐见,太后留她多说了一会儿话。
  二人一道品着茶,殿外的小宫女打了帘进来,屈膝福身:“太后,顾贵妃来了。”
  两人都一怔,太后喟叹:“请进来吧。”
  徐贵妃只隐约知道些个中纠葛,见太后神情黯淡,启唇轻劝:“太后放宽心。臣妾瞧着,顾氏倒不是个糊涂人。”
  也就够说这么一句,闻得珠帘又被碰得响了一阵,徐贵妃就噤了声。
  顾燕时步入殿中,心里渐渐渗出忐忑。
  ——她上次见到太后,还是在明玉殿里。当时隔着一道殿门,她听到太后要杀她,后来因为苏曜的争辩而做了罢。
  她因而摸不清太后现下对她是什么看法。想到今日要来向太后拜年,她昨晚就开始紧张了。方才的来路上,她更是一路都在劝自己“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云。
  行至殿中,顾燕时敛裙下拜,道了声:“太后金安。”
  太后执盏,复又抿了口茶:“起来吧。”
  当即便有宫女上前扶她,待她起身,徐贵妃也离了席,与她相视一福。
  “都坐。”太后神色淡淡,等她们各自落座,她目光微转,落在顾燕时面上。
  顾燕时久违的又在太后面前头皮发了麻,脊背不自觉地挺了挺。
  太后缓了口气:“先前有些话,哀家知道你听说了。皇帝既一力保你,那些话你就当哀家没说过。咱们相识也有些时日了,若你不惹事,哀家也不想为难你。但若你敢有异心……”
  太后语中一顿,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哀家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倘使他有什么闪失,牵涉其中的人,哀家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燕时听得心惊,死死低着头,欠身:“臣妾谨记。”
  徐贵妃无所谓那些纠葛,太后说话的时候她只打量着顾燕时,不多时就皱了眉。
  几日不见,她怎的脸色这样差了?
  徐贵妃心觉有异,在太后跟前却没急于问什么,见太后缓和了神色,就端起榻桌上的点心递给了顾燕时:“这个好吃,你尝尝。”
  “……多谢。”顾燕时忙伸手接过。
  殿中氛围因徐贵妃这句话而松快了些,太后也没再说什么,倒说了些关照她饮食起居的话。顾燕时一一答了,一颗不安的心也放下了大半。终于有心情尝一尝手里端着的那碟点心时,方才帮她传话的小宫女却又进了殿。
  “太后。”小宫女屈膝福身,“陛下来了。”
  “这么早?”太后有些意外。
  下一瞬,就见顾燕时蓦地立起了身:“太后……”她黛眉紧蹙,朱唇一抿,“臣妾先……告退了。”
  “急什么?”太后不解,“不妨一道用个膳再回去。”
  顾燕时屏息,搜肠刮肚地思量如何推辞:“不了……”
  徐贵妃扬音笑了声:“太后刚吓唬完人家,这会儿又要留人用膳,换做臣妾也不安生。”说着她也起了身,颔首深福,“太后与陛下说话,臣妾与顾贵妃一道出去走走吧。”
  “也好。”太后点了头。
  徐贵妃笑靥不改,伸手一拽顾燕时的衣袖,示意她同行。
  顾燕时不料徐贵妃会突然这样提议,一时愣住,经这一拽才回过神,只得与她一道告退。
  二人退至殿门口,迎面碰上苏曜。
  苏曜见顾燕时往外走,微滞:“燕燕?”
  “陛下。”徐贵妃上前半步,将她一挡,“臣妾与顾贵妃出去走走,陛下快去向太后问安吧。”
  她还是这样的说辞,引得苏曜的目光在她们之间一荡。
  顾燕时眼帘低垂,没开口说一句话。他终是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只好进殿。
  二人福了福身,徐贵妃用余光目送他走远,又拉了顾燕时一下,拉她一道出了殿门。
  走出几步,徐贵妃终是再掩饰不住那份好奇:“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新年,你倒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不及顾燕时说话,她就又道:“可别说是被太后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徐贵妃:开始吃瓜,当面吃瓜。
  第83章 复杂
  “我没事呀。”顾燕时道。
  她语气若无其事,却很心虚,脚下就不免走得快了两步,躲避徐贵妃的目光。
  徐贵妃跟着她一同走快,兴致勃勃地继续探问:“陛下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她摇头否认,看也没底气看徐贵妃一眼。
  徐贵妃“呵”地一声:“我就觉得,就他那个样子,你们之间迟早要出点事。”
  顾燕时脚下一顿,蹙眉看她,徐贵妃轻轻一哂:“我没有说风凉话的意思。”
  顾燕时抿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徐贵妃方才那句话的确很有风凉话的味道。只是她与徐贵妃前前后后也已打过几回交道,徐贵妃说她没有那个意思,她便觉得是可信的。
  她于是安然等着徐贵妃的下文,徐贵妃含笑叹息:“走吧,去我那里坐坐,我们聊聊天。你爱不爱吃冬枣?我昨日刚让宫人出宫去买了许多。”
  “爱吃。”顾燕时小声应道,语毕就跟着徐贵妃往她的住处去了。二人都没坐步辇,走得也不快,但这整整一路上,徐贵妃都是那副玩味的神情。
  这是一副显然在看热闹,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并无恶意的神情。
  步入思瑶殿中,徐贵妃挥手屏退宫人,就带顾燕时径直进了寝殿。她身边的贴身侍婢进来了一趟,上了茶与茶点,其中自也有徐贵妃所说的冬枣,而后就利落地退出了殿门,方便她们说话。
  二人落座在茶榻上,徐贵妃隔着一方榻桌打量顾燕时:“我从前的事,你听说过多少?”
  顾燕时被问得一愣,老实道:“我没听说过什么。”
  “……那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徐贵妃神情复杂了一瞬,目光就从她面上移开,投向了与茶榻正相对的殿门前的屏风,沉吟半晌,轻轻啧声,“我啊,是自己愿意进东宫给他当太子良娣的。那时候我们在宫中宴席上见过几次,我觉得他真好,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顾燕时听得愕然,忍不住地打量了徐贵妃好几眼:“我还以为……你不大爱见陛下。”
  “现在是不大爱见他了。”徐贵妃笑着觑了她一眼,“可当初我年轻没脑子啊,满心满眼都是他。家里拧不过我,只好去为我请旨。我刚进东宫那会儿,也争风吃醋来着,后来你猜猜我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顾燕时茫然,看见徐贵妃一副故意卖关子的模样,倒努力想了想,继而想到些许从前的纠葛。
  她试探道:“因为淑妃?还是岚妃?”
  “都有些关系,所以我一直不喜淑妃。”徐贵妃点着头扯了下嘴角,跟着却又道,“但也不全怪她们。”
  顾燕时凝神,静等其言。
  徐贵妃思及往事,笑意更深了些,口吻悠悠:“我那时一开始只是不忿,不懂他怎的眼光如此的差,日日都在想淑妃行事谄媚,岚妃更一味地做低伏小,到底有什么好,他堂堂一个太子,身边难道还能少了对他百依百顺的人么?后来我才知道——”
  徐贵妃语中一顿:“他是真的少见那样的人。那几年他长大了,太子地位也已稳固,情形还算好了些。可在他小时候,身边肯关照他的人根本就没几个。他吃过不少苦,许多该有父母长辈陪伴的难关,他都是自己熬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