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瞅了一眼旁边也拿出五三来做练习的江初月,不打算打扰人大学霸,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闭了眼睛。
  教室顶上吊着的老旧风扇呼呼吹着,机械连接处并不平稳,转动起来吱吱呀呀地响。
  等江初月花了有二十分钟做完一篇章节测验,对好答案订正后,才发现棠明已经趴在旁边的课桌上睡着了。
  他左手放在课桌上,额头向下抵着手弯处,右手搭在自己后脑勺上,手腕处突起的小骨头尤其明显,白色的校服贴在棠明的后背上,隆起一条漂亮的弧度。
  风扇转啊转,气流拂过棠明出了一层薄汗的后颈,带起那里的几根发丝飘动,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这样平常的午后,班上的人也都休息了,江初月维持着做完题后的姿势,背挺得直,脖子微微下弯,侧头看睡着的同桌。
  从江初月的角度只能看见棠明隐在右手胳膊下的一点下颌线,此刻正随着他轻微的呼吸规律地起伏,和平常总是漫不经心的他不太一样。
  有点浪子回头,岁月静好的模样。
  江初月这时候才真切感受到,棠明确实比起上辈子来离自己各种意义上的更近了。
  这种真实感刺激得心脏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暖流,从胸腔慢慢发散到四肢百骸,好像全身上下都胀胀痒痒的。
  江初月不由得也侧着头趴在桌上看棠明,老旧的风扇刮起清凉的气息,窗户外头又时不时吹来一阵稍微闷热的风,两股气流相撞下,有种奇异的催眠效果,江初月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午休时间结束,学校给疲惫学习的同学们缓冲的机会,在下午上课铃打响前放起了歌。
  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初月耳边隐隐传来《十年》的旋律,还有一些位置挪动和小声讲话的声音。
  应该是住校外的同学午休回来了。
  江初月还没有彻底醒来,就被一阵突兀的大嗓门吵到了:什么培训?学委,说清楚点啊!
  为了阻止这声大嗓门,另一道更大的嘘声响起,是学习委员小炮仗的声音,小点儿声,还有人睡觉呢!
  好了,这下彻底没了睡意。
  江初月吸了口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就着侧头的姿势就睡着了,这下一睁眼就看见了还在埋头的棠明。
  棠明好像也被吵到了,搭在后脑勺上的右手手指微微蜷动两下,脸向右手肘里埋得更深。
  江初月缓缓直起上半身,晃动一下压麻了的手臂和微酸的脖颈,听见右后方的声音虽然被压低,但因为越来越多人聚集而更没法忽略。
  就是我刚刚去老师办公室里拿作业听到的,好像是要组织个什么晚自习培训。小炮仗低声说。
  学校培训?教育局准了吗!
  哎,是自愿参加还是强制性的啊?我还是习惯晚上自由安排写作业。
  小炮仗也被七嘴八舌地问得烦,哎呀,我也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想问自己问去!
  唉那你说个什么劲儿!
  众人一哄而散,一首十年刚刚放完,上课铃声响起,棠明也被彻底吵醒,带着点儿起床气,皱着眉头缓缓从左手腕里抬起头,帅气的额头上多了道红印子,还沁着一层薄汗。
  趴着睡到底不是很舒服,他起来就先把双手背到后背伸展一下,这才好了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同桌。
  江初月,几点了?声音里还有几分没有脱离睡梦中的哑。
  下午第一节 课刚打铃。江初月说。
  棠明愣了一下,右手又绕到背后去胡乱扫了两下后脑勺,操,差点忘了现在在读书。
  眼看棠明还没完全清醒,又要顺势趴下去的时候,江初月扯了扯他的短袖子,棠明,上课了。
  嗯?棠明从臂弯里露出眼睛看他,瞟了江初月两眼后才慢吞吞地撑起身子。
  语调染着慵懒地说:行,哥哥就陪你上节课。
  棠明扫了眼江初月桌上的书,也拿出英语教材摆在课桌上,嘴上笑着调侃:还没谁敢让哥哥我读书呢,江初月大学霸就是不同凡响,还敢管我啦?看不得班上有成绩差的?
  没有。江初月没正面看他,你学一学成绩就好了,你那么聪明。
  是吗?棠明侧过身,低下头去凑近了要看江初月正脸,一脸惹了人还得看看人反应的讨打样儿。
  可那张帅气的脸配上这样的表情,就让人觉得撩得很。
  江初月最不禁棠明调侃,棠明凑得越近,他就越脸红,恨不得要往旁边躲。
  谭梅捧着教材和教案进了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自己只是要棠明多带着江初月开朗起来,可没想让江初月被棠明这小刺头欺负啊!
  棠明!干什么呢?谭梅把书甩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朝第一排喊,人家是你小媳妇啊,凑那么近干什么!
  前排同学听了哄笑几声,江初月后座的两个女生更有些突兀,似乎在捂嘴尖叫,兴奋得很。
  棠明也不介意谭梅的批评,坐直了身体,没呢,谭老师,我和江初月闹着玩儿的。
  说完,还对着谭梅附上一个灿烂的笑。
  行了。谭梅无奈瞪他一眼,自己要坐这里的就好好上课,听见没?
  诶!棠明应下,真装模作样去翻书。
  接下来的一节课,棠明也是介于听课和睡觉之间,没有再调侃江初月管他的事儿了。
  江初月悄悄松了口气。
  其实这么多年里,江初月从来没有管过棠明学习。
  上辈子自己和棠明是十分亲近,但棠明一直是把江初月往自己身边带,可从来没有这样主动地融入江初月的生活。
  江初月为棠明愿意来融入他而高兴,为这种心满意足上头,忍不住好像就开始贪心了。
  他希望棠明不仅仅是他平常日子里的旁观者,还能够在他无聊的生活里驻足,能和他一起学习,一起做一回普通的高中生。
  无论如何,认真学习总不是件坏事。
  江初月在心里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放任自己的渴望。
  两节连堂课过去,第二节 课快要临近下课的时候,谭梅布置好了今天的作业,又清清嗓子宣布了一件事。
  可能有些同学听说了啊,学校现在在搞一个晚自习培训。
  话一说出口,底下同学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显然就是中午小炮仗说的那件事。
  好了,听我说。谭梅一拍讲台,同学们立刻安静下来,是这样的,学校对不同班级有不同进度。我们尖子班的进度快一点,你们也都估计得到了,各科最迟在这学期末就会结束新课的内容,开启第一轮复习。
  高考的压力突然被这番话提前,全班默契地拖着长调子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谭梅有点乐,至于么你们?人家有些外省的现在就已经学完新内容了,学校也是想给你们基础打牢点,不然现在就开始复习!
  同学们闭了嘴,谭梅接着说:学校没有强制规定高二的同学们一定要留校晚自习,这个培训主要针对高三学生,我们高二的尖子班同学都能去旁听,对你们也有帮助,但不强制报名。参加了的学生也不准以这个为理由不交作业,要报名的去找许玲,到时候弄个名单出来。
  谭梅安排好后收拾讲台上的教材,摆摆手丢下一句下课就出了教室。
  高中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都值得同学们兴奋半天,班上同学此起彼伏地炸开了锅,大概都是在问周围的去不去参加这个培训。
  其中也夹杂着一两声不和谐的声音。
  明哥,你去不去?
  赵泽远又从他那最后一排穿行上来,大着嗓门喊棠明。
  棠明:
  这他妈的到底在问什么屁话?
  培训个几把,爸爸我读过书?
  第14章 我陪你
  棠明并不想理从后头挤上来的中二少年,从桌肚里抽出手机准备看看游戏。
  赵泽远倒是不依不饶地过来了,站在棠明边儿上拱拱他,明哥,去不去?
  棠明把手机推回桌肚里,正面对着赵泽远,背面挨着江初月,后背抵着人肩膀,有点不耐烦地瞟眼前的高个儿,赵泽远,你看我像是要去参加小班的人吗?
  不是!赵泽远也不介意棠明的态度,反而有点着急地蹲下来,抽出手机给棠明看,是兄弟们说的,高三提前下了通知,张璃要去参加这个什么培训,不是你让我关注这人动向的嘛!
  张璃的名字一出,江初月立刻竖起耳朵。
  棠明挑挑眉,他要去?
  是啊。赵泽远左右看看,生怕金毛狮王下课来突袭检查带手机的,明哥你还记得勇哥么?他和张璃一个班的,一知道你要打听人,消息这不就来了!
  什么勇哥棠明没管这些无关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明哥,你去不去?
  怎么,我去你就跟着去?棠明轻笑一声,看蹲在旁边的赵泽远。
  不不不。赵泽远十分抗拒地摇头,我玩儿的时间都嫌不够呢,这要是还让我上个小班,还不如给我个痛快得了!不去不去!
  行了。棠明拍拍他的肩,不会让你陪着去的,谢了兄弟。
  害,跟我说什么谢啊。赵泽远摆摆手。
  棠明想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踢踢桌子边的赵泽远,起开。
  赵泽远站起身,干嘛去呀明哥?
  找班长报名呗,哎你同桌是不是班长来着?原来坐在江初月旁边那个?棠明决定得很快,边说边要往后排走。
  还没转出座位呢,校服下摆就被江初月扒拉住了。
  棠明受到前进的阻力,往后看。
  江初月白皙如葱根的手指拉住蓝白相间的校服边边,莫名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怎么了?棠明对着江初月的语气总是不自觉温柔一点,问他。
  你真要去参加这个培训?江初月仰起头来说,其他人耳朵里江初月的语调并没有起伏,还是清清冷冷的,可棠明就是觉得他一双眼睛望着自己,好像有说不出来的委屈。
  棠明心里软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
  江初月看棠明几乎是默认了,心里又酸又胀,像有人拿着小针一下一下地戳着胸膛,很难受。
  上辈子棠明就算追张璃,用的也是华丽的贵公子套路,其实不是很得张璃青睐。虽然张璃最后确实答应了棠明,却总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可这辈子,棠明明显换成了细水长流的套路,为了张璃居然愿意投其所好,而且还要去参加他最厌恶的补习班!
  难道这些也是自己重生来带起的变数?
  江初月觉得自己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棠明这么好,要俘获一个人的心太容易了,这样下去,棠明追到张璃的速度只能比上辈子更快!
  江初月微微收紧下颌,说:那我陪你去。
  他电光火石间想好了,不能阻止棠明做的决定,还不能跟着去捣乱吗!
  棠明有点意外,真陪我去?你这么大一个学霸,还用得着补习?
  活到老学到老。江初月不走心地随口说,你去不去报名?
  去啊。江初月愿意陪他,棠明高兴还来不及,偏偏头,走着?报名去?
  江初月点头,和棠明一起找登记去找许玲登记。
  这顿操作下来,班上同学都十分震惊。
  很快,一中校霸回头是岸,在高二这一年决心努力冲刺的小道消息不胫而走,但凡是个知道棠明名头的学生,都时不时聊上两句。
  就连一中专业篮球队的那帮崽子们这几天都发消息来调侃棠明。
  棠明坐在车后座,车在路上匀速行驶,手机上的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
  他不喜欢存聊天记录,从来都是有事说事,留了个想起来就删记录的习惯。十年过去,这些人棠明早就记不起了。
  微信弹消息的全是陌生名字,棠明看着就头疼。
  他盖上手机,准备晚上再处理,偏头看旁边朝窗外望着的江初月。
  车在路上行驶,走的是从学校到江初月姑姑家那条熟悉的道,窗车外头天色渐晚,路边全是下班放学的人们,还有一些小推车正在卖小吃。
  江初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些烟火气,抿着唇的弧度露出点疏离感。
  明天是周末,见不到棠明不说,后天一来就得参加那个什么培训班,接下来要经常看见张璃了。
  江初月想到这里就烦躁,眼神都有点发凉。
  棠明很少见到江初月这种表情,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小竹马还是笑起来好看,眼睛亮晶晶的,饶是上辈子见过很多美人的棠明都觉得,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一双眼。
  他跟江初月做同桌的这一星期以来也算是知道了,自己这个竹马不愧是学霸,做了老师布置的作业还不够,天天五三王后雄轮番刷题,除了自己,跟他关系最好的应该就是卷子了。
  一中为了保证升学率,高一高二的同学一周上六天课,高三更是只放周日上午半天假。
  明天就是周日,班上同学们都翘首以盼,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但没成想江初月和别人反着来,这一到周末,他好像还没有平常开心。
  棠明看着江初月这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奇怪,刚想说点什么探探,车子就停在了乌匀巷口。
  谢谢周叔。江初月像平常一样礼貌道谢,朝棠明和于时打了个招呼就开门下了车。
  哎!棠明从车窗里探出头喊住他,江初月转过头来,棠明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逗人开心的话,顿了顿说,路上小心。
  前排的于时:
  江初月家里就在前方三十米不到的位置。
  就连周叔也轻笑了一声,他怎么觉得有种送明仔小媳妇回家的感觉。
  可江初月倒是一点奇怪的神色都没有,认真地点点头,朝棠明挥挥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