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暗黄色地毯铺满了整座大殿,袅袅香烟在角落里的银雕香炉里升起,淡淡的香气中夹杂着丝丝檀香的气息,镇静人心又不着痕迹。北边榻上,苏沫儿轻轻地给孝庄揉着肩膀。“沫儿,太后这么着急,真是让我有些失望啊。”
苏沫儿轻笑着说道:“那是太皇太后对太后娘娘的期望高,因此才会觉得如此。太后娘娘也是出于好意,想照顾皇上啊。”苏沫儿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惊扰到还在闭目养神的孝庄。
孝庄轻轻睁开眼睛,眼里丝毫不减风采,端是这一双眸子,便让人无法把她当做普通的老人看待。“你也别给她说好话,轻轻被人忽悠几句就当真了,若不是玄烨知道她的性子,这一次怕是不能轻易了了。”
“太皇太后怎么这么说,太后跟皇上那也算是亲亲热热的母子了,母子哪有隔夜仇的。”苏沫儿劝道,平日这个时辰,孝庄早就已经安置了,现在这样实在是让苏沫儿有些担忧。
“沫儿啊沫儿,什么时候你也学会满嘴好话了?这实实在在的东西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太后心里的想法我也能猜到几分,但是玄烨可不是毛头小子,哪能容得下这些事情。”孝庄跟苏沫儿几十年的主仆感情,在苏沫儿面前也不自称哀家。想起今夜闹起的事情,孝庄对太后的做法也是……说她没脑子,这做的还真是没脑子。但是好,也的确能看出几分精妙之处。时机倒是把握得不错。
“罢了罢了,这件事情随他们闹去。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正好给了玄烨机会。”说起那个孙儿,孝庄的眉眼总是会柔和一些,苏沫儿也知道康熙在孝庄心里的分量,那边的消息还是得好好盯着。
接到消息的时候,康熙正在诧异于今日魏醒来的速度,这不过短短的时间,怎么人便消失不见了,还是说那边出现了什么事情。然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康熙在梁九功的告罪声中被服侍着穿好衣物。“怎么这么晚才来回报?”康熙显然对这进程很不满意。
“皇上,刘成最开始动手的时候,底下的人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但是之后尚方院的人也过来了,很快就带走不少人。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底下人不敢怠慢,立马上报了。”梁九功快速地把事情说话,同时也把最后一件佩饰给康熙戴好。
各个首领太监当然有权利清查自己下属的内侍的情况,但是这种请尚方院的人而来的情况实在是前所未有。尚方院向来都是听命而动,这一次的命自然是太后懿旨了。而刘成动作太大,这才是梁九功禀报康熙的原因。不然怎么也不敢在深夜惊扰圣驾。
“去慈仁宫。”康熙淡声说道。梁九功看着现在的时辰惊讶,“皇,皇上,现在已经是深夜,您看是不是……”
“梁九功,没有结果,母后可睡不着觉。”虽然皇上的语气很淡,但是端看现在的行为,梁九功咽了咽口水,皇上的怒火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
“喳!”
慈仁宫的主人此时的确是还未入睡,偌大的宫殿直到此时还灯光点点,散发着温暖的光芒,可是大殿的主人此时心绪却不怎么安稳。
“太后娘娘,现在都这么晚了,请您快些歇息吧。”此时榻上斜倚靠着一位雍容华美的中年女子,发髻松松挽着,外头披着一件雅致的淡蓝色坎肩。听见身后人的劝说。太后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哀家不过是在等该来的人罢了。”
“太后娘娘,现在夜深了,便是该来的人,怕也是不会来了。”张嬷嬷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自然心疼太后如此,不禁多说了几句。
太后也不怪罪,轻轻一笑,“你说错了,该来的人定然是会来的。哀家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个结果罢了。”话音刚落,一个淡粉色衣裳的宫女进来禀报,“禀太后娘娘,皇上求见。”
“你看,这不就来了。”太后冲着张嬷嬷说道,转头柔声对进来传报的宫女说道:“还不快快把皇上请进来,更深露重,小心皇上身子。”
“奴婢遵旨。”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圣安。”康熙进来之后便是先给太后行礼,太后又怎么真的会让康熙给他行礼,连忙拦住了,“你这孩子,礼数这么多,还不快快坐下。”
“谢过母后。”面对太后的时候,康熙脸上的神情很少,两个人不过是面子情,彼此之间心里也都很清楚。
“皇上深夜来访,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太后让人奉茶之后,才轻声询问着康熙,言语间的担忧流露于表。康熙微微颔首,“母后,儿臣今夜听闻,儿臣宫中的太监刘成奉您的旨意彻查清宁宫。儿臣深感担忧,不禁深夜叨扰,母后切莫怪罪。”
太后淡淡笑了起来,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了几口,茶香扑鼻而来,确是绝世珍品,而两人却丝毫不闻,“刘成的确是哀家派过去的,今天他也的确是过来回禀,说是清宁宫有些小偷小摸的现象,对皇上不利。哀家便让他好好查查,如果需要尚方院的配合,也不需要手软。怎么,是查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母后说得没错,的确是查处了不少人,连带儿臣殿内的太监,一共查处了十三个。”康熙嘴里报出来的数据,让太后一怔,眼里闪过些许诧异,转瞬即逝。一个宫内的太监不过几十可数,却在转眼间搭进去四分之一,甚至更多。
太后顿时觉得嘴里原本还算甘甜的茶水完全没有味道了,她放下茶盏,正色道:“皇上,这件事情你可不能给轻忽,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事情,却最能够在不经意间动摇根基。刘成虽然有些过了,但是他的心是好的。只要皇上愿意用他,他也定然是肝脑涂地的。”
“嗯,儿臣觉得很有道理,既然刘成如此有才能,也不能浪费。”康熙淡声说道。
梁九功站在皇上身后当自己不存在,仅仅几句话的功夫,两个人不知道交锋了多少遍,如果可以的话,梁九功巴不得把自己的耳朵里塞上棉花,不该听的东西一点都不需要知道。
月色渐深,月亮悄悄地从天空中偏向西方,点点星芒在旁边闪闪发亮。慈仁宫有些烛光已经微弱。打鼾的内侍在一个激灵下突然清醒,看着殿内依旧通明的亮光,连忙换了几近燃尽的蜡烛。
殿内,谈话已经到了尾声,康熙轻笑着说道:“真是劳母后费心了,儿臣心里真是过意不去。等天气渐暖,香山想必也十分舒适,到时候母后倒是可以去香山好好休息,免得过度劳累。”
太后的脸色较之前有些苍白,她笑着说道:“这就不劳皇上费心了,哀家若是真的身体不适,自有太医看着,免得皇上记挂。夜深如水,皇上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康熙轻轻颔首,站起身来,身后的梁九功紧跟着上去,在康熙即将踏出大殿的时候,太后突然低声说了一句话,康熙的脚步却连停都没有停下来。
站在身后的张嬷嬷连忙上前劝道:“太后娘娘,皇上只是有些……”
“你不用说了。”太后打断了张嬷嬷的话,“皇上今夜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都必定会过来。但是哀家的确没有想到,他已经要出手了。”张嬷嬷心中一紧,突然想到朝上的某位……
“哀家明日开始去小佛堂,吩咐下去,宫内的人最好安分守己,这段时间要是有谁烦事,不要留下后患。”太后淡淡地说道,“夜深了,安置吧。”
“奴婢遵旨。”
回到清宁宫,下边的消息接连不断,梁九功看着刚送上来的名单上出现的两个熟悉的名字,眉头抽了抽,这两个小子也进去了。揣摩着皇上的心思,梁九功原本是打算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然而梁九功刚把名单递给康熙,康熙顺手接过去之后便放在旁边,沉声说道:“通知索额图明早天一亮就进宫。”
“喳。”梁九功默默又把话咽下去。
魏桐等近十人都被关在尚方院一夜,惊恐未定的人们挨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些睡意,但是立刻便有人狠狠地敲击着门外的锁链,众人顿时被吸引过去视线,赵河轻声在魏桐耳边说道:“你要注意一点。”魏桐捏了捏他的手腕,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个个人被陆陆续续带了出去,但一直没轮到魏桐。回来的人要不是身上带着伤痕,就是脸色有些难看,但是有好几个却是很沉默,看起来心绪稳定,比起刚回来那个软瘫在地上的一个老太监好多了。
看来这几人便有赵河所说的人。
赵河是除了魏桐之外最后一个被带走的,但是等到有人来传唤魏桐的时候,赵河依旧没有回来。魏桐脸色微变,“为什么刚才那个内侍没有回来?”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牢头看了他一眼,“费什么话,小心你自己的命,管那么多干什么?”
魏桐没在意牢头的态度,心里记挂着赵河的情况,被推搡着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屋子内乍看之下简简单单,左边摆着几张椅子,刘成正坐在中间。而右边望去,却是血淋淋的刑具。魏桐只是扫了一眼就被牢头推到房间中央,“副总管大人,犯人已经带到。”
“你下去吧。”
“是。”
待屋子内只剩下魏桐跟刘成几人,刘成看着跪在地上有些狼狈的魏桐阴森森的说道:“魏桐,我刘成一贯待你如何,你向来也是清楚,没有我,你何来现在这样轻松的日子,怎么你还是要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呢?”
魏桐能感觉到刘成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脸色未动,魏桐说道:“刘爷爷,您说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的听不明白啊?”
“三日前的下午,你人在哪里?”屋内只有自己人,刘成话问得直白,果然便是冲着那件事情而来的。
“小的那日一直在小书房里,没有出去过。”魏桐镇静地说道。
刘成状似大怒,一脚踢翻了左边的椅子,“你撒谎,明明已经有人看到了你从小书房里出来,说,你到底去了哪里?”
“小的那日真的没有出去过,请总管大人明鉴。”魏桐没有被刘成的样子吓到,很快又说道。“如果刘爷爷不相信,小的愿意与那人当面对质。”
账本丢失的日期便是在那一天,魏桐人就在犯罪现场呢。但是魏桐不是从小书房的正门出去,而是从边角校小门出去,那条小道直通御花园,但罕有人去。除非那人手底下也有几分功夫,不然那一日魏桐进出定然没有人看到。
刘成的确是在诈魏桐。
发现账本不见的那一刻,刘玉便已经被刘成抓来询问过了,甚至还动了一些手段。但是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玉依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不知道。刘玉欺软怕硬,骨子里就是个软骨头,刘成不信他能撑着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