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缨略微皱眉,随着黎洛的提醒回忆起来,不过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黎洛道:她们总是喊着,夫人有孕在身,怀着小少爷,要保重身体什么的。
  这很正常啊。谢棠不以为意,道:那少夫人夫君都死了,她肚子的孩子是独苗,若是因着悲痛没了,孙少爷就断后了,是应该保重身体啊,这话有什么不妥呢。
  话是没什么不妥的。黎洛笑着眨眨眼:但是说话的语气就有很大不妥了。那两个丫鬟每次开口的逻辑重音都很奇怪,全都在怀了和有孕在身这样的词眼上。
  逻辑什么?谢棠有点迷糊了,是他听不懂的字眼。
  黎洛也没解释,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喃喃的道:这应该是下意识的心虚才会一直强调夫人怀孕了。恐怕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一开口就暴露了罢。
  越是强调,才越是可疑。
  谢长缨一直没说话,这回才道:仅凭语气?证据何在。
  这黎洛自然是没有证据的,他和孙少夫人又不熟,面对面也就说了两句话,如何能弄到证据?
  黎洛一本正经道:要不这会儿夜黑风高,王爷您武功高强,可以去孙家偷窥一下,估计就有证据了。
  谢长缨:
  谢棠一听就笑了,哈哈大笑的那种,道:对啊,皇叔,要不你去翻墙偷窥一下,我觉得这个办法好。
  谢长缨脸色不好看,谢棠倒是开心了,对黎洛道:所以说,你是不是怀疑孙少夫人啊,难道是她杀了自己的夫君?
  黎洛摇摇头,道:没证据,只是觉得孙少夫人行为可疑。
  夫君死了,孙少夫人并非很心痛,却要假装痛心疾首。更可疑的是,她应该没有怀孕,却在假装怀孕。而且孙少夫人主动说出,可能是龙王收走了孙少爷这样的话。
  可以说孙少夫人每一举动,都叫黎洛心生怀疑。
  谢长缨淡淡的道:那杨捕快呢?你也说他可疑。
  杨捕快?那该死的杨牧?谢棠瞪眼睛。
  看来小太子谢棠对杨牧的怨恨颇深。黎洛是不知前尘旧怨的,不知杨牧为何被谢棠下放逐出都城。不过就刚才,谢棠向杨牧求救,杨牧失忆见死不救这场面,足够谢棠对他咬牙切齿了。
  叩叩叩
  是敲门的声音,打断了谢棠的话头。
  谢长缨都没回头看向门口,已然道:看来是杨捕快来了。
  光听脚步声,谢长缨已经确定门外的是杨牧。
  我去开门罢。黎洛道。
  黎洛走过去将房门打开,果然就见杨牧捕快一身暗红色的官府,拔身而立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托盘,应该是来送晚饭给他们的。
  黎公子你在啊。杨牧露出憨厚的笑容,道:谢公子也在,我是来给你们送晚饭的。我们这是小地方,没什么太好吃的,你们将就一下罢。
  杨牧站在门口,外面还在下雨,黎洛退了两步赶紧让他进来,以免浑身到下都给淋湿。
  杨牧走进来,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抬头仿佛这才注意到谢棠,道:小公子你也在啊,那太好了,一起用晚饭罢,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谢棠呵呵冷笑一声,抱臂看着杨牧,道:我为什么不在?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能去哪里?
  又是浓重的火/药味道,杨牧尴尬的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看来不怎么会应对无理取闹的谢棠。
  黎洛头直大,感觉这小太子可能还没断奶,不过好歹是自己的表弟,所以上前一步,道:先吃饭罢,大家肯定都饿了。
  晚饭没什么好东西吃,杨牧拿来的晚饭好像肉夹馍,饼子里加了点肉和菜,还有一盆稀粥。
  黎洛殷勤的将肉夹馍递给谢棠,说:表弟,吃。
  谢棠不情不愿,但是真的饿了,干脆拿过来就大口咬下去。
  嘶谢棠咬了一口,嫌弃的差点吐了,道:什么饼子,这么硬!叫人怎么吃啊,喂阿猫阿狗都不吃!
  黎洛也咬了一口,真别说是挺硬的,牙齿差点掉了,忍不住点了点头附和说:可能啄木鸟会喜欢
  杨牧不好意思的道:这我们这小地方,今天还下雨,出去不方便,你们就将就一下罢。
  谢长缨倒是没有抱怨,因着他连那饼子一眼都没有看,道:杨捕快还有事情?
  杨牧送了晚饭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的确是还有事情,道:瞧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
  他拿出几张宣纸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道:这是几位刚才的供词,我记录了一下,你们看看有没有问题。
  这小地方衙门里没几个人识字,杨牧可谓是最有才华的一个了。能者多劳,所以杨牧平日里要做的可不只是捕快的工作,记录口供这种事情也需要杨牧自己来。
  杨牧整理好了供词,这才跟晚饭一起送来。
  黎洛接过仔细的看了一遍,道:杨捕快,孙少爷是左边脑袋壳少了一半,不是右边,这里写错了。
  杨牧一愣,赶忙凑过去查看,讪讪的道:真是不好意思,瞧我这粗心的,不小心写错了,我这就去改,一会儿再拿新的给你们瞧。
  真是麻烦。谢棠不满的嘟囔。
  杨牧转身要走,黎洛眸子突然灵动的转动了一下,追上两步道:杨捕快!杨捕快!其实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杨牧停住脚步,问:黎公子,怎么了?
  黎洛满脸真诚,道: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个案子我能破!
  黎公子?杨牧惊讶不已,睁大眼睛。
  黎洛很是自信,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道:真的,其实我已经有眉目了,不过还差一点点证据,希望杨捕快能帮我一下。
  杨牧立刻点头,道:如果能破案,黎公子需要什么帮助,我定然鼎力相助。
  黎洛略有些为难,道:是这样的,这个案子的关键啊,就在于孙少爷身上。如果想要破案,抓住凶手确凿的证据,那么我需要进一步的剖验孙少爷的尸体。
  剖剖验?杨牧挠了挠后脑勺。
  杨牧也当捕快不少年了,自然知道剖验。仵作会验尸,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也就是走个流程,验尸不怎么仔细,更别说是剖验了。
  都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还要把尸体大卸八块开膛破肚,那听起来极为不恭敬,谁会愿意呢?
  杨牧有些为难,道:这要与孙家人说过才行,必须他们同意
  我知道我知道。黎洛点头,说:所以啊,我才想请杨捕快帮忙,去与孙家人说一说,只要剖验孙少爷的尸体,我绝对能找出凶手的证据,指证凶手是谁!
  那我去试试罢。杨牧道。
  黎洛满脸喜悦,送杨牧到门口,道:太好了,杨捕快慢走,就指望你了啊!一定要成功哦!
  杨捕快离开,背影消失在大雨之中,黎洛这才笑眯眯的转身关上门。
  他一回身,差点与谢长缨撞在一起,撞一个满怀。
  黎洛拍着自己的胸口,道:王爷你怎么站在这里,跟背后灵一样,不会是想要突然偷袭我罢?
  对于黎洛的冷笑话,谢长缨根本不笑,只是目光幽幽的打量着黎洛。
  黎洛仰着头和他四目相对,没有主动开口。
  谢长缨倒是笑了,说:你说眼睛向左看是在回忆,那眼睛向右看是代表了什么?
  他说罢略微俯身,缩短了与黎洛之间的距离,死死盯住他的眸子,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刚才叫住杨捕快之前。
  第17章 不可,错了
  王爷真是求学好问,举一反三啊。黎洛笑眯眯的眨眨眼。
  谢长缨道:让我猜猜。眸子向右看,是不是在撒谎?
  不不。黎洛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眸子向右看,那是在创造!
  谢长缨皱了皱眉头,不过很快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黎洛的话。
  当然黎洛其实也没有骗人,眸子向右转动,代表这个人在创造没有发生过的视觉听觉等等内容,很多时候的确可以解释为编谎话。
  谢棠都被他们给搞糊涂了,有些听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在说些什么,迷茫的拿着肉夹馍看着他们。
  谢棠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谢长缨退开两步,目光平静的看了一眼谢棠。黎洛觉得,这平静的目光之下,是浓浓的不屑。
  就听谢长缨道:大人谈事情,太子就算问了,怕是也听不懂。
  你!
  谢棠登时满面通红,死死盯着谢长缨,恨不得食其肉剥其皮。
  谢长缨又看了一眼谢棠手中的肉夹馍,道:苍蝇都知道吃饭之前搓搓手,太子不知道用膳之前先净手吗?
  方才他们可是和死人同处一室,谢长缨又是个有洁癖的人,满眼都是嫌弃神色,丝毫也不掩饰。
  诶!诶!大家伙大家伙!
  黎洛一看怕是要吵起来了,跑上前去又一轮新的打圆场,道:别吵架啊,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刚才与杨捕快说要剖尸吗?
  谢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你不是说了吗,只要剖尸就能拿到谁是凶手的证据。
  谢长缨都没说话,倒是黎洛笑了笑。
  黎洛止不住心想,这小太子够单纯的啊,莫名有点可爱,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看来小太子谢棠身后定然有个人日日帮他擦屁股,这个人还将他保护的挺好。
  黎洛笑着道:多谢表弟对我的信任以及肯定,不过说实话,就算把尸体大卸八块,我也找不出证明凶手是谁的证据。
  什么?!谢棠一脸震惊,道:你骗人?你说谎!那你刚刚和杨牧说
  谢长缨表情平静,已经找了个椅子坐下来,道:怎么回事,说。
  黎洛笑眯眯跑到谢长缨身边,也坐下来,百般殷勤的说:现在雨下的这么大,出门多不方便啊,想要调查案子肯定要冒雨调查,会生病的,不合算。
  所以?谢长缨道。
  黎洛双手合十一拍,说:所以机智如我,就想到了一个不需要冒雨查案的好办法。
  就是把尸体大卸八块?谢棠小脸蛋都要皱成了包子,道:小心那什么王少爷半夜托梦找上你。
  表弟,那是孙少爷。黎洛纠正。
  谢棠被呛了一下,干脆坐在一边不说话了。
  黎洛继续笑眯眯的说:所以我啊就想了个好办法,设下一个圈套,请凶手自己冒雨跑过来啊。
  谢棠听得都迷糊了,道:大卸八块孙少爷的尸体,凶手就急了?就能自己到我们跟前?凶手这么在意孙少爷?
  黎洛道:凶手当然不是在意孙少爷的尸体是否完好,而是在意尸体上的证据。
  黎洛与杨牧胡说八道,信誓旦旦的道只要剖验尸体,一定能拿到证明凶手的证据。
  如此一来,凶手若是听闻了这件事情,肯定会无比焦虑不安。
  黎洛道:我说过了,凶手不是个惯犯,这可能是凶手第一次干大事,心理素质并不是怎么好。头一次杀人,虽然是有计划的,但是难免出现什么纰漏。我这陷阱一下,凶手绝对就慌了,不会同意解剖尸体的。
  所以说谢棠狐疑的道:所以说孙少爷并不是被龙王收了去?那五六年前的案子怎么回事?和这一次一模一样啊,难道没有关系,只是巧合。
  黎洛若有所思,道:巧合?总觉得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谢棠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本来还想再问的,不过谢长缨开口了。
  谢长缨道:你怀疑凶手是孙家的人。确切的说,你怀疑凶手是孙少夫人?
  什么?那个怀孕的夫人?谢棠惊讶不已。
  黎洛笑着说:知我者王爷也!
  这其实并不难猜到,黎洛设下一个陷阱,特意叫杨牧去孙家通知,明显是有所针对的,而且黎洛之前也说了,他怀疑孙少夫人是假怀孕,这好端端的为何要假装怀孕?若是孙少爷没死,知道了这事情,还不天翻地覆?
  不可以!
  这事情万万不可以!
  我夫君都死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三个人还在讨论案子,外面突然吵闹了起来。
  夫人!夫人你要保重身体啊,您还有孕在身呢!
  是啊夫人,不可动怒啊,你还怀着小少爷呢!
  几个女子的声音十分尖锐,不难分辨出来,可不就是孙少夫人和她的小丫鬟们?
  黎洛想要解剖孙少爷尸体的话还没说出多久,孙家的人已经急急忙忙又赶回了衙门,全都聚集在外面大闹。
  黎洛站起来,笑的十足狡黠,道:上钩了,出去看看。
  很快不少人都聚集在了衙门里,大家眼看着姗姗来迟的黎洛,将目光全都盯在他的身上,简直万众瞩目。
  黎洛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孙少夫人已经气愤难当的冲了上来,喊道:你!你这个外乡人!安的什么心呢!我夫君和你无冤无仇!他都已经死了,你竟还想要毁掉他的尸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想要干什么!
  孙少夫人冲上来,一副要和黎洛搏命的架势。走在旁边的谢长缨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挥,毫不怜香惜玉。就见他根本没有碰到孙少夫人,但孙少夫人也没能碰到黎洛,已经突然退开了五六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