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朱是天赋过好, 又不爱搭理人, 屡屡叫讨好她的人尴尬, 难堪加不服气便开始欺负她。
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结果是相同的, 都被流言蜚语困扰过,被人合伙打骂过。
因为受过伤, 被所有人排挤,打压, 各自除了对方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更能珍惜这段不知道是友情还是别的的关系。
他甚至起过一个念头, 耐心的等着小丫头长大,如果好看就娶回家,不好看便继续当朋友,当兄弟也行。
玄朱瞧着也不像个女子,亦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特征,更像一个正气凛然,坐卧行走一板一眼被教养的很好的贵公子。
当兄弟最好了,并肩作战的那种。
玄朱那边可能将他当成亲人, 不是哥哥就是父亲,比他还离谱。
总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至于玄朱——也可以慢慢引导,等养成大姑娘,瞧着水灵便啊呜一口吃掉,像食用什么人间佳肴一般。
想法很好,没想到意外来的那么快,在人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
明昊尊者突破化神巅峰到了关键,要将身外化身收回。
那个化身有化神期的实力,不收回去对他冲击巅峰有影响。
他可能以为自己九死一生,亦或者想一口气连半步仙人的瓶颈也破了,估计要很久很久才能出关。
在彻底的闭关修炼之前,他将玄朱叫到跟前,传授了她天道桎梏,他的看家本领,不仅如此,连他后来创的长空九式也一并都教了玄朱。
这种可以作为家族传承的东西没有给他,给了自己的弟子。
还耐心的教导那个弟子,授她道理和规矩,指引她走上正途。
那个化身一开始之所以留在外面就是为了帮她喂招,时刻注意她的情况。
儿子都没有这种待遇。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不是不懂得如何照顾人,也不是对人漠不关心,他知道玄朱被人欺负,曾经明里暗里告诉她,如果搞不定就去找他。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儿子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父亲会看护人,也会关心人,只是对象不是他而已。
阙玉的心态崩了,从前他一直安慰自己。
也许父亲在磨练他,他被折磨的那些事父亲都知道,在他的掌握之中,看他现在不就很好吗?
并没有走上歪路也没有什么损失,活蹦乱跳还成功渡过了难关,三道三修亦是整个修真界独有。
他是母亲的骄傲,也可以是父亲的。
果然,一切都只是他的自我安慰……
阙玉在那颗树上待了整整一个月,一刻没有离开过,也推敲了一个月,始终没有想通。
为什么对亲儿子不如弟子?
就那么不待见他吗?
是不是换一个人做他儿子会好许多。
亦或者说,在怪儿子没有遗传到他的天生剑骨?所以将他自创的所有招式宁愿给天生剑骨的弟子,也不愿意给儿子?
阙玉还是觉得自己没琢磨出真相,也理解不了父亲,越想越会钻牛角尖,坏他的心境。
他不再幻想些旁的,已经彻底死心,沉静等着,在明昊尊者闭关后,什么都顾不上时,立刻接了个去妖界找天材地宝的任务。
他无法再待下去,明昊尊者将自己的绝学传给弟子没有给儿子,真好,又给他增了个别人谈论的话题,让他像个笑话一样,被门派里的人讨论,外面的人也议论纷纷。
他更无法再面对那个被偏袒的孩子,就像在嘲笑他一样,看,你就算再努力又如何?你的父亲只看中根骨。
他知道自己没有继承父亲的天生剑骨,但还是努力的练剑,想得到父亲的认可,结果到底比不上天赋啊。
阙玉做不到恨那个小女孩,因为她是无辜的,不如一走了之来的干净。
他到了妖界,以为母亲那个性子,生活的环境一定很好很和谐,结果妖界比人族还要残酷,也没人欢迎他,待遇相较于在修真界时更差。
在太清宗大家都骂他狐狸精的儿子小狐狸精,好嘛,去了妖界大家开始骂他叛徒的儿子,小叛徒。
阙玉没法子,只好改程去了极寒之地,在那里实力为尊,没人在乎他之前有什么经历,即便烂到不堪,只要他实力强,依旧没闲人敢说什么,反而成了他的谈资。
在极寒之地大家都是这样聊天的。
我当初被大衍宗的人追,三五百个人啊,我愣是冲出一条血路来,大衍宗的人真废物,那么多人都拿不下我。
你这算什么?我当年可是屠了一个城的,被整个城的百姓背叛你们尝过吗?
阙玉:看来你们都要靠边站了,整个修真界的人都讨厌我,还不是干不掉我,和我比起来,你们才是小巫见大巫。
大家登时用异样和略微有些崇拜的眼神看他。
牛皮就这么吹下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极寒之地留了下来,还一混那么多年没怎么离开过。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圣药,在极寒之地充满刺激到处都是打劫和杀害中绷紧了皮肉,没有一刻敢松懈,这么过了百年后,他已经忘了当初在太清宗受过的委屈。
那会儿说的仇啊踏平太清宗也成了一句玩笑话,不再被他当真。
他开始按照母亲给他留的线路走,母亲曾经幻想过,他的儿子一定是个豁达大度友好有意思的人。
他正在极力做那个豁达大度友好有意思的人,只偶尔会想起在太清宗时遇到的小女孩,但是每次忆起她,都会跟着回想起些别的。
比如他的父亲,和一面倒的偏心,次次都会让他心境破裂,到了后来已经影响到他修炼,让他静不下心。
陷入到一个怪圈里,会不自觉的反复思考,又想不通,耽误了不少时间修行。
后来他被伏疾盯上,要夺舍他,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将这部分记忆主动从灵魂上撕裂,投喂给了伏疾。
没有想到它有一天还会回来,以这样的方式,被玄朱夺到的,顺便帮他报了仇。
阙玉已经瞧完了记忆,想起了所有事情,眨眨眼,到现在还是没明白玄朱为什么生气?
是他化神后不久,听说自己渣了个少女,跑去看结果没认出她吗?
那个少女就是玄朱,但是他刚丢了记忆,玄朱又变化很大,背上长空剑被布条封印着,所有特征都消失了,因此没认出她。
但是她不也没辨出他吗?虽然他当时身上有禁制,还易了容,但是扇子是带着的,习惯和气质也和从前没差,这样都没认出他,还敢责怪他?
俩人明明是半斤八两。
这一小段记忆其实他早就忘记了,但是看的是伏疾的记忆,玄朱处理过,只剩下一些关于他幼年的事,和他俩的。
不止一次擦肩而过,但是那会儿玄朱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谁也不会记一个陌生人很久,所以没多久就被他撇了个干净,一直没想起来,看了伏疾的记忆才晓得原来他俩错过那么多次。
他化成女装时瞧见玄朱站在人群里遥遥看着他,发现他望过去便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临走前目光之中还有些失望。
去执行任务时也能碰上,但都只是一面之缘,没有交流,也没有别的,他顶多会想,还真巧啊。
没认真思考过其它的,也因此没能记住。
如果伏疾的记忆乱七八糟,他可能也没心思看,被玄朱整理过之后变得紧凑了许多,他连着瞅下去才留意到起码碰到过三次以上。
三次都能失之交臂,说明他俩还真是有缘无分啊。
所以玄朱真的是因为这个生气吗?
三次都没认出她?
阙玉从伏疾的记忆里退出来,抬头瞧向已经至帆杆上落下来,在甲板上打坐运功巩固修为的玄朱。
动作间已经稳了许多,没了一开始的低温,周身奇怪的气氛也去了不少,正边忙边驱使一寸方船极力行去。
她在那处邪地渡劫是心血来潮的想法,事先没有一点消息透露出来,但是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怕是已经有很多人在往这边赶。
于极寒之地化神,附近领地的化神期感应到肯定会过来一观,看一看是谁,发现是她那还了得,会当场结盟先干掉她吧?
她不想多生事端,便干脆全力赶路,以前已经鲜少有人能追上她,现在更是强横,怕是除了巅峰之外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她如今能和化神巅峰相提并论。
阙玉犹豫片刻,主动过去服软,“玄朱,我那时候没认出你是因为丢了记忆,你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他那会儿还最讨厌正道,玄朱和现在一样,从始至终都是白衣飘飘的模样,正好中了他的禁忌,他不厌恶已经实属难得,想给他留下印象很难。
阙玉知道还有另一个问题,加了一句,“我从小就心大,很多大事都忘记了,当年那些欺负我的人叫什么名字我都没记住,没想起你来很正常。”
他到船上后一直在回忆和玄朱的关系,愣是什么都没印象,三次擦身而过的事也没记起。
玄朱体内真元停了停,一双幽黑幽黑的瞳子睁开,歪着头看他,“很明显吗?”
???
阙玉没听出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可不要太显眼,脸上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我都怔住了,没想到你能气这么狠。”
玄朱低垂下眼,沉默了半响才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是气我自己。”
她居然无意间做了伤害阙玉的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那些欺负阙玉的人有什么区别?
虽然不是她主动的,但是伯仁因她而难过。
阙玉会走,她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逼走了阙玉。
她也没有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遥远的曾经,阙玉小时候被那么毒害过。
不止是语言上的,还差点要了他的命,铁钳烙在他背后时,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单薄的少年蝴蝶骨在轻微颤抖,但依旧不能阻止那些人施暴,他也一声不吭,生生挨了下来。
当时他几次疼晕过去,又被弄醒,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几个半大的少年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死,犹豫许久后将他送去医师处疗伤。
跟医师说是发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医师什么都知道,但一句话没说,默默的给他擦伤,他像个精致的娃娃,一动不动,任医师褪下带血的衣物清洗伤口。
边擦边数落,心真狠啊,用异火烧红了法器烫上去的。
那些被伤害过的痕迹他其实一直都留着,即便后来有能力医治也叫它就那么趴在雪白的肌肤上,直到后来他将记忆给了伏疾,忘了那段过往,不留神在运功的时候治好了伤痕。
像是彻底释怀了过去似的,他再也没有因为那些事纠结过,所以其实丢掉这些记忆是好事。
在给他记忆之前她也有些踌躇,问过他之后才交给他,让他自己选。
玄朱还气自己不争气,阙玉在很久之前离她就很近很近,她可以一把抓住的距离,但是她错过了。
她太笨了,三四次都没有认出阙玉来。
如果那时候她就找到阙玉,阙玉也许会少受些罪,最起码有她陪着。
但是她突然想到,自己有什么资格陪着他,她也是施暴者之一。
第85章 还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