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放柔了声音:尿吧。若想以后不再麻烦我,那就要爱惜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再受伤。你可知道,你这么一病不起,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你赶紧好起来吧,我的天还得你给我撑着呢。
  是,陛下。裴凛之似乎抓到点什么,又不敢确定,他的心胀得满满的,一定要为他撑好这片天。
  私下里的时候,就不要我叫陛下了。萧彧说。
  好。裴凛之答应下来,他也不喜欢叫,一叫就提醒了身份的差异。
  裴凛之苏醒后,康复速度明显加快了。这令萧彧无比欣慰,然而隔壁的向阳依然令人焦心。
  这么多天了,向阳始终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思归说他伤了根本,康复起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赖峰和关山负责照顾向阳,萧彧每日早晚都要过去看看,问一问他的情况,有时候会坐下来跟他说说话。
  那个翩翩美少年如今遍体鳞伤,左侧脸上也留下了一道刀口,破坏了他的俊美无瑕,不知道他苏醒后会不会难受。
  有一次,赖峰鼓起勇气说:陛下,你跟十三说话的时候,可以握着他的手吗?我觉得这样他能听得更清楚一点。
  萧彧点头:好。跟病人进行肢体上的接触交流,的确能够更好地安抚病人,如果这样能够帮助向阳早日苏醒,他当然愿意。
  裴凛之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房里一个人都没有。看看从窗口漏进的日光,应是又到了后晌。蝉噪声声,已经进入盛夏了。
  小腹胀得难受,他试图翻身下床去拿虎子,却又不小心抻到了伤口,那种撕裂般的痛楚顿时席卷了全身,裴凛之真的很想拿把刀子往伤口上再捅一刀,觉得那样能缓解痛楚。
  他咬牙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不知道伤什么时候才能好,这么躺下去,人都要废了。
  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裴凛之抬眼看过去,却没看到人影,过了片刻,一个小家伙努力迈过门槛,是阿平,裴凛之笑了,招招手:阿平,过来。
  阿平迈着小短腿过来了:师父,你醒啦?我来陪你玩了。
  阿平是府中唯一的闲人,就连小春和鱼儿,最近都在忙着纺纱织布,因为伤患太多了,需要大量的干净绷带。
  好啊,谢谢阿平。裴凛之琢磨着,要不要让阿平给自己拿虎子。
  阿平上半身趴在床上,看着裴凛之:师父,你今天好点了吗?
  好些了。阿平今日做什么了?
  练了功,我还学了字,姐姐教的。
  不错,阿平都识字了。你都认得哪些字?裴凛之问。
  阿平掰着手指头:天地玄黄很多很多。我还认得师父的名字。
  这让裴凛之有些意外:你怎么认得我的名字?一般来说,不会有人教他自己的名字,除非是萧彧。
  阿平说:我猜到的。你等我一下。
  他说着蹬蹬跑走了。裴凛之心说,这就走了?还没帮他拿虎子呢,早知道就不拐弯抹角了。
  不过阿平很快又折返回来,举着一个信封给裴凛之看:师父,你看,这是不是你的名字?
  裴凛之看着信封上的字,十分惊诧: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我的信,怎么会在你这里?分明就是萧彧写给他的,怎么会在阿平手里呢?是他平时写坏丢弃了,被阿平捡起来的?
  不知道,在我衣服里拿出来的。阿平说。
  裴凛之拿过信封,发现并不是一个空信封,里面还有厚厚的信笺,封口处还有蜡油的痕迹,不过已经掉了,他抽出里面的纸,是萧彧写给他的信,但信纸的顺序是乱的,看一下落款,是番禺城破那一夜写的:阿平,你打开看过了?
  阿平得意地扬着脑袋:嗯,我认了里面的字,好多都认得。
  裴凛之哭笑不得,他抬手揉了一下阿平的脑瓜:以后不许乱拆大人的信,知道吗?
  哦,知道了。
  还有别人看过这封信吗?裴凛之问。
  阿平摇头:没谁,我悄悄地看的。小家伙总是看大人们收到信,看完之后便放在盒子里,收到高处,觉得非常珍贵,好不容易自己也有信了,当然要珍藏起来。
  裴凛之开始看起信来。
  凛之:见信如面。
  不知此刻你身在何处,我们还能否再见,也不知你能否看到这封信。若再不能见,便当做是诀别吧。
  这是你离开的第十九日,我恐已等不来你凯旋。萧祎水师陈于番禺城下,倍数于我军,并以城外百姓胁迫,你知我无法坐视不理,我决意冒险一战,今夜便一决胜负,别怪我冲动。
  此刻甚是想你,若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来此间数年,未曾辜负流光,此生最大幸事,便是与你相识相伴,回想过往,历历在目。唯一憾事,便是不曾亲口告诉你,我早已不再介意你当初的疏离。
  凛之,我们若就此别过,切不可自责与悔恨,我无怨无悔。
  你若视我为知己,便当光大吾志,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我知道对你不公平,独留你一人,尚不能按自己意愿去活。
  不论我在哪里,都与你同在。
  他们在催我动身,不能多写。多想再见你一面。
  祝安好。
  彧
  第109章 定情
  阿平伸手去摸裴凛之的脸:师父, 你怎么哭了?
  裴凛之回过神来,抬起手抹了一把眼睛:有灰落眼睛里了。
  阿平仰起头去看帐顶,哪儿有灰呢。
  裴凛之说:阿平, 去看看郎君在哪儿, 把他叫来。说我找他。
  诶, 好。阿平蹬蹬蹬跑了几步, 又想起什么来,回头说,师父,信要还我。
  裴凛之说:信是郎君写给师父的,不能给你,回头等师父好了,给你写一封信。
  真的啊?好。阿平听说师父要专门写信给他, 拍着手掌高兴地跑了。
  萧彧正在书房与闵翀商议商业如何征税的问题,听见阿平说裴凛之要找他,料想他应该要方便了,便起身说:凛之找我, 我去去就来,稍等片刻。
  闵翀说:去吧。
  待萧彧起身离开, 忍不住撇嘴,世上怕只有裴凛之这小子能够劳动九五之尊亲自照顾了吧, 真是好狗命!
  萧彧牵着阿平的手回房间, 阿平拉拉他的手:郎君, 刚刚师父眼睛进灰了,他哭了。
  萧彧站住了, 愣了一下, 裴凛之哭了?难道是因为失禁了?他对身后的吉海说:你带阿平去别处玩吧。他不想让裴凛之在小辈面前尴尬。
  吉海犹豫一下:是。阿平, 我们去院子里打秋千。吉海不敢离萧彧太远,选择在院子里打秋千,随时能都能看到萧彧的房间。
  萧彧加快脚步,回到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凛之。他抽抽鼻子,没什么异味啊,不是失禁?
  裴凛之的手覆在眼睛上,萧彧凑近了:阿平说你哭了,你怎么了?
  裴凛之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上。
  萧彧猝不及防地压在了裴凛之身上,他慌忙用手撑住身体:怎、怎么了?你别乱动,当心压到伤口。
  裴凛之顾不得身上疼痛,用力将人抱住:以后你休想丢下我。
  萧彧听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这是何意?忽然,他瞥到了落在床头的信笺上,瞬时明白过来,他看到那封绝笔信了?这信当初塞在阿平身上,后来事情太多,他就没想起拿回来,结果还是落到裴凛之手里了吗。
  信是阿平给你的?萧彧问。
  我道你是个软心肠的人,对谁都那么心软,唯独对我,对你自己,心肠却那么硬。裴凛之恨恨地说,你怎么舍得让我一人独活在这世上,我怎么活得下去!
  萧彧听出他的声音已经哽咽了,也有些动容:当时那是迫不得已。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希望你太过自责和难过,我想你好好活着。
  裴凛之想到那个可能,便心如刀绞:你若不在了,我怎能好?我怎能独活?
  萧彧未曾想过,会有一个人以生命去爱他护他,生死相随,他还苛求什么呢?罢了,认了吧,他以手轻抚着裴凛之的头:所以你能理解你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时我的心情了吗?你以后还敢不好好爱惜你的身体吗?
  裴凛之一愣,细细咂摸他这句话的意思,忽然醍醐灌顶,他试探着说: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对吗?
  萧彧犹豫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裴凛之说:我心悦你已久,这是一份有违伦常的禁忌之情,明知我们的身份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只求能常伴你左右,守着你,护着你,不敢奢求其他。
  萧彧舔舔唇:你分得清我与你的殿下吗?
  一清二楚,绝不会弄错。裴凛之斩钉截铁地说。
  萧彧嘴角弯了起来:那我便准了。
  裴凛之愣了片刻,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彧,你答应我了?
  萧彧的嘴角弧度加大:你先放开我吧,我压到你伤口了。
  被压的人浑不在意,他激动地松开胳膊,捧着萧彧的脸,用额头抵着他的,鼻尖在他鼻梁上轻蹭,只呵呵傻乐。
  萧彧看着这个笑得一脸孩子气的家伙,不知道为何心酸酸的,爱得那么卑微,却依旧甘之若饴,他都心疼他了,忍不住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裴凛之如遭雷击,萧彧主动亲了他!
  萧彧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觉得傻傻的真是可爱极了,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唔,好像亲一个男的也没什么心理障碍啊,而且感觉似乎也还不赖,莫不是自己是个潜在的断袖?
  裴凛之接连挨了两次暴击,整个人都处于石化状态。
  萧彧想起来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一下午都没方便,是不是该方便了?他挣开裴凛之的手,将手探进下裳一摸,都这样了,还能憋,膀胱没爆炸吗?他赶紧拿虎子,给他方便。
  下一刻,裴凛之气贯如虹地尿了起来。
  萧彧听见动静,笑得直不起腰来:你可真能忍,没憋死吗?
  裴凛之愣愣地看着萧彧,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怎么会主动亲自己。
  萧彧听见动静小下去:好了吧?我拿下来了。
  裴凛之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萧彧将虎子拿出来,去洗了手,裴凛之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粘着他。
  萧彧回到床边,摸摸他的脸:你莫不是傻了?
  裴凛之抓住脸上的手:小彧是否也心悦我?
  萧彧狡黠一笑:你猜。
  那笑容勾得裴凛之心痒痒的,他说:你过来一点。
  萧彧凑过去一点,裴凛之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然后终于亲上了那张肖想过无数回的唇,他有些笨拙地啄了几下,然后循着本能开始吮吻起来。
  萧彧在他的舌尖叩问自己齿间的时候退开了:打住!还是个病人呢,就这么猴急。我喂你喝点水。好好养伤吧,闵翀还在等我去议政。
  裴凛之喝完水,依依不舍地目送萧彧离开。萧彧出门的时候,回头冲裴凛之一笑:我很快就回来了。
  裴凛之见他消失在门口,以手触碰着唇间,脸上露出陶醉的笑容,果然如想象中那般柔软甜蜜。
  闵翀在书房等了许久,他不怀好意地揣测着裴凛之可能遭遇的尴尬,终于等到萧彧回来,试探着问:裴将军还好吧?
  萧彧微笑:挺好,好得很!
  闵翀看着他的表情,难不成不是裴凛之尿身上了?
  晚饭的时候,萧彧在榻上摆了张小案几,一边给裴凛之喂饭,一边自己吃,阿平也跟着在榻上一起吃。
  小家伙左手拿着木勺子,右手拿着小筷子,一个人吃得异常认真,唯独不太好的就是将米粒都撒到榻上了。
  萧彧也不责备他,只是将他弄撒的饭粒捡起来放在案几上。
  裴凛之看着阿平的动作:阿平真棒,自己吃饭也吃得这么好。
  今日还是真多亏了阿平,成全了他的单相思,否则他这感情永远都找不到突破口,阿平真是个小福星,不仅是萧彧的,也是他裴凛之的。
  阿平吃得越发得意洋洋,还发出啊呜啊呜的快乐声音。
  萧彧给裴凛之喂了一口,突发感慨:从前是给阿平喂,如今又给你喂,我这是作什么孽啊,尽在伺候人了。
  裴凛之笑着说:你这叫吃苦在前,以后享乐在后面呢。阿平以后肯定会孝敬你的。对吧,阿平?他越发觉得他们这样像极了一家三口,甚至都有点感谢越王将阿平送过来了。
  阿平猛点头:嗯,我以后肯定会孝敬郎君的,给郎君吃大鸡腿。
  萧彧哈哈笑:我可记下了,说话要算话。
  临睡前,孟思归来给裴凛之换药,萧彧跟着他一起去向阳那边查看了一下情况。
  思归说:向护卫的脉搏已经很有力了,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萧彧说:那太好了,希望他能早日苏醒。
  萧彧满心欢喜地回到自己房间,裴凛之问:这么高兴,可是向阳醒了?
  尚未,思归说他脉搏强劲,苏醒只是时间问题。我觉得应该很快就能醒了。萧彧说。
  裴凛之拍了拍身边:快来睡觉。
  萧彧爬上床,在裴凛之旁边躺下,裴凛之伸出胳膊:枕我胳膊上。
  萧彧并不凑过去:还是不了,我离你远点儿,万一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就不好了。
  裴凛之叹息:真想快点儿好啊。这么好的机会,又没有阿平来捣乱,可惜自己有心无力,简直令人扼腕。
  萧彧撑起胳膊,用手戳他的胸膛:嘿,你打什么歪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