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与几个孩子在踢毽子,毽子是用铜钱做的,几枚铜钱叠在一块儿,绑上鸡毛,踢起来有点发响。
  除了萧彧和阿平,另外几个孩子都学过武,身手矫健,反应灵敏,将毽子踢出了无数的花样,简直就是在竞技。每每传给萧彧和阿平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又轻又柔,生怕他们接不到。
  吉山便站在一边看着,有点不忍心去打断他们。
  裴凛之从外面回来,路过吉山,诧异地说:吉山回来了?但他没停留,直接跑进去,将武袍下摆往腰间一系:我也来!
  吉山见状,笑了起来:我也来!
  吉海和鱼儿看到他,都喜出望外:大兄回来了!
  萧彧看着吉山,点头打招呼:刚到家?
  吉山连忙行礼:见过陛下。
  萧彧摆摆手:不必拘礼,一起玩吧。他虽然也很期待听到吉山汇报北边的事,但还是不想影响孩子们的玩兴,便继续踢着毽子。
  有了裴凛之和吉山加入,这场毽子踢得更是花样迭出,裴凛之还能凌空翻着踢毽子,完全就是在耍帅。
  萧彧觉得,矫若游龙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他再合适不过。
  阿平看得连连鼓掌,兴奋不已。
  直到膳房来请示该用饭了,他们才停下来,每个人都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但都意犹未尽。
  吃饭的时候,吉山开始说起建业的见闻,提及《星火》报的影响力,众人都异常得意。
  当听到萧祎因为《星火》禁了商船,萧彧不由得摇头叹息:我只怕人不来,他竟然要把人赶走。他算是亲眼见证到闭关锁国了。
  裴凛之则说:他禁了倒是好事,商人逐利而生,安国待不下去,他们说不定便会来广州。
  萧彧点头: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吉山以后易货就没那么方便了。
  闵翀不以为然:可能会麻烦一点,但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商人总会想办法弄到货源。我们去更北边的一点东戎贸易即可,安国的商人会主动去北边找货源。这样一来,就是便宜了东戎人。
  是这样。吉山点头表示认可,他更担心的是另一点,其实影响最大的还是北边的读书人不能来广州了,安国出了告示,严禁人南下广州,一旦被抓,杀无赦。报纸也不能在安国境内卖了。
  萧彧皱眉:报纸倒是不用太担心,这样的东西越是禁得严,民间的反弹就越厉害,思想是封锁不了的。倒是对人的禁令比较麻烦,毕竟性命攸关,确实会影响大部分人南下的决定。
  这萧祎越来越有暴君的派头了。
  裴凛之问吉山:跟船过来的一共有多少学子?
  吉山说:这次一共来了十二个人。听谈吐,都很是不俗。若是萧祎不下禁令,我想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南迁。
  裴凛之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得加快北上的步伐了。不妨先将晋安郡与梁安郡拿下。
  萧彧听到这里,冲他摆摆手:倒也不必那么着急,我们目前人才也勉强够用了,待日后一统天下,那些人才也还是会为我们效力的。
  萧彧并不急着打仗,他们目前的兵力尚且不够,新征募的三万新兵还需要加紧训练,待萧祎再来时,才能有一战的实力。
  上半年大败安国水师,萧祎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为他们争取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闵翀说:吉山最近就不要再北上了,准备出海吧。最好是能带动一些波斯商船来我们这里贸易。
  吉山点头:好的。
  与此同时,那群顺利抵达太学的北边学子刚刚做完登记。
  还没安顿好,他们就发现了最新一期的《星火》。太学里有免费的《星火》可看,但若是想自己花钱购买收藏也不是问题,因为一份报纸只需要一文。
  学子们都惊呆了,建业城中一份《星火》已经被炒到了几百文一份,没想到这里只需要一文钱,这就等于不要钱啊。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禁严令迫使建业城中的《星火》报数量骤减,如今《星火》在建业已经奇货可居,最贵的一份能卖上一两银子,而且还有上涨的空间。
  有了这样的暴利驱使,还真不用担心《星火》没法卖到北边去,绝对会有人铤而走险,跑到番禺来采购报纸。
  南下的学子们很快就喜欢上了番禺,除了太学,城中还有一处堪称人间乐土的地方,那就是一鸣社。一鸣社里各种思想争鸣,他们每天都在经历着头脑风暴,太多新鲜事物需要去了解认识了。
  他们也相信了吉山的话,来番禺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九月初一,是广交崖三州学塾正式开学的日子。
  萧彧按照自己的经验,将每个学年分为上下两期,中途还有寒暑期,以让师生们有休息的时间。
  太学中不少学子都依照朝廷的安排,去了各地当夫子,一边学习,一边等待明年开春的选拔考试。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在广州干出一番事业来,最好是能够名垂青史的那种。
  一如萧彧预测的那样,果然有商人跋山涉水,划着小木船南下来番禺买报纸。
  他们除了新报纸,前几期的旧报纸也要,大量采购,越多越好。
  这可比萧彧这边想办法安排人去秘密销售的要好,毕竟当地人才有更好的销售渠道。
  他得知这一消息,甚至还特意命报社为这些商人重新排版印刷了前几期的报纸,低价卖给北边的商人。
  他甚至还嘱咐报社,以后每期报纸都要比预定的多印上几万份,给北边预留。宁可赔钱,北边的舆论宣传阵地也要先抢占下来。
  王启终于信了萧彧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第118章 及冠
  九月初十, 是萧彧的生日,二十周岁,这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他要行及冠礼。
  本来按照萧彧的习性, 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 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
  裴凛之说二十而冠, 旁的生日可以不重视,今年一定要重视, 他为萧彧准备了一个比较隆重的及冠仪式。
  安国男子举行及冠礼通常都是在十六岁到二十岁间, 皇家比较慎重, 都是等到二十岁才举行。
  一般及冠礼都是在二月举行,需要慎重挑选一个吉日。萧彧在生日当天举行,算是从简了,毕竟谁敢说皇帝生日不是吉日呢。
  这天正好是旬休日,不用上朝。萧彧如往常一般卯时醒来, 裴凛之已经不在房里, 他身体康复后,就开始闻鸡起舞, 早早起来练功。
  萧彧起来,在院子里跑了几圈,做完体操,微微出了点汗, 正待要洗脸,却发现吉海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将洗漱的水准备好。
  吉海说:师父嘱咐我,陛下今日一早需沐浴, 水已经准备好了。
  萧彧伸了个懒腰:行吧。早上有时间, 洗个澡还是要清爽不少。
  萧彧进了浴室, 发现浴桶中并没有水,他扭头朝一旁的浴池一看,里面果然放满了一池水,他忍不住摇头,至于吗,又准备这么多的水,多浪费。
  萧彧在屏风后脱下衣服,进了浴池,水温刚刚好,不凉也不热,他忍不住在水里扑腾了几下,真是舒服啊,奢侈还是有奢侈的好处。
  正洗着,外面传来了吱呀的开门声,萧彧扭头朝外看去,屏风外出现了一道人影:谁?
  裴凛之的声音响起来:是我。
  萧彧趴在水池边:是不是你让他们准备的洗澡水?
  对,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要隆重一些。裴凛之从屏风后过来,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毫不避讳萧彧的目光。
  萧彧虽然跟他同床共枕多年,但几乎没与他袒裎相见过,见他如此,赶紧转过身去,假装游泳。
  片刻后,裴凛之下了水池,走到萧彧身边:我伺候你沐浴。
  这不是他头一次给萧彧搓背,但上次他们都穿了裤子,这次可是什么都没穿。所以不待裴凛之靠近,萧彧便有种难以言喻的羞涩感,觉得仿佛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有点想逃,又有点期待。
  萧彧背对着裴凛之,用手指抠着池壁,找话题:吉时是什么时辰?
  辰时中,不用担心,来得及的。裴凛之用水瓢舀水,轻轻从萧彧发顶浇上,然后用加了花露的胰子抹在乌黑的头发上,开始抓揉。
  萧彧闭着眼睛享受着:你及冠礼什么都没办,不也过来了,我及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隆重。
  你与我不一样,你是万众瞩目的皇上,也是万民的表率,大家都看着你。就算我不准备,礼部也会替你准备的,他们的礼节更为繁缛。裴凛之说。
  萧彧无奈撇嘴:那好吧。及冠礼非常重要吗?
  裴凛之说:行冠礼,就是成人礼。古语说冠而生子,行完冠礼,你就真的成年了。
  萧彧突然说:其实我都成年好多年了。
  裴凛之一愣,终于还是问出了一个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小彧从前是多大?
  萧彧说:快二十八岁。
  裴凛之听完,表情有些复杂:比我还大。
  萧彧听出他这声音有点不对,扭头看着他:是不是觉得我挺老的?
  裴凛之说:也没有,只是没想到你会比我大。他更担心的是,他已经娶妻生子。
  萧彧笑嘻嘻地说:看你那表情,你心里肯定在想,没想到其实是个大叔。其实我觉得我自己还怪年轻的,二十八岁,在我们那边,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我们的平均寿命已经接近八十了。
  裴凛之讶异道:都能到耄耋之年?
  萧彧点头:也不是都能,半数以上吧,九十百岁都不鲜见。我们学科的泰斗,就年过九十了,身体依旧非常硬朗,还能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呢。
  裴凛之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九十百岁的寿星,都能被视为神仙了吧:为何能够如此高寿?
  科技发达,医学发展,不会因为一个伤寒一次天花就丧命。所以你别看我为大家提供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创新发明,事实上,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人们的生活质量和水平。我能力有限,很多事也无能为力。萧彧叹息道。
  裴凛之说:不,已经非常好了。世人都会感谢你给大家带来的变化。
  萧彧笑笑:我也不需要他们感谢,只要不怨恨我就不错了。
  裴凛之从背后将他拥在怀里,贴着他的脸:不会的。世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好坏大家都知道。
  萧彧靠在裴凛之怀中,湿滑的肌肤相贴,那感觉异常清晰,后背贴着的胸膛宽阔有力,充满荷尔蒙的雄躯令他肾上腺激素激增,他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起来。
  裴凛之显然跟他有差不多的感受:小彧。他喃喃地呼唤他的名字。
  萧彧呓语般嗯了一声。
  裴凛之拥着他:你可曾娶妻生子?
  萧彧闻言,戏谑地说:你现在才问这个,是不是有点迟了?
  裴凛之喉头滑动一下:其实有没有都不要紧,我不介意。
  萧彧轻笑出声:没有,在我们那里,二十八岁不结婚的比比皆是。
  裴凛之闻言狂喜,他将萧彧的身体转过来,在他唇上吻一下,再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呵呵傻笑起来:太好了!小彧,真是太好了!
  两人什么都没穿,这么贴着,本来是极其容易擦枪走火的,萧彧却突然闭上眼睛:眼睛迷了,进皂角水了。
  裴凛之一听,赶紧松开他:快蹲下,我给你洗洗。
  于是原本极其暧昧的氛围被冲得荡然无存,以至于裴凛之后来想起这一幕时,都时常扼腕叹息,多好的机会啊,简直是太可惜了!
  萧彧沐浴完毕,裴凛之替他擦干头发,到吉时前,头发正好干了。裴凛之亲自为他束发,插上一根龙首花梨木发簪。
  等行完冠礼,这发簪以后就要用发冠替代了。
  朝中许多官员参加了萧彧的及冠礼,王启作为礼部尚书,是为萧彧授冠的不二人选。
  番禺没有皇室宗庙,刺史府中原本有祠堂,萧彧便在祠堂中供奉了祖宗父母的牌位,及冠礼便在祠堂中进行。
  萧彧身着吉服,依礼跪拜祖先父母牌位,王启遵循古礼朗声送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为萧彧戴上缁布冠,又说了一些祝词,再换上皮弁,最后才换上冠冕,反复三次,冠礼才算结束。最后还要以成人的身份跪拜祖先牌位,过程极其繁复,相当折腾人。
  好在已经到了农历九月,又是早上,天气没那么炎热,否则萧彧真要因为这个及冠礼弄得汗流浃背。
  及冠礼结束之后,客人们都为萧彧送上了贺礼。萧彧收礼收到手软,这些官员还真够大方的,什么文房四宝、金银玉器、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等等,什么贵送什么。
  萧彧一边收一边道谢:让大家破费了。诸位爱卿俸禄有限,却还要为我的生辰贺礼如此破费,实在是受之有愧。往后同僚之间送贺礼,还是简朴一点好,重要的不是价值,而是心意。
  看来最好还是要下道圣旨,规定同僚间送礼价值不得超过多少,避免铺张攀比,甚至还有收受贿赂之嫌。
  此时王涓过来,双手恭敬地奉上一张纸:陛下,这是小臣为陛下送上的生辰贺礼。
  王涓今日收拾得工整了些,至少没有穿短打,髭须也修得整整齐齐,不像头一回那样不修边幅,大约是因为知道今日场面正式,又事关王家脸面,所以没敢造次。
  萧彧接过他手里的纸,展开一看:让我瞧瞧。咦,小王大人设计的这是水锥?
  王涓恭敬道:陛下圣明,一眼就认出来了。先前陛下命小臣改造筒车,臣发现筒车看似简单,结构却极其合理,再加风叶便显得笨重而累赘。小臣便琢磨了一座专门用来舂米的水锥,以机关控制水流,用时便将机关打开,引水入内,冲击水锥活动,不用时,便将机关合上,水锥也便停止使用。水锥与筒车不一样,受水位影响较小,而且在水量较小的溪流沟渠也能用。
  萧彧拍案叫绝:妙极妙极!小王大人果然七窍玲珑心,水锥设计甚为合理,此乃我今日收到贺礼之冠。他说着,将手头的图样递给了身旁的裴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