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芙得了暗示,所有的骚腿又不老实起来,重新缠在龙竹焺的腰际。
  龙竹焺俨然要发怒了。
  丑驼子连忙又拔出鞭子,故技重施,狠狠敲在娇人儿的腿上,鞭影横斜,抽打得周遭路过的人都禁不住捂着眼,快步溜了过去。
  雪芙不再哭泣,而是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宰杀的羔羊一般绝望地哀嚎着,嘴里嘀嘀咕咕绕着舌头,救俺
  她的腿全部躲回了铁笼中,仿佛隐没入沉静的深渊,铁笼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被她推着放置在了铁笼的外面,抵挡鞭子的挥舞。
  那是位异族的少年,整个人都被红色的琥珀包裹着,仿佛沉睡不醒,一头卷发在灰袍间披散,遮着秀美五官,隐约里露出枯白的肌肤。
  他奶奶个熊的!丑驼子越发狠厉起来,你竟敢把老子捡的血琥珀拿出来挡罚,老子打死你!
  说着从腰际取出钥匙,准备打开铁笼。
  龙竹焺俨然被血琥珀里的人深深吸引,出手扯住丑驼子的胳膊,这血琥珀里的人是哪儿来的
  丑驼子道,老爷居然好男人这口吗?!
  龙竹焺当即变脸。
  丑驼子推开他,凶神恶煞开了铁门,掀开黑布钻了进去。
  里面女人凄惨的叫唤伴随扬鞭之声,愈发清晰刺耳,这种事情在鬼市司空见惯,没有人会在意的。
  龙竹焺伸手去摸那尊血琥珀,里面探出一条白腿将血琥珀勾了一脚,拖进了黑幕之中。
  他总觉得不该错失良机,左右一瞧无人注意,掀开黑帘一并钻了进去。
  龙竹焺后脚方落,铁门自动闭合,锁个结实。
  再看铁笼之内竟然比外面看起来的还要大数倍之多,装一头烨摩罗战象足矣。
  上官伊吹正襟危坐,怀里坐着方才的血琥珀,戚九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有了血水的滋养,他的尸骨仿佛枯木逢春一般,透着些活气。
  谢墩云除掉脸上的伪装,呸呸吐掉牙上染的花黄,东佛忙穿好裤子,趁所有人不注意,踹了谢墩云一脚。
  谢墩云急道,干啥呢?没瞧老子牙臭得厉害!
  东佛避开上官伊吹的耳朵,表达不满道,谢老痞子,待会儿别忘了亏欠俺的二十鞭子。
  谢墩云立马正色,双手握着鞭子一拧劲儿,立马断成三截,从铁笼里随手丢出去,老子太老了,实在听不懂你说了啥。
  上官伊吹只能忽略两人的聒噪之音,摩挲着戚九的后背,对龙竹焺淡淡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龙竹焺早知道他会主动找到自己,只不过来得如此突然,难免戏谑道,龙某人走南闯北历年,见过的诡诈把戏无数,今天栽到鲤锦门领首的掌心之中,实在佩服。
  不过,他的眸子里散出些狐疑的光,这个家伙竟能在如此短的时辰里变男又变女,可是幻术所为?
  龙竹焺直指东佛,不知有何意图,但是东佛已然应对,从袖中掏出一些暹罗靡叶花粉末,自指缝间流下地面,夹带着浓郁的香气,醉人得可怕。
  啊方术。龙竹焺的余韵九曲十八弯,讽意满满道,本公子竟栽在世间最下流的手段里,上官大人还挺英明的呢。
  谢墩云一把摁住东佛冲动的身姿。
  上官伊吹遂而笑了,不论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况且对付流氓似乎就不必讲究什么高尚的方法了吧。
  呵呵呵。
  龙竹焺鼓掌而笑,常言谓,一流佛主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员外六流商,大人称龙某一句下.流,确实如此,理应承受。
  嘿!谢墩云有些懊悔把鞭子扔早了,止不住瞪眼道,一番生意两张嘴,你这嘴皮子怎么溜得跟抹了猪油膏似的。
  上官伊吹打断他,闲话都少扯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与烨摩罗人交易时,你为何要买与阿鸠神似的异族少年,有何目的!
  对,老子就是人证!恐着龙竹焺抵赖,谢墩云指指自己的俩眼珠子,老子的火眼金睛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尤其你们之间还使用水人来装载那些少年。
  龙竹焺常年里风涛浪滚,生死不怕道,那物证呢?当时龙某记得大人也在那里出现,鲤锦门可有拿到一个半个水人佐证?
  哎呀呀!
  谢墩云磨磨牙,啐,比老子还赖三分多。
  上官伊吹不以为意,幽幽笑道,确实,我暂时没有证据,可是呆一小会儿,咱们就能见分晓了。
  龙竹焺双手环插胸前,难道大人想滥用私.刑吗?那不是屈打成招,要我含冤不忿,那天理何在
  并不是。上官伊吹依旧轻柔抚摸着戚九的后脊,极近柔情蜜意,你此番出行,共带了六七只木箱,分四人共抬,入了鬼市。
  然而所有木箱都是空的,这是何解?
  大人何解?龙竹焺禁不住打起反诘之语。
  上官伊吹笑道,依我看,箱子只是幌子,抬箱子进来的二十八个脚夫恐怕另有隐情吧?
  龙竹焺顿时敛去笑意,虽然他竭力保持嘴角的弧度,但是眼睛里嘲弄的意味变得浅薄,满满当当皆是警惕。
  上官伊吹起身,修长的手臂拉开了铁笼外面的黑帘,指着鬼市底下淙淙流动的溪涧。
  你那二十八脚夫皆严严实实地穿苦力的服饰,表面上是防着风吹日晒,实际上脱掉衣服之后,里面会是什么呢?我很想赌一赌。
  龙竹焺的心情已经完全写在脸上,刻意保持镇定的双脚来回倒了三次位置。
  赌什么他问。
  上官伊吹摸摸自己完美的下颌,意犹未尽道,我赌你其实是想把我引到一涧天来,让你那二十八个脚夫暗中杀了我。
  而你可以赌一赌,在此之前,我可不可以撬开你的嘴,让你先告诉我实情。
  谢墩云道,这是什么赌法,咱都糊涂了。
  东佛反而叫起来,大人,谢哥,为什么笼子底下有水漫过来的痕迹
  几人同时望着脚底,靴子底下的铁笼里,水在蔓延着,眨眼涨了一指头高,淹过靴面。
  鬼市里的人接二连三都发现了这一点,不由惊慌失措起来。
  一涧天近乎要枯竭的水位,居然无端涨起来了。
  整个鬼市登时连续沸腾至高涨,好多人开始把自己的货品往竹筏子间搬运,实在托运不了的,直接打开笼子后,自己跳上竹筏开始狂奔而逃。
  嘈嘈杂杂的声音从铁笼外呼啸而过,一番凌乱与慌张顿时沸腾起来。
  东佛看着别人都奔逃了,不禁问道,大人,俺们不逃吗?
  上官伊吹不说话,淡淡得等着龙竹焺说话。
  对!咱们不逃!谢墩云看了上官伊吹不动声色的脸颊一眼,把锁着铁门的钥匙一口吞在自己嘴里,咽进肚中。
  老子也想看看,来救龙竹焺的人,会是什么人。
  涧水猛涨,须臾淹没了四个人的膝盖,眼瞅着马上齐腰,转眼没头。
  东佛感觉眼前一黑,扶着自己的脸一脸不甘道,大人啊,俺还不想死啊!再看着血琥珀中封存上佳的戚九,心里骂道,小兔崽子,你可享得好清福,不怕淹!
  上官伊吹突然想起来什么,刻意说道,对了,你那二十八个脚夫,方才被干掉了四个,剩下的二十四个还够用吗!一派活色生艳的表情,弥足的勾魂摄魄。
  第92章 月刀
  龙竹焺原本还纳闷, 听对方一语, 终于明晓了上官伊吹确实不容小觑。不由道, 上官大人好心计,但, 若是没有人来救龙某人,咱们这一笼子人都会被淹死吧?
  上官伊吹道,确实如此。看起来胸有成竹, 对死亡之事反视如草芥。
  一涧天的水位跌宕迅猛异常,弹指一挥间,已然淹没了众人的腹上, 愈来愈窒息的感觉卡在每个人的胸口,仿佛无形的巨石碾压着肺部, 连喉咙里一并灼痛起来, 即将呛水一般。
  东佛最先慌起神来,他怎么瞧都觉得上官伊吹与龙竹焺是在比拼谁的胆子更大, 而谢墩云就是个傻子。忍不住攀在铁栏间求呼道,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俺们,俺还不想死呢!痛哭流涕的模样催人心惊。
  龙竹焺似乎不喜欢被水浸泡的湿凉感, 然而输人不输阵,刻意摆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以手自胸前琤琤琮琮的水流里反复拨弄, 制造出些扰人的杂音。
  别做戏了, 他朝所有人以鼻哼道, 谁不知晓你们是北周的名人, 随随便便做些仿真的幻彧出来,还不是吓唬人的。
  以舌尖轻舔了下掌心水珠,冰冰凉凉滚入喉头,你别说,还真的挺像呢,纵然我见过不少幻象,这水反是十成十的逼真。
  东佛哪里听得到他的质疑,水流马上蔓延了双肩,直奔首顶,费力地走上前去,一拳打在龙竹焺的鼻子上,被轻松躲避过去。
  足底一个趔趄,东佛扑在铁笼间,惊恐万分道,你是不是傻你们是不是都傻!你的水人弄死了大人最在意的家伙,就算没有任何人来救,他正好拉着你殉葬,如何?
  龙竹焺多少狐疑,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上官伊吹,对方的神情已然决绝,全身心投放于戚九的脸上,既无悲悯,亦无愤恚,活在梦里一般。
  谢墩云也变了脸色,水面升到了口鼻处,阻挡住呼吸,他仅能如河马一般露出两个圆洞洞的鼻孔,勉强换气,嘴里面接连不断地喷着水泡,吐一声,花鲤鱼咕噜噜你是鱼,咱可不是咕噜噜老子也不想陪葬
  事至此,整个铁笼内的气氛俨然不对,冰凉刺骨的河水真实地提醒着每一个人的脆弱神经,告知众人。
  你们真的,立刻,马上,即将被淹死了!
  龙竹焺终于相信东佛的话,上官伊吹其实就是想扯着他陪葬的,对抗着河水湍急的水流,腰马合一,攥拳迸出一击,他少时修习拳脚功夫,成年不断精进。
  水底的拳风亦如奔马走豹,重重给了谢墩云的肚子一拳。
  谢墩云:咕噜噜噜沉了底去,其实他并未防他,反先凭白挨了一顿。
  龙竹焺旋即埋头扎进水里,水花纷飞如鹅毛大雪,自水中展臂划动,游到沉底的谢墩云旁准备对着他的腹部,再添数拳。
  谢墩云哪肯多吃亏,趁对方潜来之机,蹬足一踢,用了七成力气,直把龙竹焺的肚子上重重回报一脚。
  龙竹焺,咕噜噜噜
  两人潜在水底立刻交起手来,拳拳到肉,脚脚怀恨,各不相让。
  龙竹焺伸出五指抠作鹰爪,满把塞进谢墩云的嘴巴里,五根手指攻城略地,堵着对方的鼻孔不准换气,另一根手指仿佛钻子探入深.喉,猛拨谢墩云的悬雍垂(小舌头),刺激得他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若果他手中握刀,此刻绝对要剖开谢墩云的肚子,将钥匙血淋淋地挖出来才罢。
  上官伊吹一旁看似不观战,水底下微然挪了挪脚,趁其不备,将龙竹焺狠狠踩到了笼底,被谢墩云反扑而上,几拳砸去,龙竹焺的后脊仿若断裂般极痛,禁不住暴呼,口内激出一串绯红的血泡,琉璃彩一般新艳夺目。
  东佛则倒挂金钟在铁笼内顶,真挚恳求道,大人,你的心情俺们可以理解
  最后一个浪头淹没了所有的谈话,一涧天里似水囊般充盈,莫不要说一个小小的铁笼之内。
  强烈的窒息围绕于四人的胸膺,俨然如碾碎一只蝼蚁般轻巧。
  骤然,无数道蓝光自水底袭来,凝辉化成水底的一道长虹,待冲击向围困四人的铁牢笼时,居然是一头雄大鼋鼍兽,状如庞然巨龟,张嘴吞下整个铁笼,再将口内水以鼻息喷出。
  三人随着鼋鼍的舌头颠簸几滚,叠罗汉似的压作一坨大喘粗气,上官伊吹则攀着铁栏,单手紧紧搂着戚九,一双眼紧紧勾着四面八方的诡谲气息。
  果不其然,鼋鼍内的压抑着沉沉的肃杀之气,眨眼里涌出近千水人,他们暗伏于深深腹内,腾出时化作一片咆哮的人浪,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气势汹汹。
  上官伊吹不疾不徐,旋手拿出玉屏笛置入口角,轻声送气,结果笛声哑然,泡了水略有些失灵,他只好甩了一甩。
  谢墩云瞧得最真切,恍惚间明白了期间真意,怒火冲天点了心底最后一根炮仗,炸裂道,他奶奶个熊的,花鲤鱼,老子以为你是做戏,故意做给姓龙的看,结果你放了真水来淹老子啊!
  亏他配合得卖力,还真吞了钥匙,索性钥匙不是真金白银,否则这会儿子就合该到阎王处报道了。
  上官伊吹换了幻月弯刀出来,他若善于操纵水人,必然通晓幻法的妙处,不以真水攻之,怎能叫他面露真凶!
  对东佛命道,你的腿挺会缠人,可以继续!
  言谈间,环月弯刀自他手中斜飞,拨动极大,劲如长龙摆尾,刀光铮铮胜似韶华,三分游弋五分狂霸,卷在铁栏间一刀挥就。
  呼呼轰轰,整座铁笼倾眼削作铁屑。
  然而刀意不减汹汹之意,迎面荡起,最先扑上来的水人首作刀下亡魂,身肢离碎,瘫在地上化成水。
  上官伊吹展手一拢,环月弯刀自行折返,他道,你们太依赖幻术了,反忘记了自己的滔天本事。
  东佛收了命令,将龙竹焺的腰腿紧紧缠起,俨然像块狗皮膏药贴于后脊,惹人不爽。龙竹焺怎么都甩不开他,顶着背往地面上拼命磨蹭,企图金蝉脱壳。
  东佛只好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潮烂的暹罗叶花粉,往他嘴里一塞。
  极烈的香气灌入咽喉,憋得龙竹焺瞬间不省人事。
  谢墩云呛了水,明显肚子喝饱了,再看见水人化作的水流缓缓瘫来,跟触鬼似的,掌拍弹起,自口袋里掏出步卅狂刀,话虽如此,但是老子还是觉得大人应该事先通通气,老子差点都吓尿了!
  遂提刀进入修罗战场。
  双刀合璧,双雄合契,威威扬扬,大杀四方。
  且不论双刀如何百般砍削,碾压如飓,水人仿佛无穷无尽,旧的死了,总会有新的补替,前仆后继。
  五六十个水人躲过刀风,借助同伴化作的骸水,潜潜游了过来,纷纷瞄准东佛的腿,鱼贯而出,抱着他的大腿,欲要将其从龙竹焺的背后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