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坐在旁边看着曹知水画图,看的很认真。厉无争则是坐不住,在旁边转着磨的搭讪。
  厉无争说:曹捕快,昨日我们上山,怎么没瞧见你?曹知水很平静,道:前几日有任务,没时间上山。
  原来如此,曹捕快看起来很忙。厉无争说。
  曹知水嗯了一声,没下文了。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
  曹知水画的很认真,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画不完的样子。厉无争干脆夸张的说:王爷,午膳时间都过了,你们饿不饿?
  黎洛笑着说:不饿啊,一点也不饿。
  厉无争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顿时全都卡在了嗓子眼,狠狠瞪了黎洛一眼。
  黎洛嘿嘿一笑,心说你这点小心眼,想要支开我和王爷,好和美人单独相处,才不给你这个机会。
  谢长缨道:倒是有点饿了。
  眼看着都下午了,再过不久就要日落,早饭谢长缨也没吃下去,黄夫人一直说个不停,谢长缨实在是没食欲。
  跟我来。谢长缨淡淡的说,然后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黎洛一瞧,没办法了,只好乖巧跟上,说:我来了我来了。
  这下好了,就真的只剩下厉无争和曹知水两个人。
  王爷!黎洛跟上去,一脸很不放心的模样,说:王爷,你不能因为厉大人是你的好朋友,你就助纣为虐啊。
  谢长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黎洛道:王爷你看啊,厉大人一副口水过河的模样,眼睛都黏在曹捕快身上了!这很危险!
  谢长缨冷笑一声,说:我看你的目光也黏在曹捕快身上了。
  谢长缨说完这话,才蓦然感觉自己语气有多酸。
  黎洛还在据理力争,说:我只是欣赏欣赏,没有别的意思。但是厉大人不一样啊,厉大人武功那么好,如今他们孤男寡男的两个人,万一厉大人色心大起,对曹捕快动粗怎么办?
  谢长缨又笑了,说:那你可以放心,曹捕快的武功在厉无争之上。
  额
  黎洛眨了眨眼睛,道:真的?
  真的。谢长缨说。
  哇。黎洛满脸惊讶,说:曹捕快不只是长得好看,武功居然这么厉害。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谢长缨听他赞美曹知水,心中不高兴了,道:厉害?曹知水这样的武功,也只是说是平平。
  黎洛立刻拍马屁,道:当然是王爷的武功最厉害!王爷最厉害!
  他们准备先去外面找点吃的去填填肚子,还没走出衙门,就听到几个衙役聚在一起抱怨。
  衙役们坐在地上,小声嘀咕着:曹知水太可气了!
  是啊,目中无人。
  看来曹知水的性子不讨喜,衙门里不少衙役都不喜欢他。
  你们小声点,再让别人听到了,曹知水可是大人的儿子啊。
  什么大人的儿子,不过是捡来的。你们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吧,曹知水的亲爹,是个杀人犯!
  黎洛竖起耳朵来,他向来对八卦很感兴趣。
  曹知水的确不是曹县令的儿子,是捡来的义子,性格相当孤僻,话很少很冷漠,但是长得很好看。
  听说镇子里不少姑娘都喜欢曹知水,这就叫衙门里很多衙役不服气了,有些嫉妒曹知水,所以难免会聚集在一起说曹知水的坏话。
  嗨,不就是这点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也不问问,衙门里谁不知道。
  你也知道曹知水的爹是杀人犯啊,还是咱们曹县令太好心眼了。
  这种杀人犯的小孩,怎么能收留呢,指不定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黎洛听得有些气愤,这些人在背后编排别人,嘴脸着实丑陋。
  不过黎洛忍了半天,没有出去伸张正义。他也是个聪明人,这种时候出去帮曹知水出头,那些衙役肯定会服软,但是他们心中也肯定嫉恨。
  黎洛是颍川王身边的人,衙役们自然不敢嫉恨他,只会过几日都算在曹知水的头上。
  如此得不偿失。
  谢长缨只看一眼就知道黎洛是怎么想的,淡淡的道:这有什么。山上人手不足,我看这些衙役清闲的很,一会儿调他们到山上去搬石头,也就是了。
  黎洛一听眼睛亮了,说:王爷果然就是厉害!也太聪明!我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是吃饱了没事干,让他们去上山消耗消耗体力,就没时间说闲话了。
  说起来黎洛道:我觉得曹捕快并不是真的性子冷漠,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需要有人温暖他一下。
  他说到这里,就听到谢长缨咳嗽了一声,黎洛回头一瞧,顿时有点尴尬。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缺爱的孩子正手拿地图,走过来了。
  黎洛立刻闭嘴,一脸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厉无争跟着曹知水走过来,曹知水将地图递给黎洛,道:给,地图。
  黎洛拿起来一瞧,特别的详细,说:谢谢你。作为感谢,不如我们请你吃顿饭。
  好啊好啊。厉无争第一个同意,满脸欢喜。
  曹知水冷冷的说:不需要。
  他说罢了转身要走,不过又顿住了脚步,看着黎洛道:我不缺爱,不需要别人温暖,也不需要别人喜欢。
  黎洛:王爷诚不欺我,曹知水的武功的确不错,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到。
  曹知水态度很强势,谢长缨有些不高兴了,虽然被说的不是他,但是
  黎洛倒是没有不高兴,不过他这个人可不是随便吃瘪的。
  黎洛笑眯眯说:看来曹捕快还有嘴硬这个特点啊。
  曹知水目光不善。
  黎洛笑着又说:刚才曹捕快一直站在曹县令身后,规规矩矩的。我观察过你了,你真的很笔直,不过
  曹知水一直双手下垂,站的很规矩,几乎一动不动,看起来对自己要求很严格。不过黎洛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
  黎洛说:你偶尔会不自觉的,用掌心触碰自己的腿。
  曹知水皱了皱眉头。
  黎洛说:摸腿这个动作,是渴望被别人抚摸拥抱的反应。
  曹知水道:胡说八道。
  只是他说着话的时候,下意识的将下垂的双手环抱于胸前。
  黎洛又道:曹捕快看起来很冷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是你不信任别人的一种表现,也是你缺少被爱护的一种表现。因为久而久之被疏远,所以你习惯了这样的交流间距,已经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亲近,对不对?
  胡说八道。曹知水道。
  黎洛继续说:其实冷漠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外壳罢了,你外表有多冷漠,内心就有多脆弱,不想被旁人发现罢了,对不对?
  胡说八道!
  曹知水第三次如此评价黎洛,然后不再停留落荒而逃。
  厉无争叫了曹知水一声,不过可想而知,曹知水根本不理他,走的很着急。
  厉无争说:我说黎洛啊,你这张嘴真是你都快把曹捕快说哭了,你看到没有,你瞧曹捕快被你吓跑了。
  黎洛有些自豪,道:说明我都说对了。
  谢长缨看了黎洛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道:只见了曹知水一面,就这么了解他。
  黎洛嘿嘿一笑,说:当然不可能啊。其实曹知水说的没错,我都是胡说八道的。
  什么?厉无争大吃一惊,说:胡说八道的?那你就把曹知水给说哭了?我觉得说的挺准的啊,应该句句都戳在了曹知水的心窝上。
  黎洛很是大言不惭,说:这叫巴纳姆效应。
  八什么?厉无争听不懂。
  黎洛说:意思就是,人呢,非常容易相信一个又笼统又普通的人格描述,认为这个人格描述特别符合自己的特征。就算这个描述特别空洞,也无所谓。
  还,还是没听懂。厉无争一头雾水,转头去看谢长缨,说:王爷你听懂了吗?
  说实话,谢长缨也没听懂,很少有他不懂的东西,而黎洛每次开口又全都是他不懂的。
  其实巴纳姆效应很好理解,举个例子就是星座运势。很多人相信星座运势这种东西,而且觉得非常准确,感觉每一句话都戳中了自己的要害。
  而大多数这样的星座运势,所描绘的都是空洞、范范、不详细的特征。但大家听起来就觉得肯定是在说自己,没跑了。
  黎洛说:所以啊,我刚才就是在胡说八道,说的越空洞,曹知水反而越害怕。但是我有一点没说错啊,他的确是缺爱,渴望被拥抱,却又绝人于千里之外。
  厉无争听得似懂非懂,指了指自己,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趁机温暖一下曹捕快?
  黎洛道:小心被曹捕快揍的不能人道。
  厉无争:
  谢长缨已经受不了他们的对话了,道:说正经事。你要地图做什么?
  黎洛拿起地图,说:当然是确定一件事情。
  黎洛仔细的查看地图,说:刺字案子,四个死者全都死在了山上,全都是身上有刺字的人,全都被割走了刺字所在的皮肤。
  谢长缨点头,道:的确。
  黎洛抖了抖地图,说:凶手应该就是山上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谢长缨皱眉。
  黎洛说:你看地图,于桥山山路崎岖,再加上大雨和滑坡,已经很难上下了。
  的确,想要上于桥山不容易,之前黎洛他们上过一次山,可把黎洛给累惨了。
  因为山路难行,所以派来的苦工都住在山上,夜晚留宿在山里,而那四个死者,也是在山上被杀死的。
  黎洛说:山路这么难走,山上住了那么多人,若是有人专门上山杀人,然后下山离开,很容易被发现。不可能四次都悄无声息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谢长缨点头,说:的确如此,因为要赶时间,晚上也会有一些运送石料木材的苦力在工作。若是有人上下山这么多次,不被发现不合理。
  黎洛说:所以我猜,凶手应该是山上的一个人,混在其中便于作案。
  难道是其中一个苦力?厉无争说。
  黎洛说:这样说不严谨,曹县令和衙门里不少捕快衙役,也都在山上,全部有可能。
  这厉无争道:但这也不对啊,那大夫人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也死了,尸体在山上发现,胳膊上少了一块皮肤,只不过大夫人已经死了十年有余。
  厉无争说:凶手又是怎么杀了大夫人的呢?要我说,大夫人的案子黄夫人最有嫌疑。但是黄夫人不住在山上,又不可能杀人。
  上次不是说了吗,黎洛道:大夫人和刺字案子,应该没有关系。
  大夫人被割走的皮肤,和那四个人有很大的不同。时间上也对不上,黎洛觉得,这不论是不是巧合,或者模仿作案,都应该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黎洛若有所思,说:大夫人的案子,黄夫人还在其次,我觉得有必要去问问黄老爷才行。
  黄老爷?厉无争摸不着头脑。
  黄夫人说谎了,而且可能撒了很多个谎,不只是他们看到的这么少。
  但是黎洛觉得,眼下最大的问题,不是黄夫人,而是黄老爷。
  黎洛解释说:当年根本没有男子私会大夫人,这件事情黄老爷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封信是交到黄老爷手中的,由黄老爷转交给大夫人。所以黄老爷绝对知道大夫人的清白。可是为什么黄老爷仿佛认定了大夫人偷人,真的是和别人私奔走的呢。难道不可疑吗?
  谢长缨说:的确如此。
  那黄夫人呢?厉无争道:你不觉得她也很可疑吗?她可是谎话连篇,处处误导我们。
  黎洛说:可疑,当然非常可疑。但是
  黎洛话风一转,道:说是误导并不确切,我更觉得,黄夫人是在引导我们。
  引导?厉无争脑袋发懵。
  谢长缨沉思不语。
  黎洛说:若是没有黄夫人和阿虎那一出戏,我们会知道大夫人的事情吗?若是没有黄夫人告诉我们,大夫人的野男人和曹县令认识,我们会来找曹县令询问吗?
  黎洛说罢就笑了,喃喃的道:还真是恰到好处的引导啊。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长缨道。
  黎洛说:或许有句话她没说谎。
  什么?谢长缨问。
  黎洛说:情如姐妹。
  大家准备回到黄家去,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似乎还要下起大雨来,阴沉沉的一片,脚前的石板路都要看不清楚。
  他们进入黄府大门的时候,大雨已经下了起来。
  黎洛前脚进了大门,后脚就有衙役急匆匆跑过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黄夫人听闻走了出来,道:喊什么喊,死人了跑到我黄家来喊什么,晦气的很!
  那衙役抹着脸上的雨水,道:是死的是黄家的家丁,被割了一块皮!
  什么?黄老爷问询赶来,说:是谁?怎么回事?
  没想到刺字案件又发生了,这次死的不是山上的苦力,而是黄家的家丁。死者也不是在山上被发现,而是在距离黄家不远的街道拐角处被发现的。
  是阿虎!衙役说:被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