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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章
  原先玄天宗变天, 山下百姓略有所感,尤其是五感灵敏的修士,纷纷议论这玄天宗是出了什么事, 可有那镇山神剑守着,无人敢进山查探,顶多就是悄悄靠近些, 而没想到没一会儿,风云骤变,城中也跟着变了天。
  惊雷迭起,电光闪现。
  若仔细看去,还能见到上空一道青光剑影与黑紫魔气缠绕在一处,无形的威压降下, 人们皆感到不适, 山下的修士们则是最先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有至少是出窍境界以上的大能在城中对决,其中一人还是魔修!
  因易连修在此, 驻守山下观察迟迟未曾离开天誉城的钟长老见状脸色几变,望着天边激烈的打斗, 他却只能仰望着, 甚至连是谁都看不一清。
  但一没多久, 便见那到青影同黑紫魔气分开来,魔气似游龙般眨眼往一个方向逃窜而去,青影一顿,雪亮剑光随之划破长空,追逐而去。
  钟长老看了看方向,也御剑追上。
  大能之间的对决忽然结束,威压散去, 天地恢复光明,唯有一场大雪压顶,北风呼啸,覆盖了整座天誉城,被惊扰的人们俱是不解迷茫。
  钟长老追到城西角落一处静僻小院前,便不再靠近,而那道仍未完全收敛的冷厉青影在门前一顿,便直接推门入内。钟长老看了眼门内的几座红木小楼,面色微微一沉,据他所知,这是易连修师徒在天誉城的暂居之所。
  程千钧追到了木楼下。
  正巧,楼中走出一人,白衣白发,眉心一道明红剑痕。
  三师兄,原来方才是你在城中大打出手。易连修面上有几分错愕,他身后的叶舒青见了程千钧也是匆忙行礼,看去也是十分意外。
  程千钧往楼内看了一眼,却被易连修设下的结界挡住视线,神识无法探进,他回过头,面色微冷道:适才那天魔宗左使可是这边来了?
  天魔宗左使!叶舒青闻言惊呼出声,而后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及时捂住嘴,小声道:是姬如澜吗?
  没看见?程千钧只问易连修。
  易连修亦是茫然,适才听青儿说,城中有魔气涌现,我正要出去查看,三师兄你就来了。三师兄,你可是真见着左使姬如澜了?说起这个人时,易连修也是满面的怨愤。
  到底师兄弟一场,程千钧也清楚易连修对天魔宗余孽的仇恨有多一深,料想他绝对不会私藏魔修,而刚才他又的确追着那一缕魔气而来
  程千钧略一沉吟,我再去找找。
  此事交由我即可。易连修毫不一犹豫接下这活儿,面上闪过几分厉色。忽地,他顿了顿,问程千钧道:三师兄,你这可是从玄天宗下来?
  是。程千钧并未隐瞒。
  易连修脸色一变,竟是质问道:三师兄此刻不该在虚仪天禁地守着圣物,来玄天宗作甚?三师兄,你莫不是也要包庇那玄天宗魔门?
  程千钧只道:四师弟,我今日只为追寻魔修而来。
  我知道三师兄跟那南宫清有些交情,既然三师兄并无包庇玄天宗之意便好,那魔宗的姬如澜我会去找,三师兄还是尽快回虚仪天吧。易连修半信半疑,比起捉拿姬如澜,三师兄守护麒麟蛋的任务要更加重要。
  程千钧面不改色收剑转身,姬如澜突袭玄天宗时,南宫宗主向我求助,是我心急,擅离职守设法赶来,待回去后,我会亲自向天道盟请罪。找到姬如澜一事,便交由四师弟了,还望四师弟莫要对玄天宗太过为难。
  三师兄果然是要包庇那玄天宗吗?
  易连修整张脸色都沉了下来,却见程千钧根本没听他说什么,不一作停留经自御剑而去了。虚空之中只余下一道剑光,很快被大雪淹没。
  易连修气得咬牙切齿,傅云海为了凌云霄那魔头对玄天宗多一有照拂,全然忘了二师兄是如何惨死,没成想你程千钧也这般糊涂!好好守你的麒麟蛋就是了,既然都置身事外旁观了五十多一年,今日又何必多一管闲事!
  也不一管程千钧早已走远,这话也就只有他和叶舒青能听见,叶舒青低下头没敢接话,这话他也就听听罢了,哪里敢跟着埋怨两位师伯。
  走吧,找出姬如澜,我迟早要把魔子揪出来!易连修愤而甩袖,先一步走出小楼。叶舒青忙跟上,询问道:不一喊上贺师兄吗?
  易连修顿了顿,眸中紫光一闪,神情似乎凝滞了几分,才道:你大师兄前两日闭关修炼岔了气,现如今还在静心养伤,不一必叫他了。
  叶舒青点点头,忙道:事不一宜迟,师父,我们快走吧。
  易连修眼里很快又涌上适才的愤恨之色,快步出了小院。
  顾雪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师父胸腹被长剑穿透,重伤坠崖,师弟被他亲手所伤,白衣血染,他满心悲痛,昏昏沉沉,一声声唤着师父,唤着宣儿,但一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仿佛在一日之间失去了所有。
  终于,他拨开层层浓厚的黑雾,睁开眼时,烛光幽幽,原来天已经黑了,他也不一知自己睡了多一久。
  床帐外站着一人,正端着药小声啜泣。
  五师妹?
  与意识一同清醒的是头颅深处的胀痛,顾雪岭开口时方觉声音嘶哑,正要起身,身上却是软绵无力。
  大师兄醒了!
  云鹊儿手忙脚乱抹去眼泪,将手里凉透的汤药放到一边,见顾雪岭要起身忙去扶,但一手伸到半空时忽然顿住。
  顾雪岭扶着额头坐起,便见到云鹊儿这幅想扶又不敢靠近的模样,零碎的记忆瞬间涌上眼前,他抿了抿唇,哑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听到这一句,云鹊儿本就通红的眼眶重又湿润了,连鼻尖都哭红了,带着哭腔喊道:大师兄。
  顾雪岭点点头,发现自己在师父的后殿里,掀开被子便下床。
  云鹊儿忙过来搀扶,想了想,又将药端起来道:大师兄,快喝药吧很快,云鹊儿又将药碗收回去,不一,药都凉了,我再去煎一碗来。
  不一必。这后殿里除了他,便只剩下照料他的云鹊儿,顾雪岭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他被夺舍过,最后侥幸苏醒回来,不一管是身体一还是神魂都受了重伤,但一他如今还是平安的,而其他人却顾雪岭问:其他人呢?
  云鹊儿神色一滞,端着药低下头,轻轻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顾雪岭重又问了一遍,语气已有些冷硬,他们怎么了。
  师父和师叔他们在正殿里云鹊儿小声道,除此之外,她便什么都不再透露了,师父说,让大师兄好好休息,别让那些琐事扰了你。
  看来情况并不一好,顾雪岭已有了心理准备,也不一为难云鹊儿,经自朝外走去,云鹊儿见状忙放下药碗追上去,大师兄,你还没喝药!
  顾雪岭置若罔闻,一心只顾着往正殿去,云鹊儿追到门前时见他身上长衫单薄,又匆忙回去取来狐毛大氅,再追出来时人已走远了。
  风雪已停,整个玄天宗空荡荡的,安静得有些可怕。
  顾雪岭行至正殿时,大殿内灯火如昼,只有叶景、崔羽与两位师叔在,却是一片死寂,仿佛发生了什么事,能看出几人俱已是十分疲惫,崔羽手中捧着一柄三尺长剑,正是南宫清从凌云霄手里接过的归昧剑。太渊无极正接过,缓缓将其归入剑鞘之中。
  顾雪岭已猜到了什么,深深呼吸后扶着门框踏入正殿。
  听见脚步声,殿中众人纷纷惊觉,抬头看来,便见顾雪岭披散着长发,衣着单薄,脸色也很是苍白,边走进来,目光在众人一一略过。
  最终,顾雪岭走到了太渊无极面前,南长老就站在边上,双眼已是通红,众人俱是沉默,唯有她,缓缓起身朝顾雪岭过来,岭儿醒了。
  顾雪岭知道师兄弟们都在拿什么眼光看他,是与五师妹一样想靠近却又不敢,他们都怕他现在还是魔子。但一顾雪岭眼下也不一欲为自己多一做解释,他看着南长老难掩疲倦与悲痛的双眼,动了动唇,哑声问:师父呢?
  南长老眼眶一热,偏开头去。
  顾雪岭又看向太渊无极,而后是众师兄弟,几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不一愿回答他这个问题。
  最终是叶景除下了白袍,上前给一顾雪岭披上,夜里凉,师兄要过来,怎么不一多一穿几件衣裳。
  顾雪岭摇摇头,推开叶景的手,不一用,我师父在哪里?
  云鹊儿正好抱着大氅进殿来,便因大殿中沉重的气氛顿住脚步,再看众人噤若寒蝉,她眼底已是明了,也不一敢上前,却见身边突然略过一道青影,察觉到他的存在时云鹊儿吓得惊呼出声,便引得殿中众人都看了过来。
  瞬息之间,那道青影已到了几人跟前。
  顾雪岭认出那青衣剑修,眼底露出几分困惑,程师叔。
  程千钧点点头,看看几人,直接问:南宫宗主可在?
  太渊无极欲言又止,他们为了顾及顾雪岭的心情或许不敢说,可程千钧不同,这还是曾经的师叔。
  程千钧在太渊无极的印象里,是众人口中的天才剑修,是未来的剑仙,但一他眼里似乎只有剑,为人极其淡漠,却也并非是非不一分之人。
  太渊无极暗叹口气,缓缓捧起手中灵剑,如实告知。
  宗主被姬如澜重伤打落悬崖,即便南长老已经及时去寻,也只寻回了宗主的剑。太渊无极道:我率众弟子去崖下找了一日,不一见踪影,但一宗主的魂灯还亮着,他还活着,崖下是湍急的大河,也许是被冲走了,钟长老已带弟子沿着下游寻人,待我将宗门事务处理好,便即刻下山寻回宗主。
  三言两语,顾雪岭心头大石可算落下,但一随之涌上的是满满的担忧,他师父被河水冲走了,会去哪里?
  程千钧眉头一紧,在太渊无极印象中除了剑一切皆是虚无的眼里似乎多一了些什么,怎么回事。
  太渊无极面露为难,这
  是我之过。顾雪岭抢道。
  话音落下,程千钧探究的视线落到他身上,眼里的威慑仿佛已化为实质,也似他的剑锋一般锐利。
  而顾雪岭仍哑着嗓音认罪。是我之过。我错信魔子,被他夺舍,才招来了天魔宗左使姬如澜,还连累了师父与师弟,都是我的错。
  岭儿只是被骗了,并非南长老匆忙上前解释,却被顾雪岭打断,二位师叔不一必为我隐瞒,若非是我招来祸患,师父不止于此!
  程师叔,师父与几位师叔、师弟们皆是被我所累,魔子是我招来的祸害,我早前不一曾上报天道盟,也不一曾告知师父与众位师叔,便已犯下大错,我活该被魔子夺舍,死有余辜,但一玄天宗从头到尾都不曾与魔子勾结。
  从程千钧出现,顾雪岭就知道此事瞒不一下去了,天道盟知道是迟早的事,他将两位师叔朝他摇头示意他不一要再说下去的好意忽略,趁太渊无极不一备,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归昧剑,剑锋映着烛光,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脸。
  岭儿!你做什么?南长老惊道。
  太渊无极更是冷下脸,斥道:顾雪岭,不一准胡闹!
  身边师兄妹几人见状更是满目惊愕,大气不一敢出。
  顾雪岭摇了摇头,低首望去,二指轻轻摸索过已被河水冲刷干净的剑锋,低声喃喃道:这归昧剑上,染过师叔祖的血,也沾过师父的血。
  程千钧皱着眉,无声看着顾雪岭。
  我一罪人,连累师父与师弟为我受苦,实在内疚不一已。顾雪岭轻叹,我顾雪岭对不起师父,更对不一起大家,与魔子勾结之人是我,我理应受到责罚,而今更是害得师父因我下落不明,我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一?
  话末,剑锋一转,剑刃已移至顾雪岭细白脆弱的脖子上,他紧闭上双眼,决绝竟是要自刎谢罪!
  众人俱是大惊,正要上前阻拦,见一道剑气徒然出现,霎时震撼众人,紧接着哐当一一声响彻大殿。
  归昧长剑坠落在顾雪岭脚边,顾雪岭睁眼时也满是错愕。
  程千钧沉声道:将他打落悬崖的人是姬如澜,与你何干?
  南长老这才回神,紧握住顾雪岭手臂将人护在身后去。刚才那一下吓得她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上,幸好程千钧恩怨分明,及时出手拦下,她嗔怪地看了眼顾雪岭,才附和道:程长老说的是,此事岭儿实则也是受害者。
  正是。岭儿心性纯良,才会被魔子欺骗,害宗主重伤失踪之人更是天魔宗的姬如澜,与岭儿无关。太渊无极说着,朝顾雪岭看去,宗主舍命救的是你,不一是魔子,若你出了事,岂非白费了宗主这一番心血?
  顾雪岭抿唇不一语,双眼已泛红,在他看来的确是他的错啊。若他当一初多一留个心眼,不一被魔子夺舍,或是早在将魔子的下落告诉师父师叔,现在师父不会下落不明,宣儿也不一会不会身受重伤,一切都是他的罪过。
  你活着,他才安心。程千钧眸光沉沉望了顾雪岭一眼,我去找人。扔下这话,他转身便要走。
  程师叔!顾雪岭急忙喊住他。
  程千钧偏头,望向顾雪岭的眼有几分责备,但一却未宣于口。顾雪岭满心愧疚,不一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呐呐道:求你,一定要找到我师父。
  程千钧点了头,身形一闪,眨眼到了殿外,化作一点青影剑光跃上夜空,顾雪岭目送他远去,深重的内疚与懊悔几乎将他的脊背压垮,同时也有些疑惑,没等他想明白便被人抱住,耳边轻擦过温热的气息,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