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峰在他背上拍了一把:好了,十三,回去歇息吧。
  向阳收回视线,神色有些黯然。
  赖峰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还是去老九那儿吧?这个小弟,早就知道是没有结果的单相思,还是不听劝,结果陷在里面出不来了,每日都看着他跟别人成双成对,这不是给自己找虐吗?
  向阳抿紧唇,摇头。
  赖峰叹气,除了心疼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彧跟在裴凛之身后,看着他和阿平玩闹,觉得特别像个年轻的父亲。
  他想起今天王启来说项,凛之多半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会不会觉得遗憾呢?
  阿平在萧彧和裴凛之中间躺着,滚来滚去,兴奋极了,尽管困得不行,还是不舍得睡。
  萧彧轻拍着他的肚子,给他讲故事,今日他又要听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都倒背如流了,还是想听。
  故事还没说完,阿平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裴凛之将他抱起来,放到床榻里侧,再将萧彧搂在怀里,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不搂着睡,就会觉得缺少点什么。
  萧彧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好,裴凛之的吻如轻羽一般在他脸上落下。
  萧彧闭着眼睛,说:今日王大人过来找我说媒。
  裴凛之倏地睁开眼,如暗夜中的头狼:他们还不死心吗?
  萧彧轻笑:不,他不是来给我说媒的,而是给你。
  裴凛之讪讪道:这帮人都在瞎操心什么呢?
  萧彧将手放在裴凛之腰侧:其实我觉得不是在操心我们,而是在操心他们自己。你想啊,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又无妻妾,谁不想攀上这门姻亲啊?
  裴凛之说:那他们可是打错主意了。你帮我回绝了吧?
  回绝了。我说你心有所属。
  裴凛之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笑了:对,就该这么回。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生子,守着你就足够。
  萧彧贴紧他:可说好了,一定要记得你的承诺,千万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守我一辈子,不能食言。他不担心裴凛之变心,只担心是战场上刀枪无眼,不能伴自己到白头。
  嗯,我一定会记得。裴凛之郑重承诺,犹豫片刻又说,哪怕将来你不得不立后纳妃,我也不会食言。
  萧彧退开一点,看着他: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要立后纳妃了?
  裴凛之轻抚他的头:我知道你没想过。但你所处的位置会令你身不由己,你总得要生太子来继承皇位。
  萧彧挑眉:谁说我一定要有儿子才能继承皇位?有能力的人都可以当皇帝。
  裴凛之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说的那种朝廷。但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世人的思想觉悟远远不够,若是选皇帝,那有野心有兵权的人都会蠢蠢欲动,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天下就会再次大乱。
  萧彧说:那也不用非得是我的儿子,我可以收阿平为养子,培养他为接班人。
  裴凛之搂紧萧彧:对不起,是我把你拖下水的。
  萧彧在他胸膛上蹭蹭:都是成年人,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不用帮我找借口。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我愿意承担这一切后果。
  有一股暖流在裴凛之胸腔翻涌,他抬起萧彧的下巴,吻了上去。
  今年番禺一带的秋收比往年迟,好在广州气候比较炎热,并未影响晚稻的收成。
  农民在期待和焦虑的双重情绪中终于迎来了秋收,尽管来得迟了点,但粮食的产量令人惊喜,每亩地普遍都比上一季增加了几十斤的产量,有些照料得好的,甚至有近百斤的增产。
  人们看着堆成山的粮垛,笑得眉眼嘴角都弯了。
  收成过后,由官府出面,让百姓留下粮种与一部分尝鲜,其余的都被官府用粮仓征收的本地稻调换了。因为官府要收稻种,将杂交稻推广到整个广交崖一带。
  接下来官府要赶在春耕之前将粮种分发到全境,当然不是免费的,而是用同等重量的粮食换取的。
  杂交稻推广过程中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因为并非所有人都会信任官府,播种官府分发的粮种。
  但萧彧相信,一旦有人播种杂交稻,只需显出略微的优势,就能让人们主动选择杂交稻。
  为了保证杂交稻的纯正性和产量,从明年开始,番禺一带将会成为杂交稻制种区。以后就不再跟百姓以粮换粮种,而让他们用钱买粮种。
  最迟到明年秋天,萧彧所辖境内的粮食便能得到显著的增长。届时百姓就无需种植那么多粮食,可以腾出部分土地来种植棉花和甘蔗。
  百姓的肚子填饱后,身上也要穿暖,还能有一点吃饱穿暖后的追求。
  萧彧培植杂交稻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从未在正式场合说过,朝中官员真正关心的也不多,毕竟隔行如隔山。
  而且官员们多出身世家大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更不明白亩产增加几十斤意味着什么。
  直到闵翀在朝堂上汇报番禺一带的杂交稻增产了上百万斤粮食时,朝中官员才真正了解到杂交稻的推广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家的粮仓即将不够用,百姓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打仗的时候粮草再也不会短缺了,他们有了跟北边朝廷抗衡的真正资本。
  百官们才知道,他们的陛下,已经不声不响地解决了每个朝代都最最关心的民生问题。
  他们终于愿意相信萧彧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他若不适合当皇帝,还有谁比他更适合?
  第121章 天花
  最新一期的《星火》报用很大的篇幅报道了杂交稻的丰收与成功。
  发稿之前, 裴凛之在萧彧的案头看到了这篇文章,说:咱们是不是要将杂交水稻的消息隐瞒下来,不让萧祎知道?他若是知道了, 肯定会派人来偷种子。
  萧彧自信满满:偷也无妨, 他以为偷去种子就万事大吉了吗?
  种子没用吗?裴凛之问。
  萧彧说:种子当然是有用的, 第一季的产量可能会比较高,往后就不行了。它跟别的稻子杂交过后,原来的特性就维持不下去了, 就会退化减产。
  裴凛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要怎样才能保证杂交稻不退化呢?
  萧彧说:需得这一片的田地全都种植同一个品种的稻子, 所以我才会特意留出制种区。专门种植同一种水稻,就不会与别的品种再杂交退化。
  果然是一门大学问。萧彧必定会想不到,他就算费尽心机偷走稻种,结果还是没什么用,还以为我们在骗他呢。裴凛之笑着说。
  萧彧笑着点头:正是,其实不同水稻杂交也很有可能出现更高产量的水稻, 但如果没有专业人士对其进行筛选培植加以稳定特性, 也只会是昙花一现。就好比一个聪明绝顶的天才,如果从来都没有机会识字读书, 那么他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文豪、发明家, 也不会有机会为官。
  裴凛之叹服地点头:甚是在理。
  杂交稻的报道果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一鸣社里甚至有人以这个为辩题, 推算本朝攻打北边的时间。
  激进点的觉得五年之内便会主动进攻, 保守点的则认为需要将近二十年,因为现在才刚解决掉温饱问题, 人们也才敢敞开肚皮生孩子, 而这一代新生儿成长起来需要时间。
  裴凛之若是听到这些论点, 都只会笑一笑,因为明年他便打算攻下晋安郡与梁安郡。
  晋安与梁安地广人稀,攻下应该不会很难,萧祎若是想夺回,必定要花费更高的代价,就看他打不打得起消耗战。
  而且晋安与梁安是个非常奇妙的地方,东临大海,西边与江州隔了一座武夷山脉,北面也是山地,完全就是一个天然的堡垒,一旦拿下,想夺回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萧彧暂时没想打仗的事,吉山要出海了,他在张罗这事。
  这次领队的是吉山和窦七爷,窦七爷年岁大了,精力已经不太好,若不是这次是吉山头一回领队,他都该歇着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坚持再跑一趟,给吉山和船队护航。
  这一次出海的商船多达十艘,比以往哪次的规模都要大。萧彧很期待,也有些担忧,毕竟吉山初担大任,不知道能不能胜任。
  不过闵翀又无法脱身,除了相信吉山,也别无他法。
  最后他安慰自己,雏鸟总不能永远都庇护在大鸟的羽翼下,它需要独自去冒险,经历风雨。
  十月底,风向彻底转变,船队终于扬帆起航,再次踏上了海上丝绸之路。
  萧彧从码头送完船队离开,回到城中,看着城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街道,觉得十分欣慰,他推行的商业政策终于收到一定的成效了,最近从广州各地甚至北边来的客商都多了不少。
  萧祎虽然禁了商船,但商人总有渠道突破封锁。这不,就有很多人绕道从东戎南下来做生意,隔两日就有大船靠岸。
  听着南腔北调,萧彧觉得极其满意,这样的场面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有了商人,就能让资金流动起来,也就能产生利益,带活经济。
  以后他就不需总往农民身上薅羊毛了,商人的羊毛比农民的要丰厚得多。
  萧彧回到府中,看见阿平正在院子里打秋千,小春在推他。见到萧彧回来,他秋千也不荡了,赶紧跑来:郎君,郎君!陪我玩。
  萧彧听见他清脆的喊声,心说,现在让他改口喊爹还来得及吗?他是认真在考虑收阿平为养子的事。
  越王萧胤将儿子送到他这里来的意思非常明显,萧胤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抱希望,随时都可能成为两国博弈的牺牲品,便将儿子完全托付给了他。
  但萧彧一直都是帮兄弟照顾儿子的心态,阿平是他的侄儿,他没想过据为己有。
  直到最近被催婚,他才意识到,自己若没有个继承人,是没法跟群臣交代的,更无法跟天下百姓交代的。
  可他和裴凛之谁也没有怀孕生子的功能,这儿子从何而来?
  左顾右看,可不是有个现成的么,古代皇帝为了生儿子,弄了满满一后宫女人,拼命造人,结果也还是有没能如愿的,不是生不出来,就是生出来夭折了,最后这皇位还是需要人继承的,往往都是从族中挑选一个侄子当继承人。
  所以萧彧收阿平为养子也算符合惯例,将来继他的位也未尝不可。
  但事关重大,阿平亲爹还在世,总得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所以萧彧打算派人悄悄北上送信,希望能够找到正在长安为质子的萧胤,告知他自己的决定,当然也只是通知他一声。
  萧彧陪阿平玩了一会,便说:不玩了,今日风大,当心着凉,回屋去吧。
  结果他一语成谶,阿平夜里果然有些发起热来。
  萧彧说:思归呢,叫思归过来给阿平看看。
  吉海说:师弟今日尚未回来。
  萧彧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不太清楚,他今日去济和堂看诊去了。想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吉海答。
  裴凛之说:去找他回来吧。
  萧彧说:算了,太晚了,不找了,只是一点发热,我们自己给他降降温吧。
  萧彧烧了点葱姜水给阿平服下,又用酒精为他散热,到了早上,烧便已经退了。小孩子的病来得快,也去得快。
  下了朝,萧彧回到后院,听见了孟思归的声音:我就在这里,你们将我的东西扔出来。
  鱼儿焦急地问:思归哥,你真的不要紧吗?
  孟思归说:我暂时不要紧,这事一定要跟陛下说,最近千万别出门了。我确信那是天花。
  萧彧听见天花两个字,顿时愣住了:思归你在哪儿,怎么回事?
  鱼儿说:思归哥在院墙那边,他不进来,说是他们医馆里出现了天花病人。陛下,什么是天花啊?崖州闭塞偏远,倒也算得上一方净土,很少有这种烈性传染病。
  孟思归在那边说:陛下,我没法回家了,暂时住医馆了。等情况稳定了我再回来。
  等会儿,思归你说清楚,哪儿来的天花?这可是大问题,天花病毒可比大号流感还恐怖,烈性呼吸道传染病啊。
  孟思归说:好像是一位从北边来的商人带来的。
  商人什么时候到的?有什么症状?萧彧问。
  前天到的。症状是发热、头痛、寒战、咳嗽、皮肤出现脓包。孟思归说。
  萧彧一听顿时有种晕眩感,果然是天花:你亲自给病人问过诊了?
  孟思归说:对,我没见过天花病。这孩子对各种疑难杂症都异常热衷。
  那你有没有防护啊?掩住口鼻了没有?萧彧问。
  掩是掩了。但我也可能传染上了,所以不敢回来,怕把病带回家。孟思归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变了,此刻他终于有点后怕了。
  萧彧说:你别担心,从现在开始,你需要蒙上布巾,不要直接跟人接触,要求你们医馆的大夫和伙计都如此,每个来医馆的病人也必须要戴布巾蒙住口鼻。鱼儿,你赶紧拿棉花和棉布过来,还要油纸,我教你怎么制作口罩。思归你听我说,我教你如何保护自己和他人。
  萧彧虽然不是大夫,但对于呼吸道传染病的防护还是体会深刻,因为他亲身经历过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呼吸道传染病疫情之一,就在他穿过来之前,疫情都尚未结束。
  谁知道没了新冠肺炎,竟然又在这里碰上了天花。
  天花可要比新冠更为恐怖啊,尤其又是这样的医疗条件。
  萧彧跟孟思归详尽而细致地说明了防治办法,教他如何保护好自己。这样的病,在没有有效药物的情况下,防比治显然更为重要。
  萧彧跟孟思归交代清楚后,又赶紧通知刚下朝的官员重新回来商议天花防治一事。
  即日起,全城戒严,要求城内百姓居家隔离,非事关民生情况,不得外出,出门者,必定要戴面巾防护。
  萧彧亲自制定了一系列防护措施,要求官府将要求颁发下去,并且传达给所有城内百姓。街道也要撒石灰等消毒。
  孟思归说那位从北边来的病人搭乘的船上有几十人,他在客栈住了一夜,又在医馆待了两日,密切接触与次密切接触过的人至少已经有上百人了,船上那些同行的人恐怕早已有了感染者,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