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背着手看着魏桐,许久之后说道:“既然你同父皇谈及孤臂力不够,可有迅速解决的法子?”
魏桐拱手说道:“太子殿下年纪尚幼,随着年纪增长并加以锻炼,定然会增长臂力。当然,若是殿下真的十分急切,卑职也的确有法子能够使得太子的臂力较快增长,然而这有损太子殿下以后的身体健康与发展,太子可否愿意?”
恐怕就是太子从来没看到过有人敢这么胆大妄为地在储君面前直接地说到可以教他损害身体拔苗助长的法子!即使张春的气焰在皇上来了之后被打消了不少,但是在听到魏桐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魏太傅,太子殿下的身体何其尊贵,您怎可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这样的话?”
魏桐眼皮子都不抬起来,淡然地说道:“太子殿下既然想在不可能的时间里获得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自然得承受这个反噬。太子已经八岁,自然该知道,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天下掉的馅饼。所有的成果背后都有无数血汗,太子天资聪慧,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打从一开始魏桐就没抱着与皇家子嗣亲近的打算,他这一生不可能留下后代,也不可能成婚,只要是好苗子,他并不在乎康熙之后的下一任帝皇是谁。陈淳或许需要,但魏桐不可能给他背负一生,以后的路只能靠他们去闯荡,魏宁寻了他无数次,总算掐灭了魏桐的过度保护心理。
胤礽抿抿嘴,显然察觉出眼前这位新太傅与往常不同,不仅是父皇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有这人在他眼前依旧不卑不亢的神态。过往的太子太傅即使有着文人傲骨,但是站到了他面前时依然有矮三分的感觉,让他很清楚地感觉到皇权的威慑。但是这个人……
“太傅言之有理。”太子撇去刚才略有浮躁的感觉,冷静地说道:“那么太傅今日打算教导孤何事?”
“卑职想请殿下同卑职打一场,毕竟没有经过考验,太子殿下对卑职的能力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把握。”魏桐貌似温和地说道。
太子并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教导他拳脚的武师傅也的确跟他对练过,只不过这位新太傅又重复了一次罢了。
然而在一刻钟后,张春的尖叫声响破天际:“大胆,太傅,您是打算谋害太子吗?”张春扑在太子身上,怒视着一身无尘站在不远处的魏桐,而太子显然被魏桐给撂倒在地。魏桐淡淡看了张春一眼,冷声说道:“现在是教习时间,你屡次三番插手是为何意?”太子咬牙看了一眼魏桐,呵斥道:“还不退下!”就算张春护主心切,也抵不住不合时宜。张春还想说些什么,在太子殿下一记冷光之后还是退开了。
太子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身上沾了一层灰,好几处地方隐隐作痛,显然魏桐下手并没有留情。
“殿下,卑职并不是针对您。练武一途没有途径,只能硬练出来,只靠喂招是无法超越的。”太子的其他武师傅是绝对没有实打实地招呼太子的。
胤礽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针对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太傅还继续吗?”
魏桐摇摇头,人早就已经收好了起手式,背着手说道:“刚才只是让殿下能够信服卑职的能力罢了。卑职来之前皇上与卑职说过,教导的课程并没有限制,因为卑职下一个打算教导殿下的东西是种植”
“种植?”这个东西显然完全没在胤礽的考虑范围内,惊讶之下脸上沉稳的面具不小心脱落下来,终于显露出孩童的一面。
魏桐继续笑道:“正是,工具卑职已经命人准备好,请殿下跟卑职一同前往。”他在早先就命人打理出一小块地方出来,就在一处偏远的小院内,当然事先已经得到康熙的允许。
由于康熙威慑犹在以及魏桐武力值的压制,太子胤礽不能不接受了自己必须在日后一段时间种菜的结果。即使最开始很是不喜,但在看着魏桐亲手栽种了种子下去之后,胤礽还是忍不住侧眼看了一下,心里十分好奇,那个小不点的东西居然能够长出他每日进食的菜肴?
魏桐给太子示范了一次之后把手里的铲子交给了太子,笑眯眯地说道:“请太子殿下与卑职一同栽种。”
……
搞得一手黑泥的胤礽脸上青白交加,但最后还是跟着魏桐种完了一小片地。在魏桐说结束之后张春立刻端来了水盆给太子净手,胤礽在弄干净自己之后心情刚轻松了不少,转身便看到魏桐捧着一个花盆过来,轻声说道:“卑职的作业也不难,请太子殿下把这盆菜种出来,让它发芽长大。一个月后卑职再考察此事,请殿下不要忘记。”
种菜的名头并不好听,太子心里自然满心抗拒,而且这跟他从前设想的可完全不同。但是在魏桐扯上了春耕等物之后,太子没有拒绝的理由。愤愤地让人带走花盆之后,魏桐在授课时间到了之后留下最后一句话,“请殿下不要忘记,卑职的要求是请您亲自养育好这盆种子,卑职也会考察生长过程的内容。”
“卑职恭送太子殿下。”他笑眯眯地送走了太子。
晚上康熙在接到奏报之时只是禁不住微笑,压下了所有的消息,只打算看看魏桐到底有什么心思,又打算借此做些什么。他对魏桐是全然信任的,因而就连他也不知道魏桐打算如何教导太子。
第84章
太子最开始是不喜魏桐的。魏桐与他往常的太傅不同,父皇对他的态度也不同。他不能用以往对待太傅的态度去对待他,却又抗拒见他时魏桐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也是在见到魏桐之后,胤礽才真切感受到不同。
他能够从每一个接触他的人身上体会到恭敬的意味,不管是宫人也好太傅也罢,他们都把太子的话语奉为经典,除了几个较为直率的大臣太傅之外,他从未听过什么不好的话语,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反驳他的意见。但是魏桐不一样。
这样的不一样他并不喜欢。
第二次见魏太傅的时候,太子下意识就想起了还放在东宫的花盆,那实在是完全不符合他眼光的东西,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把它放在窗台,每天抽一点时间去瞅一眼。他绝对不是因为关心,只是不想被魏太傅看轻罢了。他不会承认他昨天去看了农书,还给花盆浇了三次水。
正在他担心魏太傅又会教导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他却老老实实跟他对练了一个下午。不用旁边张春的尖叫,胤礽便知道今日回去东宫定然又要擦药了。
上次回去之后张春给他擦药的那个过程他还记忆犹新。正在跟魏桐练习的胤礽一个走神,又被魏桐撂倒。他咬着牙翻身站起来,继续攻击。心里恨恨地想着,还是换一个人来擦药吧,虽然是外叔公挑选的人,被父皇默许了,然实在是令人厌烦。这样的思绪淹没在脑海中,胤礽整个人又沉浸跟魏桐的对练中。
虽然太子才八岁,但是清朝重视对皇子的文武培养,锻炼了好几年现在太子完全能够承担得住魏桐的操练。而胤礽不得不承认,魏太傅下手虽然狠,但攻击到的地方无不是他的薄弱之处。而魏桐也体会到一个好苗子在他的锻炼下迅速成长的感觉,每一次被发现的错误,下一次反击的时候太子自然而然便避开了。
很快时间到了,魏桐看着已然累虚的太子,温和地说道:“太子殿下,回去之后的请记得让医官给您按摩拿捏一下,否则明日身体僵硬,难以忍受。”这是魏桐从康熙那里磨练过来的惨痛教训。对于魏桐的善意,胤礽只是冷哼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昂着头说:“孤自然知晓,不劳废太傅关心。”
按理说太子应在太傅离开后才能够走,但这两次太子都被魏桐折腾得够呛,能勉强维持个脸色就不错了,在他小愤然离开的时候,魏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下一次请太子记得命人把花盆带过来,卑职想看看太子所种的菜怎么样了。”
菜菜菜!胤礽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脸上飙升的温度,在自己做出什么更佳不雅的举动之前,太子控制自己立刻离开了。
魏桐送走了太子,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对太子偶尔的小失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正打算出宫回去的时候,一个有着几分熟识的声音传来,沉厚中带着莫名的伤感,“魏大人,皇上有请。”魏桐身体僵住了,在沉默几许之后转身看着站在东宫外守着的陈大力,看起来像是刚要进宫门就瞧见了魏桐。
回过神来,魏桐说道:“卑职遵旨。”
陈大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一个二等太监,看起来却像是小三子,在魏桐走近的时候,的确是他。不知道是巧合抑或是故意,这两位都是魏桐熟悉的人。魏桐走到身边,小三子识趣地走前几步为他引路,而陈大力有意无意地落后一步。
“大人近来可好?”终究是陈大力压抑不住,哑着嗓子问道。魏桐下意识收敛了呼吸,轻声说道:“我很好,比以前好很多了。”他现在的身份,的确比以前好上太多,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随意呵责杖杀的蝼蚁。
“那就好。”陈大力抖着声音说道,随即又说了一遍,以着更沉着有力的力度,“那就好。”
一路沉默无话。这两人一个是皇上身边的近侍,一个是皇上新宠的下臣,不管走到何处都是聚焦的视线。有着这样轻微的接触已经是难得,更多的就不能够了。
在看到乾清宫三个字的时候,陈大力已经沉淀好了情绪,正在他打算让开请魏桐进去的时候,魏桐早已经迈开步伐。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听到低低的声响,“好久不见。”
他站在原地,只觉得脚重若千斤,连再迈开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脑中有无数思绪,但最后盘旋着的只有魏桐最后那句话。是啊,真的好久不见。能知道他没死的消息,真的是太好了。
魏桐进去的时候,两边的人没有通报,一见到是魏桐便自然而然地让他进去了。康熙此时正同梁九功说些什么,旁边的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膳食。见到魏桐进来,康熙挥退了梁九功,笑着说道:“刚才想着跟你吃个饭,赶忙让人去请,不过想着你可能出宫了,这晚膳还得一个人吃着。”
“你可以早点叫我。”魏桐走近他,看着他眉眼处的疲惫,知道男人最近也很忙。因为明郑叛乱的事情现在还在处理,施那边已经在整装待发了。
康熙温和笑着:“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快坐下吧,认真想来,我竟从未同你一起吃过饭。”魏桐微怔,刚才见到陈大力时那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刹那间又冲击着他,撕扯着他回到那个时候。时光回转,仿佛也是这般模样,他站在康熙身后为他步饭,而康熙在知道他身份后,每逢此时总会有些尴尬。不是吃得少些便是直接自己动手,魏桐在后来知道后便再也没有给他布膳过。赵河还以为他得罪了皇上,慌里慌张给他出了不少法子。
他在康熙对面坐了下来,无视了康熙旁边特意摆着的椅子,给康熙夹了菜,“从前这个时候你避之不及,现在可没有关系了吧。”康熙也被魏桐提醒了起来,禁不住笑道:“那时总怕伤己你的自尊,再说确切知道你的身份后总觉得难过,便不能稳定心绪。想来的确是太年少,竟连情绪也控制不住。”康熙的话语虽淡,脸上的笑意却阻挡不住。
魏桐无奈叹息,却没有说些什么。两人一同进食,不多时魏桐便停下了筷子。他在宫中养成了习惯,吃得清淡且少量,饭量跟魏宁有得一拼。康熙眉头微蹙,“凤之,你怎么吃得如此少?”魏桐微笑着说道:“早已经养成了习惯,再多也好吃不下了。”康熙是何等人,一下子听出了魏桐的意思,脸色微沉,但也没逼着魏桐再吃点什么。魏桐看到康熙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后悔,他对他的事情向来细心,让他知道又是一桩心事。
他想了想,说起了别的事情,“大力去宣口谕,是你特地派的?”陈大力身上的服饰跟腰牌是御前太监特有的,想来是在康熙面前做事。
康熙淡淡道:“见他在眼前,突然想起你们曾是旧识,能见上一面也是好的。”虽然康熙说起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是他跟陈大力的关系几乎从未显露人前,在他成了御前太监之后更是只有赵河才知道。魏桐心头一暖,整个人柔和下来,主动说道:“牢你费心了。”闻言康熙的脸色更佳沉郁,“何必言谢!”
魏桐哑然,无奈摇摇头,今日真是说多错多。
康熙重重放下筷子,朗声说道:“梁九功,宣御医过来。”这话一出吓得梁九功在门外心头突突,还以为两人在里头起了什么争执。让人去叫的同时心里打定主意,待会定然要随着御医一起进去。在他想来魏桐定然是打不过皇上的,脑中正一片血红场面,待到他随着刘御医一同进去的时候,却只见两人安然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