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家族的人间突然进来一个年轻女子,语到嘴边顿住了,面上似乎有些顾虑。
单九才进阶化神,顾城越心中更倾向于将她留在宗门好好巩固一下自身修为。但这事儿被她知晓了,按她的性子,定然不会撒手不管。
叹了口气,指着单九,他淡淡介绍道:“这位乃我宗门的瑶光剑尊。百里家主有话不放直说。”
瑶光剑尊这名字一出来,百里家族的人不由大喜。他们虽然离得远也不跟外人打交道,却不意味着对外界一无所知。天衍宗第一剑修的名声如雷贯耳,自然是早有耳闻。
“这,这……”百里家主面上立即带了笑,上前就要跟单九见礼。
单九抬了抬手,目光轻飘飘落到这一群人身上。
为首的百里家主,面相看着二十八.九的模样。但在修真界人人一副好皮囊的情况下,这人定然不止是这个岁数。生得细眉长眼,十分的俊秀。或许是长期修炼巫蛊之术等阴诡之术的关系,周身气息十分阴郁。
旁边站着他的夫人,桃花眼,点绛唇,右眼眼角一颗鲜红的泪痣。眉宇轻蹙,细腰轻扭,一幅我见犹怜的柔弱之美。两人身边站着的好似是护卫,一个脖子上攀蛇,一个头发上藏蚕虫。
那女子丝帕掖了掖鼻下,抬眸对上单九一双清凌的眼睛忽地一滞,转而柔柔弱弱地移开了视线。
“是这样的顾掌门,瑶光剑尊……”
百里家主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大约五年前,百里家突然开始闹鬼。开始是家中孩子说总是能在家中各处看到一个红衣的女子,然后是家中的灵兽发狂伤人。原本百里家族就是搞这些阴诡之术的人家,厉鬼恶鬼这等东西不仅不会吓唬到谁,抓到了或许能炼化。自然没放在心上。
要抓,本家人就能抓。只是在百里家布下天罗地网,各种抓鬼的阵法都使遍了以后。并没有抓到所谓的红衣女鬼,反而像是惹到什么。一年之间,百里家族的子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百里家族本身就不是什么人丁兴旺的家族,他们是极为看中血缘关系的。功法绝只传拥有血统的百里家族的子嗣,绝不外传。然而或许是阴诡之术碰得太多,他们家族的子嗣格外艰难,每一个子嗣都弥足尊贵。可就这般悉心教导养育成人的子嗣,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没有诱因,也查不出死因。百里家族几百口人,几年里,死的死,残的残,人丁凋零。
渐渐的,百里家族就只剩下伶仃的一支。
意识到问题严重,他们开始向外求援。请求了赤岭门出手。结果赤岭门不仅没有查明缘由,反而激怒了那暗中吞噬百里家族气运的东西。百里家族的厄运在岭南一代蔓延。
百里家族在岭南不仅仅是只代表一个家族,岭南以西一代都属于百里家的属地。
三年前,一种独特的厄运在岭南一代弥散开。当地的百姓只要在黑夜出没,或者见过红衣服的女鬼,就开始从五脏六腑枯竭。若是简单的死去倒也能够控制,可这些百姓枯竭之后化作一种白日里死尸夜晚成僵的东西。不停地在四处游荡,嗅着活人的气息撕咬活人。
一旦被他们咬中,就会在七日之内尸变。化作一种恐怖的不死僵。
他们的肉身极为顽固,一般的水火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除非是三昧真火以及品质更高的火才能烧伤烧死。除此之外,特殊的剑气也能割裂这些东西的尸体。
岭南以西已经有三座城变成死城,且还有继续外扩的趋势。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前来支援的赤岭门见势不对也已经撤了回去。东南方向的御兽宗一早打听过岭南的情况,根本不接受百里家族的求救。百里家族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不远万里北上求到天衍宗来……
“顾掌门,天衍宗乃天下第一剑宗。宗门弟子剑术高超,定能消灭那些活尸。”
顾城越听到这,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沉重。
岭南一代的问题严重到御兽宗和赤岭门都不插手,可见不是小问题。天衍宗虽然穷困,养了一群只会打架收保护费的剑疯子敢死队,却也不是真的能不要命。至少顾城越身为掌门,绝不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就让门中弟子前去送命。
“不是我不答应,”顾城越沉吟道,“只是此事兹事体大,不能草率地就应下来。不若这般,尔等先在天衍宗住下,且等我与门中长老商议一二,再做定论。”
百里家主自然也料到了,心中再是着急,却也没有太敢催促。
他期盼的目光看向一旁没有说话的单九,这一路走过来,他自然也听说了天衍宗这位瑶光剑尊进阶化神之事。一般的修士不能解决这等难题,化神大能定然能。
单九清冽的目光与他对上,又落到了一旁柔弱依偎在椅子上的百里夫人身上。
这妇人身上的气息很怪,不像是业障,但也气息不好闻。
单九打量了她好几眼,这妇人只顾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倒是没看出什么特别来。
“剑尊阁下,可是内子有何处不对?”百里家主一直偷摸注视着单九,自然不能错过她的一举一动,“阁下这般看着内子,倒是……”
“无事,”单九缓缓地开了口,嗓音淡淡然,“夫人貌美,尤其是一双眼睛。”
话音一落,那妇人低垂的眼睫扑簌簌一颤。
百里无忧闻言一怔,倒是笑了:“剑尊阁下谬赞。”
单九点点头,什么话也没多说。目光又往那女子脑袋上瞥了一眼,转头看向眉头拧得打结的顾城越,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耸耸肩,便起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她一走,顾城越安排一行人在客院住下。
……
夜里,单九正在屋里跟小徒弟打嘴仗,就听到院门外门锁被人拍得啪啪响。一大一小两人安静下来,单九抓起一颗石头往门外丢了出去。
门外传来‘哎哟’一声惨叫,弯月捂着脑袋悻悻地去开门。
须臾,他领着一个柔弱的女子走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那前来求助的百里夫人。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当即就抹了泪:“剑尊大人,求您救救我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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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你有话站起来说。”单九很不喜欢跪来跪去的, 眼神示意弯月去将她扶起来。
然而这百里夫人软得像水一般,跪在地上就是不起身。她哀哀戚戚地仰望着单九,坚持道:“这桩事儿, 只有剑尊您能解决。”
“我夫君乃出窍初期, 门中也不乏出窍期的修士。”不等单九拒绝,她连忙磕头, “即便请了赤岭门的高人回来, 他们均拿那个女鬼没辙。可见女鬼道行很深, 非出窍期以上修为的修士亲自去, 根本就除不掉这些腌臜东西。剑尊大人, 奴家实在没法子想, 求您出手救救我儿吧……”
她不愿起身,单九也不能强行拖她。叹了口气, 她只能道:“这桩事,本尊听宗门安排。”
“贵宗门请剑尊出手, 大人便会出手相救么?”
“自然,”单九点头, “若宗门另有安排, 本尊也没有办法。”
两人一站一跪, 单九清澈的双眸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动容的模样。百里夫人于是擦了擦眼泪,她素来很会察言观色,知单九不会为她破例。顿时不敢太过纠缠,只能悻悻起身。
夜幕深沉,下了一天的恩泽雨已经停了。门外漫天星辰,草木散发着清冽的清香。
“夫人还是先行回去歇息吧,至多后日, 掌门定然会有妥善安排。”
丢下这一句,单九看了一眼弯月。转身拎起一旁冷眼打量百里夫人的小孩儿回卧房。小孩儿四肢垂着也不挣扎,进了屋才收回目光。
弯月立即上前。他在外人面前还是很会装样子,抬手做出送客的姿态。
百里夫人捂着胸口抽泣,见无人挽留,只能垂眸耷眼地离开了。
小孩儿抱着胖胖的胳膊歪眼看向反应不同寻常的单九,心中有些奇怪。依照这女人多管闲事的性子,不该对那可怜女人这般冷酷才是。回想那女人的做派,虽然略显娇柔,却也没有太多违和之处。至少面上看,那就是一个可怜女人罢了。难道单九也看出那女人气息古怪?
四目交接,单九扬了扬眉。
魔主大人心里倏地一动,忙仰脸冲她笑了笑。
单九难得没有追着他调侃,垂眸沉思了片刻,一屁股坐到窗边的书桌后面。桌上摆了一些书籍和笔墨纸砚。不过看样子好像很久没用过。单九端坐在书桌前,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朱砂和黄纸。
“师父你这是要画符?”还没听说过瑶光剑尊会画符,魔主大人难得惊讶,“你不是没答应么?”
单九铺上黄纸,取了一支笔便凝神画起来:“答不答应,跟我画符有何关系?”
魔主大人眨了眨眼睛,眉头蹙起来。
两人目光相交,对上单九一双清澈潋滟的眼睛,他觉得这女人真的很怪异。真的很怪异,那姓百里的女人身上分明就有问题,她根本就看出来。那为何愿意趟这趟浑水?难道就因为那女人求她救孩子?百里家族在大陆的西南边,那一家子能不远千里求到天衍宗,显然问题不容小觑。活了五百多年的人了,居然还没学会明哲保身?她就是烂好心!
上上次在凡间世也是,上次进阶也是,仿佛她的心境就是明澈无垢,纯粹而良善。
事实上,这些日子单九进阶,魔主大人也没闲着。他既然决定留在她身边,当然会打听清楚单九的情况。单九的事情也不难查,因为有华裳裳在,几十年前单九的生平便被扒得一清二楚。别看单九如今这般强悍,当初也是四肢骨骼粉碎半死不活的。
听说她命中带煞,出生之时,家族就遭人灭门。刑克父母亲族,单家自打她出事便死的一个不剩。年幼之时便一个人在外乞讨,与野狗抢食,在市井中挣扎。勉强活到十几岁,才在重病之时被路过的天衍宗前掌门遇上,带回宗门。小小年纪看尽世态炎凉,吃尽人间疾苦。在得知这些之后,周辑对单九就莫名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难描述,单九的经历和过去,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另一个他自己。
然而作为天生神胎,周辑在幼年的苦难中早早地放弃了与人为善。从神胎堕落成魔。虽说是神是魔他并不在意,但幼年时候弃善从恶的挣扎,拿起屠刀杀人,仿佛成了他懦弱的污点。
心里骤然涌上一股恼怒,他一把抓住单九画符的手。
单九一愣,无语地看着他。
魔主大人却没有松手,反而凑过来,仰着小脸缓缓地笑了:“师父就没有讨厌的人么?”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单九不懂他的话题是怎么从画符突然就转到她讨厌的人上。笔尖刺向前方,手下的这张符已经毁了,她干脆停笔:“为何这么问?”
“总觉得师父心里什么都不在意呢。”小孩儿笑得可爱,“可是爹说过,世人都有爱恨,师父没有吗?”
“有啊。”单九扯掉他的爪子,重新取来一张黄纸铺上。
小孩儿正色:“是谁?华裳裳?沈蕴之?”
单九奇怪地看着这孩子,提笔蘸朱砂:“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手下引雷符一气呵成,她头也不抬:“难道你还想长大了替为师出气不成?”
“也不是不可,我可以替你除掉他们。”
小孩儿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在意。胖嘟嘟的身体已经越过桌子,整个人快靠到单九的怀中来。他仰着灿烂的笑脸,直勾勾地盯着单九的眼睛。不知道想要在里面找到些什么,一眨不眨的样子略显急迫,“可是师父,除了他们呢?你爱谁?你又恨谁?”
说着,他又换了一幅好奇天真的面孔,仿佛这种问题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确实是心血来潮,嗯,心血来潮的恶意:“师父的心中就没有一定要得到且不能让给旁人的东西?”
单九快速地画了三十多张符,搁到一旁晾着。闻言低头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怎么会?”魔主大人笑得单纯,“我只是关心师父,想要多了解师父罢了。”
“我现在就很在意你衣裳下摆压到砚台这件事,”单九眉头蹙起来,虽然她不太注重自己的仪表。却不代表她没有强迫症,“如果衣服上沾到墨水,我可能还会在意巴掌落到你屁股上不对称这件事。”
魔主大人:“……”
“好了,没事干就赶紧下去。”
单九虽说本身要画符的话并不需要朱砂符纸,但若是带队,画的这些符便能派上用场。她画符很快,且成符率百分之百。单九对阵法上没有太多研究,符咒却意外的有天赋。不过她本身不喜欢用这些东西,到哪儿都是一柄剑走天下。
这么想来,她至少得有一把剑。本命剑在沈家,单九思来想去,还得去第三峰一趟。五师兄铸剑的速度也太慢了,这都一个多月了,还没将剑送来。
魔主大人本身衣裳搭在砚台上还没多大事儿。被她拨弄那一下,反倒蘸上墨水了。抬眸看向单九,果然看她眉头蹙得老紧:“……这都是你的错,不能怪我!”
单九现在正忙着,啪地一声搁下笔,拎起小屁孩儿就大步往内室里走。
小孩儿吓得吱哇大叫,剧烈挣扎并振振有词地指责她:“是你刚才拨动我衣裳,它才蘸上墨水。如果不是你,我衣裳干干净净,你不能打我……”
单九一言不发地将人丢到床上,三下五除二将人给扒了个干净。
突然之间光溜溜的魔主大人懵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肥嘟嘟,白嫩嫩,光溜溜。两条藕节似的腿盘着搭在床沿上,中间一点小鸟异常显眼。单九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魔主大人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卡壳儿,半晌回过神来立马捂住。
小脸气得通红,他指着单九,哆哆嗦嗦地话都说不出来:“你,你怎么这样!”
“那样?”单九吊儿郎当地翻白眼,“小孩儿晚上不睡觉会长不高,大晚上就你一个人还小嘴儿叭叭说个不停。好了,秉烛夜谈到此结束,赶紧睡!”
小孩儿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单九:“再不睡,我可以附赠你一对对称的爱心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