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你是没个用的废物,却可享用自由自在的无拘之身,分明我的幻技高超,天赋异禀,却只能甘受围困,授人以柄。
  我不服!青衣人厉声呵斥,我一直默默等待时机。
  结果机会真的伴随天降,你那个临时主子的幻法修为奇高无比,赠予你的水人内涵异常能量。
  加之水人吞噬的老者身影我已积累数千之余,这些身影追着人后年年月月,受人所缚必也心怀不轨,托你的福,我才能在幽幽众怨的鼎力加持中幻出影臂。
  等我吃了你后,就以你的血肉塑身,脱离镜中苦海。
  青衣人的眼睛居然缓缓睁开,黑色的影子从他的眼眶,鼻孔,大口内一起喷涌而出。
  跑堂儿的挣扎不多时,登时被数道触腕状的黑影扼断咽喉,遂又被青衣人的影臂拖入海马葡萄纹铜镜内,准备蚕食。
  眼瞅一切阴谋即将成功。
  上官伊吹的环月弯刀与谢墩云的步卅狂刀砯砯齐飞,两道奔如长雷,赫赫生威,一环一直,龙虎相奔。
  噗!噗!
  劲削去青衣人露于镜外的黑臂。
  海马葡萄纹铜镜顿时失去平衡,口中大叫,谁?有种站出来别藏掖着!镜面重重倒扣于平地之上,激起漫漫洋洋的土石碎渣。
  你爸爸和你爷爷!谢墩云拢回自家武器,一时骁狂无比,面露难以抑制的得意,他早恨不得亲手劈了这对儿恶棍,奈何上官伊吹严令,务必保护镜中被吞噬的影子,故此先让恶人自相残杀,好得渔利。
  他大刀只能轮得奇猛,一身孔武之力,博弈无度。
  青衣人几次企图翻镜起身,都被他狂刀压制。
  上官伊吹善用巧力,处处于漏洞处补刀,提手挥阙时,不忘对谢墩云谆谆告诫,乖儿子,好好使劲儿,等回鲤锦门记你头功。
  谢墩云才想起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大声道,下次老子一定说他有俩爹!看你怎么给老子挖坑!
  戚九与东佛倒闲,大人并不让他俩跟着嫌弃会拖后腿,反命二人务必保护老郎君的青春肉.体。
  戚九只得摧动掌内银碎,背后摇一摇孔雀开屏,幻织出近二百条通天猿长臂,观音菩萨化身一面扇开,追在小屁孩儿们的后面,一手捉一只赤精光滑的小泥鳅,不多时便吊起十来个良莠不齐的来。
  东佛可没他那么好命,老狗熊掰玉米,胳膊下夹两个,又掉一地。气喘吁吁甚不得好,便朝战得炽火烧朝天的谢墩云叫骂,你个谢老痞子!分明不准备叫俺出手的,为什么还叫俺提前装备弩机!
  气不过,单手抄起精钢鳩虓弩机,瞄准镜背漫射一击。
  几十短针似的弩.箭泼洒如线,咻咻咻咻弹向青衣人面前。
  他那双黑影形成的尖爪堪堪形成,即被打散,不由怒从心头起,七窍生出七条黑烟,烟中裹着阴厉哀绝的影子,各个张牙舞爪攀爬而起。
  一挺利爪,将整个海马葡萄纹铜镜撑了起来,异怪之状形如巨蟹,背以为盾三触鼎立,另外四条便成为最有利的攻击武器,横扫千军。地面一切草木齐根劈断,扬得迷迷茫茫的沙帐遮蔽人眼。
  上官伊吹与谢墩云顷刻陷入苦战,双眼被满满沙碎击打不停,冷不丁便受黑影突袭,啸叫的影声与闹耳的破裂声齐喑齐鸣,恍惚人间炼狱。
  戚九见状不妙,展袖一呼,呵气成云,百余长臂腾飞而出,擦着斜飞的断树与癫狂的利爪,待抵达海马葡萄纹铜镜镜沿时,已然残剩二十条。
  二十条手臂攒足力量,戚九险些咬碎一口银牙,足间绷力转腰一扭,将三人高的沉重铜镜掀翻于地,死死彻压于地上。
  风烟顺势稀减,目帘开阔处,便见青衣人随着铜镜仰在地面,他虽才得了可探出镜面的双臂,毕竟初生,使不得十成力气,一时间难以翻转,只得摧动夜极鸟幻印加持,境界内的全部影子尽数不留,驱赶至镜外合成一尊巨大无疑的人体立像。
  正是青衣人本尊。
  他伺机窃噬了跑堂儿的影子,与其融二为一。
  自此,影子有了影子,便是活生生的人。
  青衣人挥袖而笑,你们这些长腿的欺负我这没有手的,等我攀爬而起践踏你们的尸体,便立于永生不朽之地。
  不等他仰首慨笑,上官伊吹的环月弯刀悄然换作玉屏笛,惊鸟护花二铃仿佛嗅到了中阶筑幻师骁狂之气,互相碰缠,泠泠淙淙地发出催促地激碰声。
  总有些蠢货觉得自己不朽,也是时候教你做人。
  上官伊吹仿佛不耻,玉屏笛轻置口角,悦耳的天籁之音自笛间横响,华白的烟丝遂而飘出,本是绕指轻婀,转而化作盘长白练,随着笛音逸转,不断姿态柔弱,盘柱蟠龙一般倏然缠绕着青衣人不断强大的身躯。
  收紧,收紧至极。
  连夜极鸟的幻印亦不能轻逃,攥紧了其曼妙长尾,与它的主子困作一团。
  这是什么!青衣人不禁大骇,你们莫不是筑幻师?咱们可是同类啊,相煎何太急!
  绝不是同类上官伊吹扬起绝妙的笛音,以乐作答,我乃鲤锦门领首,上官伊吹是也。
  你你你!
  青衣人大骇不减,他竟招惹了活阎王,余下的话不能再说,他那虚无的肢体开始感觉到疼痛,一个镜子绝对不会感觉到的疼痛。
  上官伊吹的笛音刺耳,除了戚九,谢墩云几人均捂住耳郭,鼻子处不停地淌着血花,浸染衣襟,滚于地上不停呲牙裂齿。
  天空似乎也在震颤,极妙的音韵仿佛杀人于无形,庞然巨大的影子更加不能承载,青衣人忍不住捂住耳朵。
  他的新生肢体在笛音间被激散,拢聚,再激散。
  无尽无止地摧磨,犹胜千刀凌迟。
  谢墩云的眼目俱花,金光灿烂,如果上官伊吹的笛音不绝,所有人的下一个瞬间便是脑浆崩裂。
  抵死翻手抄刀叫骂,花鲤鱼,莫不是你想叫老子们随葬不成?!使出开天劈地,移山排海之力,一刀飞掷,狠狠砍在海马葡萄纹铜镜的镜心。
  铜镜不堪一击,当即碎裂。
  影子破,四散而溃。
  青衣人顾不得捂耳,两只虚浮手不停地拢回开始奔命的影子。
  不行!不行!
  他才刚得的身体,不能散退。
  青衣人裂唇哭嚎,却不能做出多余的抉择,每条条影子倏倏然,像离开树巢的鸦雀,溃不成形,纷纷扬扬重新返回小孩子们的身后。
  孩子们的影子回来后,时光亦不再恩赐终生,皱纹与银发渗出血液,重新攀上肢体,老郎君们华胥一梦,重坠苍生。
  青衣人的双手,肢体,颜颊,倾数退散,如洪绝堤,潮卷银勾,随着铜镜的碎裂,什么都不会留下。
  影子仍是影子。
  说时迟,那时快。
  戚九的百臂回拢于后脊,以银碎重铸出一方精致铜壶,以幻制幻,即将离散的青衣人尽数敛回了新的铜铁之内,封存永世。
  待风静,沉落。
  戚九的光彩身影,于尘埃落定的一瞬间,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
  手中正提着一个小铜壶。
  嘎吱嘎吱
  摇曳不绝。
  第73章 夜壶在手,天下我有
  谢墩云脑壳子裂疼得非常, 一瞧戚九手中之物, 口喷血沫子仍是笑了。
  小九老弟, 你可是有多皮?恁得想起用夜壶来装那该杀的诡玩意儿!
  上官伊吹,东佛闻言均是一笑, 鏖战之后能笑到如此没心没肺还是头一遭。
  戚九晃荡那夜壶的细溜提手,置在耳前摇了摇,嘘, 都别介出声,我也仅是牛刀小试一番,装没装进来仍是未知之数。
  夜壶的口里蓦地有人喊道, 爸爸,爷爷, 孙子给你们都崇敬跪了, 且饶过我吧!
  一声唤得清晰无比伴有回音,所有人目光一凌, 均绷起脸皮, 各自抄起家伙,谨防青衣人从壶口再钻出爪子来。
  谢墩云扛起步卅狂刀对准黑幽幽的圆洞, 小九,快把那危险的玩意抛在空中, 哥哥一刀下去削成铜粉, 也便除去一桩心头大患!
  东佛倒是突然站在了戚九之后, 探出头, 双手执着精钢鳩虓弩机, 替他说话道,小兔崽子留下此物必然有理,俺们还是应该听他说完。
  他就是善!谢墩云撸起袖子一擦嘴角瘀血,不遑多让,善就是变相的愚蠢,他自小就是个善蠢善蠢的玩意儿,这会儿子又犯毛病了,你们还帮着他!捂着心口脸皮下沉,气得老子的厥心痛要复发了!
  上官伊吹道,我也想听听阿鸠的意愿。
  谢墩云哐当丢了刀,作东施效颦状。
  戚九受到激励,大胆先问了上官伊吹一个问题,大人,依稀记得咱们出发萧家店之前,您曾提及过犀牛衔杯银纹或属族徽,若无记错,您还提示过,萧氏族人的族徽便是此兽,对否?
  上官伊吹道,不错。
  戚九抬起右手亮出银碎花纹,可是我手上的花纹却被绿成青牛了。
  几人定睛一瞧,果然是一片绿啊。
  戚九继续道,我与萧玉郎进入阴幻时,无意间看到萧氏族坟的族徽竟然是青牛,完全不是大人口中推论之言。
  几日来冥思苦想,方才恍然大悟,戚九摇动手里的铜夜壶,引得里面青衣人哀嚎不绝。
  既然镜子中的人影尚且历练幻法,修得正果,天方夜谭一般,会否我手间银碎亦属于什么邪魔外道,它自冥冥中不想让我们寻见银碎的出处,在我使用它时,便以幻觉为蛊,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一些线索原有的轨道,换掉了整个萧氏族人的族徽?
  大家回忆,我缕缕以此银碎作幻,它总深知我意,编织幻物栩栩如生,更不要谈之前被它寄生的家伙们。
  再者,青衣人身为中阶筑幻师,其功法已经相当纯熟,反不如银碎所幻之物十成十逼真。
  故而,我做了一个大胆的测试,以幻制幻,若是银碎的等阶更高,必然会死死牵制中阶的幻印,若是反之,则银碎的力量亦不堪尔尔,我之前的推测皆是虚妄。
  言及此处,戚九难免洋洋自得,竟有夜壶在手,天下我有的傲娇感。
  最重要的是。
  跑堂儿的借他的夜壶。
  他可是信守承诺,归还于他了。
  做人嘛,诚信第一。
  一语震惊四下,连精明能干的上官伊吹都不免刮目相看,揉抚戚九一头尘蒙蒙的齐腰卷发,道,谁再胡说我阿鸠蠢善,我撕了他嘴。
  是是是谢墩云捧心顷刻改做捧嘴。
  小兔崽子,你在胡说八道!天初冷,东佛却像被霜裹雪披,整个人寒至瑟瑟发抖,依你意思,俺这讨饭吃的家伙,莫不成是个活物
  回想起自己吃饭,如厕,沐浴都抱着这块宝贝银疙瘩,若真是个有知觉,善思考的活兽
  东佛已经不敢继续回想,那它之前壶面间的犀牛衔杯徽记,十成占七有可能也是伪装。
  他的唇扯着胡子,颤作乱麻,噗通一声倒跌在地,小兔崽子!小兔崽子!快拔了这些银碎会否你也已经被它冥冥中控制去了!!
  戚九被他一扰,也失了些理智,若说银碎对他最大的影响,便是原本洋溢在碎块间的极乐之香全部潋退。
  莫不是真被他的血肉吸收尽了
  戚九挠挠头,银碎已然寄生,现下抠是定抠不下来的,只能斩去我这条手臂了
  阿鸠绝不可能被幻术随便控制的!!上官伊吹满手包裹,戚九的手旋即被他藏起,他的语气完全不容置疑,胸有成竹道,依我所见,阿鸠的分析也仅仅半成为实。
  银碎或许乃人为操纵,也不一定。
  把戚九的手背面朝众人一晃略过,现在我们仅仅收回来多半,但是银纹间的牛头,壶嘴,乃至壶腹的一大片尚未回收,所以此刻盖棺定论均是无根之言。
  说道人为
  戚九的小脑瓜里又是一个恍然,九牧大人说的有道理,萧家店中,我洗澡的时候确实看见一个女人萧望山的七姨太,她擅自进的浴室
  哎呦!戚九禁不住疼,大人,你别捏我手啊,我还能讲,那七姨太居然是柳白骨!一副挖掘艳闻宝藏的闲话模样,全然窥不见上官伊吹艳美的眼中,摇曳出酸溜溜的光。
  你的艳.福总是不浅,屡屡自澡堂子里遇见女人。某人的话完全使用鼻腔发音,估计是狠咬着牙呢,张嘴都可喷火。
  大人只想谈情,不想说案,并态度明显。
  咳咳咳。
  谢墩云继续擦擦嘴角瘀血,既然如此,都且散了吧啊!都散了
  东佛起身让路,弯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戚九被上官伊吹拎起领子,同样被拎起的还有那盏小铜夜香壶。
  严肃施令道,你们先去把那些个复苏的老郎君们捡回野店,咱们短暂休整一下,明日启程。我还有事跟阿鸠详谈一夜,毕竟澡堂子里出了如此大事,总得里里外外弄个清楚干净才行。
  戚九踮起脚尖,衣襟卡在喉咙口,回眸傻笑,我觉得自己已经交代清楚啦
  某人漂亮的半颜倏地靠近,鼻息碰面,上火便降位盘成下火,一点即燃。
  没有,还不够清楚。
  上官伊吹算是笑了,阴艳艳地,提着两个吱呦呦摇晃的家伙进了店内。
  东佛才敢声张,咱们怎么办?
  谢墩云抠抠头皮,指甲缝里都是打斗留下的土,认真思考一下。
  把那些个老郎君回收回来条条摆好,在野地里咱们凑活一宿,最好不要进屋
  为啥?
  笨!谢墩云一巴掌崩拍他头上,万一半夜房子塌了,压死一群人,老子的新春才刚刚开始,可不冒能那个危险!
  东佛仿佛懂了,安安静静去查看那些浑浑噩噩的老头子们。
  谢墩云寻个消闲好地,脱了外衫一抖,好家伙,黄土漫漫!
  他心里正思慕着斗.殴时怎么不见白式浅,暗骂他懂乐于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