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这癖好,离远点,也清净。
  乔岳沉默,脑海中忽然忆起贺之漾方才在日头下颠球的模样。
  少年垂头,脖颈被阳光勾勒出漂亮柔韧的弧线。
  京中风气如此,这般灵透漂亮的小少爷,他若是贪图新鲜,有断袖之癖倒也极为可能
  那写情信这个法子,究竟是谁想出来的?贺之漾为何要亲自上阵?
  若贺之漾真的如庞瑛所说有此癖好,那他既然乐意给自己写情信,即使是为了让自己受罚,也能看出他对自己至少是不厌烦抵触的
  乔岳心思微动,也不等庞瑛回转过神,回转身大步向更衣房迈去。
  耳房里人丁稀落,贺之漾背着身蹲在春凳旁,似乎在换靴。
  利落的贴身衾衫皱起,隐隐露出半截腰身。
  乔岳眼底一暗,迈步过去,停在贺之漾身后。
  少年短衫被汗浸透,透出若隐若现的肤色,周遭似乎弥漫着青涩莽撞的气息。
  乔岳抱臂,倏然抬脚,喜滋滋地用靴尖如颠球般踢了下贺之漾的屁/股。
  弹性甚好,比方才的蹴球柔软多了。
  总之脚感不错。
  贺之漾冷不防被人踹了一脚屁股,登时凶巴巴转头,正要出言,却是一怔:乔岳?
  乔岳丝毫没有做错事被抓的尴尬,一抬下巴跟个赖皮似的道:挡路了,让让。
  他倒是挺理直气壮?
  贺之漾没好气的抬下巴,瞅瞅另一侧的走道:有些人年纪轻轻眼神就不中用了?小爷我真为他痛心。
  乔岳冷哼,反戈一击:我中用与否倒也不必多说,你要是再不站起身,也许年纪轻轻腿脚就废了。
  贺之漾不解其意,皱皱眉想要站起来。
  脚踝一阵刺痛传来,双腿发软,他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
  我他妈贺之漾不信邪,强迫自己努力站起,奇道:方才蹲下还好好的啊!?
  他合理怀疑被乔岳言语诅咒了。
  乔岳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你脚踝方才已扭伤,不顾稳定伤势,又蹲身这么久,肌理受损,自然起不了身。
  贺之漾懵住:
  之前这种小扭伤,喷几下喷雾也就过来了。他一时激动,却忘了古代根本没有这玩意儿
  乔岳面不改色的命道:把靴子脱了,上好药再走。
  贺之漾嫌麻烦,摇头道:不必,回家再
  话还未说完,冷不防衣领子再次被人揪起,等贺之漾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坐在耳房中央的春凳上,一只脚被放在乔岳长袍覆盖下的大腿上,脚踝也被人牢牢握住,分毫动弹不得。
  贺之漾登时慌了,心跳怦然,用力挣脱道:哥,哥哥岳哥!多谢你啊但是不必,真心不必你若真想帮我,送我回家成么?我回家自己上药。
  乔岳不理会他,一抬手,利落把贺之漾刚穿上的短靴脱下,顺便褪下衾袜。
  贺之漾白嫩的脚丫登时暴露在外,脚趾透着淡而漂亮的粉,也不知是羞耻还是冻到,正在他视线里微微蜷缩。
  乔岳本着急给贺之漾上药,见此场景,不知为何却没顾得动手。
  真娇气!连脚趾都透明到如瓷器般易碎,还敢和他叫板?
  乔岳面带不屑又双目灼灼盯了半晌,前前后后都审视了一番,才冷笑一声,慢条斯理拿出自己随手携带的药膏,用指尖在掌心揉匀,捂向贺之漾精巧的脚踝。
  乔岳的手掌宽厚沉稳,炙热的掌心微有薄茧,贴在脚踝上略有些粗糙,但他下手很轻缓,缓缓将药膏揉入肌理。
  药膏缓慢渗入,室内微冷,贺之漾微微打了个颤栗,忍不住朝后缩脚踝。
  这真的是见鬼啊!
  乔岳哼道:疼了?
  疼了也好,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和他硬扛。
  没贺之漾只觉得自己脚丫被乔岳的巴掌牢牢掌控住,心下说不出的慌乱羞窘:真的不必劳烦,我好多了,岳哥哥我想回家
  说到最后,已经有点恳求的意味了。
  乔岳把药细细上好,低眸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贺之漾踩上靴子,用跛脚艰难往前挪。
  乔岳跟上去,偏头示意:过来扶稳。
  贺之漾也懒得和他不客气,爪子直接搭在乔岳肩上,一蹦一跳往前走。
  两个人相扶持走出蹴鞠场,出门后没瞧见国子监学生的身影。
  乔岳放慢脚步,故作不经意问道:怎么沦落到你一个人了?姓许的那些人呢?
  他们庆功,我回家,兵分两路,成么?
  贺之漾一瘸一拐蹦跶得甚是辛苦,擦擦额上渗出薄汗,笑道:岳哥,身上有汗巾么?
  乔岳轻眯起眼眸,解下箭囊旁的汗巾递过去。
  贺之漾看也没看,接过直接抹了一把脸颊。
  乔岳沉默地垂下眼眸。
  贺之漾不是对男子有异样的心思?
  怎么会这般随意?又怎么能这般随意!?
  能和他共用汗巾毫无异色,那和舍友私下又会如何混账?
  还是说他只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乔岳漆黑的眼眸中闪过明明暗暗的情绪,不管哪种猜想,都让乔岳喉咙有些莫名发紧。
  贺之漾看乔岳沉默不语,以为这人是不爽自己用他的物件。
  汗巾而已,这人该不会这般小气吧?
  贺之漾擦汗的手微微颤抖,干笑着递过去:多谢千户。
  乔岳喜怒不定一人,面色一沉贺之漾至今看了都多少心惊。
  乔岳不动声色接过来,重新系在腰际:你今日功夫很好,当初为何想和锦衣卫比蹴鞠?
  不比?怎么知道有些人是纸老虎。贺之漾走得一瘸一拐,嘴还不老实哼哼唧唧:一戳就破。
  嘴上说着,手指还暗中往乔岳腰身戳戳戳。
  乔岳眸底倏然变色,冷不丁扣住贺之漾手腕。
  哎哎,乔岳贺之漾手腕隐隐作痛,喊了声:岳哥你不能不讲义气啊
  我不讲义气,你又能如何?乔岳紧紧攥住他手腕,灼灼盯着他清俊的面庞,逼近道:眼下左不过只有你我二人,你又如何是我的对手!
  贺之漾以为乔岳是要威胁自己率先走掉,忙拉住他衣袖嘴巧示弱道:岳哥你何必,你看我这伤势惨重,不良于行,你若是把我扔在这儿,我恐怕只能自己爬回家了
  平心而论,他们个头相仿,右胳膊肘架在乔岳肩头借力,很是省心。
  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如此合适的人形支架。
  只能低头哄回来,凑合用回家再说吧。
  我不是纸老虎么?乔岳倒没曾想把贺之漾抛下,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任由贺之漾攀住他肩头:那自然是靠不住的!
  靠得住靠得住。贺之漾暗骂乔岳小气,面上却陪笑道:岳哥,你是要把我送回家吧?
  乔岳垂眸,贺之漾比赛受伤,身边却一个照拂的人都没有,若今日不是自己赶过去,他一个人又要如何处理伤势?
  这般想着,声音已寒冽几分:贺家也来人看蹴鞠赛了,他们不和你一同走?
  我和我哥处不来。贺之漾皱皱眉,冷哼:把他们先支走了。
  哎哟疼疼疼。又走了几步,贺之漾干脆自暴自弃耍赖不走了:歇两步成么?您也体贴体贴我这个伤员
  方才还叱咤球场,如今毫不顾忌的喊疼。
  乔岳停下脚步,唇间溢出冷笑:早知如此,又何必不管不顾的抢那一个球。
  这是胜者的代价。贺之漾休息好,扯扯唇角恢复了纨绔劲儿:这点小伤,小爷我还受得起。
  他赢了锦衣卫,心情甚好。
  这点小伤四舍五入简直可以忽略好么?为了气乔岳这个脚下败将,贺之漾美滋滋哼着小曲儿。
  好半晌,乔岳又问道:你们究竟是如何合力突击的?那些数字又是何意?
  他是真心疑惑,想听具体的赛场布局。
  贺之漾立刻双眸泛光,兴致盎然的向乔岳科普。
  末了道:这球衣我每次比赛都要穿,别人一提起这个数字便知道是我,那才算有了名号
  其实吧,这数字我特喜欢的一人,他每次都是穿这个数字上场。我只告诉你一人,你千万要保密
  你们锦衣卫也可以来一套,两个阵营装备要保持一致,免得说我们欺负你。
  但是你们的数字不许和我一样,这个小爷我先到先得,谁都不准抢
  天际的夕阳把少年身影拉得很长,他们并肩缓缓走着,偶尔传来两声笑闹。
  乔岳一直目送贺之漾进了伯府,独自在门前沉思良久,直到落日西坠,才缓缓转身离开。
  第33章 浮沉而已 泥沼最快吞没的是那些妄想寻
  蹴鞠赛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京城, 国子监扬眉吐气了好几日,进出校时都恨不能横着走。
  在之前,国子监的同窗并不热衷去蹴鞠场活动筋骨, 如今场子当众赢了回来, 众人也一夜之间迷上了蹴鞠, 放课后定然要喜气洋洋去踢几脚。
  那踢的不是球,是锦衣卫的脸面啊!
  就连在校门口卖早膳的许姨也知晓了消息, 笑问贺之漾道:听一清说, 你们蹴鞠赛赢了隔壁的武校生?
  那是当然。贺之漾从来学不会谦虚, 别人一提, 登时眉飞色舞:许姨, 我们简直是碾压式获胜,锦衣卫的脸当场都要青了。
  想起那场面,就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许姨听不太懂, 但也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那就好,不过都是隔壁校的玩伴儿, 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别伤了和气。
  贺之漾哼笑了一声, 没有答话。
  许姨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道:那日替咱们解围的锦衣卫也去了蹴鞠赛么?我已经多日没瞧见他了。
  她每日都像对贺之漾一样,热好包子等那少年过来, 谁知却一次都未撞见过。
  那人一身功夫甚是俊俏,想必在场上定能有不错的成绩。
  谁知贺之漾却扯了扯嘴角, 悄声道:他当然去了,而且输得很惨, 我想他是没脸见人了吧。
  许姨倒很是有几分意外:原来还有此事怪不得好几日没瞧见他了你们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也不伤脸面。顿了顿又道:这是给他捎带的糖馅包,你啊, 趁热给人家送过去,就算是帮许姨一个忙了。
  许姨想的很简单,少年人蹴鞠比试,输赢皆是寻常事,怎么因此伤了和气呢?
  那孩子一看便是个爱面子的,当众惨败,想必心里不好受。
  让贺之漾走动走动,两校气氛也多少好转些。
  谁知贺之漾哼道:我才不去,他还没这个待遇呢。
  想让小爷亲自去送吃食,乔岳他一个脚下败将还不够资格。
  你帮许姨去一趟吧。许姨拿起装着糖馅包的牛皮纸袋:这也是许姨的心意,他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能报答的
  贺之漾摸摸下巴,看着许姨殷切的眼神,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其实给乔岳送些吃食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之前毕竟给人家递过情信,前前后后不过才十日,蹴鞠赛一过,私下自然要避嫌。
  他本来不太想在这段敏感期内去找乔岳,又不愿让许姨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那一屉发烫的包子,往锦衣官校那边儿走去。
  深冬时节,锦衣卫门扉半掩,十几个人挺身站立围成一圈,像是商议上课的模样。
  贺之漾蹑手蹑脚的凑过去想偷听,谁知刚趴在门上,里头立刻传来一声惨叫。
  吓得贺之漾手一抖,差点让糖馅儿包打水漂。
  这锦衣卫定然又在处置人吧。
  在校里也丝毫不避讳你说这些人,怎么就每日只琢磨阴间事儿呢!
  贺之漾没好气的叫了声:乔千户,好气派啊!
  乔岳回头,看到贺之漾捧着牛皮纸袋,气咻咻站在门口张望。
  站姿利落嚣张,看来腿脚是大好了。
  乔岳大步走到他面前,压下唇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哈?你以为小爷想来?贺之漾挑起眉梢,把那纸袋塞给他:诺,许姨托我给乔大善人带的包子,糖馅儿的,耍威风累了就吃点。
  课室门没关,一干人等在里头目瞪口呆。
  千户前几日是吃了糖馅包,原来这口味竟然是被贺之漾带的?
  登时响起一片嘘声。
  其实那次一同吃炙肉后,两校交情本来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好,结果又来了个蹴鞠事件,关系重归冰点,恢复了阴阳怪气不冷不热。
  隔壁爱玩的,他们坚决不染指!
  隔壁爱吃的,他们定然要唾弃!
  然而他们堂堂千户!怎么就抵抗不住这糖馅包呢!
  贺之漾踮起脚尖朝里头打量,狐疑道:你们在干何事?
  乔岳伸臂拦住:别看,刑讯课。
  哈,还有这等课?贺之漾听得头皮发麻:方才是在打人吧?
  乔岳轻描淡写:锦衣卫执掌刑狱,自然要练习力度,以便日后谨慎行事。
  贺之漾皱眉,只觉得匪夷所思:那供你们练习的又是何人?他也太可怜了吧。
  从诏狱提的人犯。乔岳被贺之漾鄙夷的眼神刺得不舒服,难得解释:本是死有余辜之人,有何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