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明和于时也就没了那么多争宠之类的狗血情节,反而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思。
  于时的父亲无赖又无耻,曾经偷偷找过于时几次,想要从小孩子身上捞笔钱。
  棠明从小当惯了混世魔王的,看见有人欺负他弟弟,自然挺身而出。
  即使最后出面解决的还是大人,于时也把这个便宜哥哥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你是不是真睡出病来了?他也不计较棠明发什么神经了,转身要出去,今天开学,你去不去?
  呃开学去不去这种问题。
  棠明想起自己学生时代那点儿荒唐事
  他有钱又有人缘,家里学校都没人管得了,理所应当的,就成了南州市第一中学的校霸。
  这学校的重本率全国都能排进前五,里面清一色的好学生,棠明这样的,上课不去是常事。
  所以小爷真的回来了?!
  死而复生,重新来过的那种??
  清风吹过,桌上的课本发出纸张翻动的轻响。跟做梦的感觉很不一样,眼前的一切触感都在提醒他,这是真实的。
  棠明看着于时略显单薄的背影,看着多年来没看过的早晨初阳,看着窗外那片早在记忆中淡去的枫树林,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激动!
  真的重生了!
  张璃抱着于时的画面与江初月崩溃大哭的情景交叠在一处,棠明心里恨意与心疼交替。
  他自己喜欢上张璃,不怪任何人。
  他恨的是为什么张璃明明不喜欢他,却要答应和自己在一起,明明已经在一起了十年,为什么还要背叛他?
  棠明深吸一口气,上天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他就得好好用。
  于时。棠明喊住他弟。
  嗯?少年回过头来挑挑眉,怎么,想起来道歉了?
  于时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肿块。
  棠明走过去,拍掉他的手,道什么歉,下次你打回来。
  棠明心情舒畅起来,一切都没发生,都还来得及。他不会再给张璃伤害他的机会,也不会再弄丢他的小竹马。
  于时无奈地被他哥搭着肩,一起往房外走去。
  他快十七岁,明明已经一米八了,在同龄人里也不算矮,但总是和他哥差小半个头,搞得他哥轻而易举地能把胳膊压上来。
  哎,我昨天为什么睡你这儿?
  真傻了,你昨天说今天我上高中,半夜拉着我要庆祝。
  哦!我想起来了,我进一中是塞钱的,你是新生第一考进来的,牛逼!
  谢谢。
  两人插科打诨,换好衣服,于时拿了一片阿姨留下的面包,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哥从来不吃早餐的。
  大概是太久没上学,棠明懒散得很,背包不见了,书也七零八落的。
  棠明冷着一张脸收拾,想着自己正儿八经高中的时候都没读过书,重生回来还得受书本教育的毒打。
  终于收拾好了,棠明在半蹲着在门口系鞋带。
  于时动作得快一些,随意倚在墙上看着他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哥一觉醒来,怎么好像比平常看起来更浑了?
  你今天真要去上学?于时踢踢棠明的鞋,问。
  废话。棠明熟练地挽好另一边的鞋带,推开门走出去,一个暑假没见,总得告诉那些崽子们一声,爸爸回来了。
  学霸理解不了校霸的思维,拉上他哥往司机那边去。
  快走,要迟到了。
  棠明勾起嘴角,蓝白相间的校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他跳过去一把勾住于时,不捧你哥的场?叫爸爸。
  辈分真乱。
  叫不叫?
  棠明和于时打闹着,在金色的晨光下上了车。
  棠明他们家住在这栋别墅区的一个小山腰上,上下学都得要车才行。
  两个少年一个高一一个高二,都没到开车的年龄。
  家里专门开车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也算是家里的老人了,在往后十年的时间里,一直也断断续续的和棠明有些联系,人还不错。
  周叔,又帅了。棠明坐上车,看见熟悉的司机,挑挑下巴打了个招呼。
  哈哈,明仔真会开玩笑。司机也挺开心,老头子了还帅什么帅哟。
  周叔怎么总这么谦虚?棠明扒在车后座上,微微侧着身子和司机聊天。
  车窗的玻璃倒映出棠明的脸。
  绝佳的皮囊气质凌厉,青涩又意气风发,正是十七岁的大好年华。
  轮胎滚动在别墅区内,车身从山上下来驶入马路,走了快有十分钟,眼前的景象渐渐熟悉起来。
  棠明高中毕业后几乎再没有回来过,这里的马路,风景,人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此时被带着走了一遍,尘封在活跃区之外的记忆才重新袭来。
  这种重生得来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情激动,总觉得浑身血液都痒痒的,不住翻腾。
  于时早戴上了耳机,在后座另一边闭目养神。棠明一边和周叔聊着天,一边看着很久都见过的熟悉道路。
  快要到学校时,前面路过一条小巷子。
  周叔!棠明突然喊他,停车!
  诶诶,好。周叔被吓了一跳,在小巷子前面不远处停了车。
  巷子后通着几排住户,房子有些老旧,每两排住户的天台上架起几根绳子,洗好的衣物都挂在上面。
  风一吹过,布料飘飘荡荡的,站在上面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这条小巷子于时也很熟悉,走进去第二户就是江初月的家。
  于时被突然停下的车弄得有点疑惑,摘下耳机睁开眼才看见他哥开门下了车。
  干嘛去?于时问。
  找人。棠明俯下身,透过摇下来的车窗笑着冲里头的人说,我今天和江初月一起上学,你们先走,我等他。
  于时不知道他哥是怎么确定江初月一定还没走的,只是看见人明媚的笑容,也不想扫了他的兴。
  于时:周叔,我们先走。
  周叔点点头,和棠明打了声招呼,开着车继续朝学校去。
  明仔和小江的关系真好啊。周叔打着方向盘,随意感慨。
  嗯。于时又戴上耳机,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他们俩当然好了,于时被带来棠家没几年,他们就认识了江初月。
  明明是同龄人,棠明却把江初月当成小孩儿一样对待,好得不得了。
  棠明那个德行,对人好起来谁招架得住啊?
  被于时在心里调侃的异父异母亲哥哥正在巷子口等人。
  棠明当然知道这个点儿江初月还没出门。
  高中学校七点二十上早自习,江初月每天都是卡着点才来的。
  他们家离学校近,以江初月的脚程,走路只要十五分钟不到,像他这个级别的学霸,人家都是起早贪黑,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学校里再长出来。
  可江初月每天都差不多是七点一十才出门。
  想到这里棠明忍不住笑起来。
  江初月之所以去那么晚,是为了给棠明带早餐。
  棠明一整个大少爷,阿姨做的早餐不吃,硬是要吃江初月做的。
  偏偏口味又挑,一个星期不能重样。
  一开始是上初中的时候发现江初月会做些点心,觉得新奇,就欺负人,让江初月每天早上起来给他做。
  没想到人还真答应了,一做就是一学期,手艺越来越好,做得越来越合棠明口味。
  渐渐的,棠明就习惯了。
  一学期变两学期,两学期变好几年。
  即使不上课,棠明也得先去趟学校把早餐给吃了。
  棠明知道,很多人都说自己把这个竹马宠得上天,但他们都想错了。
  明明是江初月有求必应,把棠明惯得恃宠而骄。
  第4章 重生二
  现在才七点,环卫工人清扫地面,小巷子里只有几个起得早的老阿姨在聊天,时不时传来几声夹杂方言的笑语。
  刚刚九月份,天气还热,老人家们拿着扇子,像是为了正午的太阳做准备。
  棠明在老旧的巷子口等着,靠在一边的墙上,准备等江初月走出巷子口的时候吓吓他。
  前面过去好几个人,手表上的指针已经过了七点一十了,江初月还没有出来。
  棠明莫名有点急,刚想要转过身去看看巷子里的情况,眼前就走过去一个人。
  身材修长,普通的蓝白相间校服放下了衣袖裤腿,刚刚好能遮住手腕脚踝。
  头发有点长,盖到了一点脖颈。
  整个背影看起来单薄而清冷。
  棠明知道了,那些说江初月冷漠的人应该是以貌取人了,他这样看着是挺冷的。
  棠明靠着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他的竹马,稍微上前两步,趁着他刚走出巷口凑近人耳朵猛地喊:
  哎!
  江初月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只是微微一愣,转过头来。
  真是跟棠明里记忆中的他完全一样。
  干净,秀气,每次看见棠明的时候,眼里都像蓄着水,尤其好看。
  见到江初月这张脸,看见他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呼吸,棠明才有了重生的真实感。
  他上辈子和江初月在一些已经回忆不起来的小事上闹得不愉快,导致最后渐行渐远。
  棠明觉得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要不然这么好的江初月,他怎么会给弄丢了呢。
  江初月。棠明迎着晨光走过去,笑着勾上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经吓?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两个少年都穿着校服,虽然江初月多了一件外套,但现下蓝白相间的衣服完全挨在一起,还是清爽又和谐。
  棠明比江初月高了半个头,这会儿没有拖着他往前走,而是停下来,勾着人脖子好好看他。
  或许是失而复得?
  除开车祸那次,他们好几年没见了,现在看江初月,棠明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
  记忆中江初月对自己又好又纵容,这么些年来净享受人家的好了,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直都没有太注意他的长相。
  原来他这么好看的,难怪好像上学那会儿追他的女孩儿多。
  可好看的竹马现在愣愣的,半天不动,只知道看自己。
  傻了?棠明心想我是重生回来的,你再懵逼能懵逼得过我么?
  这人怎么现在看起来比他还愣呢?
  其实江初月是真的傻了。
  他记得自己明明是接到噩耗后就赶往了事故发生地,还在那里见到了棠明的尸体。
  棠明是他生命里的太阳,是他唯一的光,失去棠明的痛撕心裂肺。江初月知道自己大概是太过于伤心,在棠明的尸体旁边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人在医院,是于时送他过去的。
  棠明真的死了,于时和张璃操持着他的后事,关于遗产,关于那场车祸。
  可江初月什么都不想听不想看,他知道棠明平常爱玩,可也绝对不是一个喝了酒还上马路的人。
  他明明有分寸得很。
  就是这点儿执念支撑着他从病床上起来,忙前忙后地调查事件的前因后果。
  江初月是知道棠明那天晚上在酒吧过生日的,他那天也在酒吧附近。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快赶到案发现场。
  在赵泽远的帮助下,他知道棠明出酒吧之前到过洗手间,在洗手间昏暗的走道里看见过于时和张璃。
  还看见了张璃抱着于时的画面。
  江初月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着了火,就因为张璃?又是因为张璃?!
  棠明和自己不合是因为张璃的琐事,跟于时关系闹僵是因为张璃的举动,现在还因为张璃,命都没了。
  张璃
  江初月差点没把监控砸了,在棠明的葬礼上,抓着张璃狠狠揍了一顿。
  周围所有人都在拉他,说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江初月只觉得烦。
  他们不清楚自己来参加的是葬礼吗?
  已经出人命了他们不知道吗?!!
  他的光,他的太阳,永远地熄灭了。
  最后江初月还是被拖走了,所有人都说,江初月这些天跟变了个人似的。
  暴戾,阴郁,像具尸体。
  江初月也以为,他会永远那样没有生命地过下去。
  可就在棠明葬礼之后,他几天忘记吃喝,浑浑噩噩地晕过去,醒来就到了这里。
  江初月读书时是没有自己的家的,他住在姑姑家,这个老旧的巷子里。
  几个小时前刚睁眼,江初月以为自己在做梦。
  自从和棠明疏远之后,他就老是做这种梦,梦里他们都穿着丑不拉几的校服,经常一起上课听讲,偶尔还可以和棠明一起上下学。
  这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是江初月最接近棠明的时候。
  他最怀念,也就最常入梦。
  可今天早晨姑姑的使唤太过熟悉,姑父的嫌弃太过真实,江初月真的恍惚起来。
  直到他下意识地拿起厨房的工具,开始给棠明做早餐。
  迷迷糊糊中刀划到了手,伤口处流出鲜红的血液,疼痛猛地袭上神经末梢。
  江初月却没有脱离出梦境。
  他在那一刻才知道,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看到的,感受到的,接收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知道今天是十年前,他明白这是高二开学的第一天,他知晓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赖以生存的那道光,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江初月内心狂喜,想立刻冲出去看棠明。
  却又猛地想起,棠明家住得老远了,他跑过去大概要个半天吧。
  还不如去学校见他!
  不过棠明吃他做的早餐吃惯了,得先给他做早餐。
  江初月压抑着激动,差点都哼起歌来,被姑姑骂了一句神经病也不在意,快速做了一份三明治。
  幸好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也没有丢掉早起做饭的习惯,不然今天可能就要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