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仔细盯着金久和张泽,二人拿起牌来各自凑牌。他不懂牌九的规矩,也不知道二人怎样凑牌合适,但他知道关键之处在哪里,故此目光牢牢凝注在二人的手指上。
忽然,赵然心头一动,眼珠子迅速盯住金久抓牌的右手,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忽然间穿过了众道士攒动的人头,迅速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拉到了极近之处,近得仿佛金久的拇指和食指就在自己眼珠子前,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视野。
就见金久的两根指头轻轻在木牌的边处往下一摁,同时他耳中似乎听到了木牌内传来的“咔嗒”之声。
有了!赵然兴奋莫名,内心忐忑的等待着牌面的结果。
一阵哀叹声响起,关二平了张泽,输给了金久。这是他第一次输牌!
因为押注台上押在庄家关二一边的银两极多,故此赵然这一把着实赚大发了,荷官将押在庄家一方的银两拨出来,按照比例分配给赢家。赵然一次就赚了五两。
这是今夜赌局上的转折点,从这一局开始,关二开始走上了下坡路。
因为无法预料金久和张泽会在哪一局赢、哪一局输,故此,赵然没敢一次性押下去,他稳稳的按照三局一轮次的方式押注,即以五两为本,第一次押五两,若是赢了,便连本带利全押上去,若是再赢,便再统统押上去,无论第三局输赢,下一局重新从五两开始押注。
这种押注方式是焦坦告诉他的,焦坦说这样可以保证自己在赌桌上不被胜利冲昏头脑,若是运气好的话,也具备一定赢大钱的能力。
赵然觉得这个办法很赞,便采纳了,只不过与焦坦不同的是,他知道今夜赌局的大趋势,以此押注的话,可以稳稳获胜。
渐渐地,赵然面前的银锞子越来越多,虽然也有输的时候,但赢的次数更多。他的表现引起了几个有心人的注意,他们也开始跟着赵然下注。赵然觉察到以后,便故意输上两把,让别人愈发摸不着头脑。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然赢得的银子已经相当惹眼,他便干脆找荷官换成五两和十两的银票,下注的时候便低调了许多。
到了子时初刻的时候,赵然怀里的银票已经多达六百余两,略一清点,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不已,同时激动得手脚发颤。
就凭现在这副身家,哪怕不在无极院中厮混,出了山门立马就是富翁。按照现下的田价,回到石泉县去,买几十亩上好的水田,起个庄子,再买几个家奴,从此以后便可安享余生了!
再回过头看局中的三人,金久和张泽正在冷笑,关二则额头上大汗淋漓。
关二已经将自己所有的金银锞子和银票全部输光了,具体有多少,赵然并不清楚,但他略一推算,便能知晓大概——这个数目足足在一千两以上!
威远镖局是道门在龙安府的一处重要合作产业不假,因此而挣得盆满钵满也不假——据说龙安府解送户部的库银便常年由威远镖局押运,关二身为威远镖局总镖头的亲侄儿,同时又是下一代的总镖头同样不假。但一千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哪怕是关总镖头亲至,一夜间输掉一千两银子,也绝对会肝儿颤,更何况关二了!
关二两手撑在赌桌上,满眼通红的盯着金久——今夜的赌局,数金久赢得最多。
金久冷笑,问关二还有没有钱,若是没有,便请他赶紧离开,金久说自己还要和张泽继续玩牌,没工夫搭理关二。
这句话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羞辱,似关二这种练武之人,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来人,取纸笔!”关二吩咐着,他接过荷官递来的杏黄纸笺,刷刷刷提笔就写,写完以后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这是青川县东的田庄,房舍二十三间,茶山一座,水田四百亩!前年宣慰司镇守太监赵德欲购吾之田庄,出价五千两,关某未曾答允。如今便抵四千两!”关二低沉的嗓音在赌桌边响起,那股子狠劲令人听上去不寒而栗。
张泽在一旁冷哼道:“据我所知,那座茶山不是你的吧?茶山乃是镖局的产业,你如何作抵?”
关二咬牙道:“茶山由关某掌管,关某便有处置之权!”
张泽不紧不慢的道:“笑话,你这里张嘴白话说得轻巧,到时候关总镖头矢口否认,我和金兄哪里有胆子找上门去说理?”
关二眼珠通红,目光中如欲喷火:“龙安关氏岂是信口雌黄之人?”
张泽和金久对视一眼,金久咳了一声:“这样吧,空口无凭,这茶山可以下注,不过却要拿物件抵押。”
“你要何物?”
金久哈哈一笑,表情愈发猥琐:“听闻关兄入无极院前,便已成亲。又听闻关氏娘子貌美之色冠于龙安……”
关二脑门子上青筋暴起,呀呲欲裂,瞪着金久喝道:“鼠辈安敢!”
金久“切”了一声,鄙夷道:“男子汉大丈夫,当视女子如无物,哪来这许多儿女情长?既然关兄不愿,那便算了,快些退下去吧,莫耽误了我和张兄耍牌!”
关二本就已经欲罢不能,吃了这一激,略微犹豫之后,终于还是答允了。
“好!关兄不愧是好汉子,你这签押便抵四千两银子!关兄是慢慢玩呢,还是咱们一局定胜负?”
“一局就一局,怕了你不成!”关二已经不管不顾了。
赵然一听关二答允,心里便忍不住为他悲哀。这一番对话在他看来,完完全全就是设计好的圈套。赵然之前便已经看得分明,金久和张泽早就将两张有问题的牌换到了袖子中,这局牌关二必输无疑。
“这局关某坐庄!”关二咬着后槽牙,提出了要求。坐不坐庄对输赢没有关系,但关二抢庄,却是想要争一争气运。
关二注定是争不到什么气运了,但却便宜了赵然,他这把可以毫无顾忌的在闲家一方押上重注。赵然也没客气,他将六百多两银子全部押了上去,剩下的,就看赢多赢少了。
这局牌可谓绝对的豪赌,不仅对关二如此,对赵然是如此,对斋堂中的众道士们同样如此。有许多今夜输红了眼的,也在这一把押上了身上所有的银钱,希望能够一举翻盘。这其中便有焦坦和周怀二人,焦坦将身上最后的十两押了上去,周怀则重重在押注台上拍下了二十两,不过可惜的是,他二人押的仍然是关二。
赌局会使人失去理智,有很多赌客都如焦坦和周怀一般,越是输得多,越是不信邪,越是连续输牌,越要连续押向同一方。他们觉得就算按照机会而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输了,可结果呢,开出来的牌依然和预期相反。
更何况这局牌本身就是注定了结果的!
结果毫不出奇,赵然的赌资翻了一倍多,总数达到了一千五百两,而关二,则脸若死灰,眼神中散露着不可置信和极度绝望。在知晓一切的赵然看来,也不由生出一份怜悯,替他惋惜和不值。
关二步履蹒跚的离开了斋堂,随之而去的是同样输光了老本的人,比如焦坦,比如周怀。
金久和张泽继续着接下来的赌局,但剩下的一切不过是场游戏而已。赵然毫不犹豫的连押金久赢牌,道理很简单,张泽赢的少,所以可以输得更快一些。只不过继续押注的人少了许多,所以赵然没敢再押重注。过了没多久,牌局便结束了。
此刻,赵然面前已经有了二百余两散碎的银锞子,而怀里,则是整整一千六百两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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