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倒也不愿竹柳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他道: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之前撞了脑袋,这一撞,倒将我撞醒了,回想我这一年所作所为,我哪儿还有点儿将军家的嫡子的风度?一年便也罢了,莫非我以后还要这样,追在他后头,让人耻笑吗?
  竹柳心里发酸,他看着沈北道:王君只是喜欢王爷,这有什么不对?
  沈北摇摇头:如今他的态度如此,我看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该念的,也就别念了,他既无情我便休,左右我还是王君,我当个正儿八经的王君,总好过从前一样,既没有宠爱,还让人在背地里笑话。
  沈北养伤养的还算舒心。
  等他伤好的差不多了,看着这屋子差不多也有点儿腻了。
  这天,沈北说:竹柳,陪我在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
  竹柳没有异议,事实上,沈北这么多天一直在养伤,自从王君说了那句他既无情我便休之后,果然连王爷的消息都不问,对于竹柳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竹柳给沈北拿来一件披风,鹅黄色的:王君头上伤才好些,免得吹了风。
  这是从前原主特别喜欢的颜色,沈北却觉得这颜色蔫儿了吧唧的,不符合他的审美,大手一挥:去,换个别的颜色。
  啊?竹柳有些愣了。
  沈北看着他缓缓道:这颜色看着丧气,换一个吧,去给我拿个绿色的吧。
  说到绿色的三个字,沈北突然绽开一个笑容来。
  他此刻站在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笑容,虽然脸长得不一样了,可这笑容味道,与他从前,倒没什么两样。
  沈北穿了之后也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样子。
  这会儿这么一笑,有了点从前的味道,他倒有兴趣打量一下他现在的容颜。
  老实说,有点儿娘,不过,还挺好看。
  沈北挑挑眉。
  竹柳回头立刻给沈北拿了件绿色的斗篷。
  这斗篷做的精致,上好的料子不说,还有绣了竹子在角落,看上去居然有几分雅致。
  沈北如今那神态姿容,穿上这一身,别说,别有一番滋味。
  竹柳瞧着,不知是不是从前沈北总喜欢穿鹅黄的缘故,如今换了身衣服,一样的眉宇,可眼下,竟然让人看得挪不开眼似得。
  这时候,沈北笑了笑,表情又生动几许:看什么呢?
  竹柳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是看着王君看呆了。
  出了屋子,外头太阳正舒服,竹柳让人搬了个躺椅放在院子里,沈北就躺着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
  沈北感受着温暖的太阳光,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他人却在别的世界了。
  这养伤都十天了,他给自己十天休息日也够长的了,好了,现在放纵的也够久了,身体也养好了,也应该做点儿事了。
  第10章 有孕
  竹柳。他突然闭着眼睛道:这几日我待着也无聊的很,我记得当初出嫁的时候,郎君给我准备了陪嫁,眼下是由那位王先生管着?
  竹柳没想到他突然说起这个事情来,但是飞快道:是,正是如此,王君的意思是
  去把那个王先生叫过来吧,我这王府的事情不管,自己名下的商铺田地总是要看一看的,否则在这府上不成了废人了嘛,难道我还得靠着秦侧君给我发的那点儿月例过日子?
  竹柳听着这话,心里突然激动起来。
  他兴高采烈的:是,奴才这就去让人将王先生喊过来。
  沈北看他那激动样子,无声笑了笑。
  这天气正好,是个开工的好日子。
  沈北的心情不错,但是他这院子往北的另外一个院子里,却有人心情特别差。
  砰!一声响,然后是碎片破裂的声音,柳公子大喊:不吃!我不吃!一天到晚让我吃了睡,睡了吃!拿我当猪吗?
  这声喊的响,响到同住一个院子的其他两个人听得皱眉。
  陵端与陵柒是两兄弟,也是王府的另外两个侍宠,这会儿用着点心,陵柒皱着眉头:他又在丢东西大吵大闹,真是烦死人了。
  陵端道:让王爷禁足,你看他面上吵的越厉害,心里怕是越害怕就此失宠,随他去吧,这么闹腾,眼下是王爷没去其他人屋子,等王爷去了其他人屋子了,怕是他就安静下来了。
  陵柒点点头,嗤笑一声:也是可笑,柳公子居然在王君那儿翻了船,从前倒是小看王君了,从前这隔三差五的来找麻烦,如今没被王爷禁足也老老实实待着,莫非以为这样王爷就能对他另眼相看?
  你还别说,此事蹊跷的很,王君什么德行,咱们都清楚,这次秦侧君与王爷一道过去,为的还是柳公子,王君居然应付下来了,还将柳公子给弄进去了,王君以前,能有这么厉害?
  陵柒倒是默了:王君从前若是有这手段,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完璧之身啊,莫非这一撞倒是给他撞明白了?
  陵端摸了摸肚子:莫管他明白不明白,眼下怎么样,与我们无关,柳公子有一句话说的倒是明白,这王府还没有孩子,我这个孩子没长稳之前,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陵柒伸手也去摸摸陵端的肚子,之后叹口气:这孩子,说到底来的不知说好还是不好,王府上王君侧君都没有孩子,你倒先有了,身份不够,怕是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陵端低着头:王爷会护着他的。
  陵柒抿了抿嘴唇,点点头,听着那头柳公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他越发不耐烦,这东西也吃不下去了,他道:烦死人了,我出去走走,你也将门关上吧,眼下你最需要好好休息。
  陵端点点头。
  陵柒从院子里出去,经过柳公子的屋子,瞥了一眼,待走的远了,与他方才的表情冷下来,一双眼眸黝黑,他走在路上,要巧不巧,正见秦侧君在花园里逛,他上前行了个礼。
  秦侧君看着陵柒笑起来:陵公子好兴致啊。
  陵柒颔首:侧君也好兴致。他顿了顿:难得遇上,侧君不介意一道走一走吧?
  秦侧君顿了顿,而后笑的越发温和:自然是不介意,陵公子请。
  两人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花草,等到了花园深处无人的地方,陵柒突然冲着秦侧君跪下:侧君。
  秦侧君一默:小陵公子这是做什么?
  小陵公子
  陵柒默默咬牙,这府上都知道,他与陵端是兄弟,所以陵端是陵公子,他是小陵公子,陵端在王爷面前得宠,不下于秦侧君,他则是因为陵端有宠,所以顺带着得宠的,入府后是如此,入府前,从来也都是陵端在前,他在后,他从来是陵端的附属品。
  如今也是,陵端有孕
  他是王府中第一个有孕的人。
  若是这孩子生下来,陵端在王府中的地位,此后可想而知!
  陵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有一件事情,我思来想去很久,侧君掌管王府,应当知道此事。
  秦侧君问:何事?
  我哥,有孕了。
  秦侧君瞳孔一阵紧缩,而后飞快掩饰眸中情绪,他看着陵柒,突然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来。
  第11章 王先生
  王君的小院子里,沈北坐在躺椅上,打量着来人。
  这位王先生人到中年,两撇小胡子,点头哈腰,看着颇滑稽,他笑着上前给沈北行了个礼:王君安好,老奴给王君请安了。
  沈北摆摆手,不管那套虚的:今日喊王先生过来是要做什么,王先生知道吧?
  沈北瞥一眼过去。
  王先生貌似恭敬道:老奴知道,账本老奴已经带来了,王君可要过目?
  做事倒仔细,不过这么仔细,是真心还是有意呢?
  沈北勾了勾嘴唇:拿过来吧。
  王先生将账本呈上。
  沈北接过了之后翻开那本蓝皮书,这字认起来倒没有什么障碍,他看了好一会儿,王先生就在一旁笑嘻嘻的呆着,也不说话,就静静等着。
  竹柳取了凳子茶水,让王先生坐下饮茶。
  沈北不急不缓看着。
  王先生也不急不缓。
  但是这么过了半个时辰,竹柳都心里有点儿急了,不由去看看沈北,沈北手边喝了口茶,发现这茶水没了,这才注意到好像自己看账本看了很久了,却只说:竹柳,去给我添一杯茶。
  竹柳应了一声,而后去准备茶水去了。
  王先生心里原来镇定自若,眼下也不由犯嘀咕,一般来说,主子家要查账,那无非是走走过场,看王君这态度,也像是走走过场,毕竟谁家看账本就光这么看话本子似得看啊,不得那个算盘算一算吗?
  就王君这态度,那妥妥儿就是个千金少爷的态度,没别的意思,就摆个谱儿让不懂事的下人心头害怕一些罢了。
  可他愣是看了这许久。
  不懂装懂吗?摆谱吗?
  不得而知。
  沈北终于将整本账本看完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王先生这一年来管我名下这十五家商铺想必是辛苦了。
  王先生立刻站起来:老奴不敢居功,这也不是老奴一人之功啊。
  沈北问:王先生手底下几位大掌柜,几位小掌柜啊?
  所谓大掌柜类似于分部负责人,至于小掌柜嘛,可以理解为店长,大掌柜管着底下几个小掌柜。
  王先生说来思路十分清晰:王君名下商铺都是当初沈郎君为王君准备的嫁妆,共十五家,其中因为考虑到王君所需,所以分别开了绸缎庄,药铺,首饰铺,客栈等,主要分布在京城东市,其中大掌柜三人,小掌柜十五人,分别管理着那十五家商铺。
  倒很是井井有条啊。沈北心说这销售模式他倒不知道,不过这经营模式也算过得去。
  王先生笑起来:是,为王君做事,自然要尽心尽力,这账簿也是十五个商铺都详细分开的,王君手上看的这一份,是新的年结,其中记录了一些货物进出,月结,半年结,还有年结都有,就在账簿的末位。
  你这心思用的很巧,如此,我只要看到最后那几页,就知道你们一个月盈亏多少,是这个意思吗?
  王先生道:是的王君。
  沈北点点头,这时候竹柳来了,拿了一壶茶来,给沈北重新添了一杯茶,沈北捏着茶杯抿了一口:恩,是个好思路,也确实很方便。
  王先生笑着点头。
  沈北放下茶杯,勾了勾嘴唇,眼里没有笑意:可惜,这是本假账。
  第12章 再遇秦侧君
  王先生原本以为按照王君这个话说下去,他就该夸他心思用的巧了,万万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居然说到做假账上头去了。
  他蓦地一愣,心头一惊。
  王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北只默默饮茶。
  王先生面上突然涌出一股子悲愤来,他咬牙道:王君可以说我这十多家店铺经营不善,是,这段时间确实有几家店铺是有亏损的,可这开门做生意,有赚也有赔,这天意的事儿,谁也做不得主啊!
  王君若是因为近来生意不景气就觉得这是假账,那我可真是无话可说了。
  说完,他就跪了下去。
  说是无话可说,但是他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沈北就是故意这么说污蔑他的,他眼下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竹柳心里也是没谱,他是不懂,却知道王君突然这样说必有深意。
  可王先生这么一来,倒现在王君这个做主子的,刻意去打压下人似得。
  而且是打压忠心耿耿的下属,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那对王君的名声可是大大不利啊。
  竹柳当下就皱眉道:王先生,此话不妥!
  显然是不想王先生再说下去了。
  沈北却笑了,直说:好一个威胁主子的忠仆。
  王先生道:我没有威胁王君,此事王君若说是真的,那至少,也得拿出证据来,如今空口白话一句,叫人怎么信服?
  这话说得,就越发显得沈北这主子是在冤枉他了。
  沈北看着他的模样,正要说什么,突然外头一个声音响起:秦侧君到。
  沈北挑眉。
  秦侧君?
  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沈北挑眉,想了一想,这时候秦侧君已经缓缓过来了,他看过去,只见秦侧君这走姿十分好看,身段也好,不像女人柔弱,却别有一番滋味。
  秦侧君上前便给沈北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给王君请安。
  沈北看他行礼,心里实在忍不住。
  这府上都知道王君不受宠,从前也跋扈,侧君与侍宠在他面前都不得脸,但是这秦侧君与其他人都不同,这府上如今即便是个下人也敢背地里嚼沈北的舌根,唯有一个秦侧君,初一十五请安,没有缺席。
  柳公子之前说他规矩,他确实很规矩。
  沈北抬抬手道:秦侧君来了,竹柳,去拿个凳子过来,别让侧君站着说话,免得累到了。
  竹柳经过十多天的震惊,这会儿看着沈北给秦侧君好脸色已经习惯了。
  左右王君确实变得很多了,像是放下了王爷,那么对秦侧君有好脸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对了。
  沈北半靠着,手撑着下巴: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侧君突然来请安,是有什么事情?
  秦侧君那角度看过去,只见沈北慵懒的随意一靠。
  眼眸半阖着,像是累了,这院子里苍翠一片,他如此慵懒,生生有种风流气质来,仿佛万事不过心,贵气凛然。
  他心口莫名一挑,抿了抿嘴唇道:我来向王君请安,还有王君头上的伤势想必好了,想着王君能进一些补品了,所以今日送一些过来。
  沈北差点儿听笑了。
  平西王府的王君吃个补品,不是底下下人送过来,倒要侧君做这个人情。
  他这个王君,混的实在是有够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