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魏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把我从布库房调过来的人,应该是梁爷爷吧。不能够确认我的身份,但是可能是因为皇上的兴趣才会调我过来,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够掉以轻心。小书房毕竟已经算是比较重要的地方了,身边就算没有监视的人,至少也不可能是外头的人。”
“第二,你认识字。通常这种地方,应该越不认识字越好,除非能确保是自己人。”
“第三,你在第三天的时候掉落过一枚玉佩,我曾经在梁爷爷身上看到过。”
随着魏桐淡淡的话语,赵河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因为……赵河的确是梁九功的人。原本赵河便是被梁九功给提拔上来的,跟陈大力是同一个时期的小内侍。魏桐最开始被调过来的原因他也清楚。这宫里最重要的是上头人的意思,下头人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
在魏桐过来之前,梁九功就已经找过赵河,让他好好看着魏桐了。魏桐的身份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毕竟是有可能接触皇上的人,这跟在布库房的时候又不一样,梁九功也不可能直接就让他接触到重要的东西,直接就把魏桐调到小书房去了。
在观察了魏桐好一段时间之后,赵河觉得魏桐的确是有点问题,他跟刘玉的接触太过频繁了,但是在知道有张久这么一个人之后,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才会突然去提醒魏桐。
但是赵河从来没有想到过,魏桐居然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观察到这一点。
尤其是第三点,他身上的确是有一块梁九功赏赐下来的玉佩,但是梁九功这等人物,身上的佩饰自然是随时换的,魏桐竟然能够记住这一点,实在是……
见赵河沉默的时间这么长,魏桐又看似漫不经心地加了一把火,“其实我是鳌拜的奸细。”这一回赵河的眼珠子都差点瞪掉了。
这个消息很直接,很惊悚,所以晚上的时候,魏桐被带走了。
梁九功是个有点富态的人,眼睛看起来有点小,但是脸上时常带着笑眯眯的笑容。他年岁其实也不太大,只比魏桐大了十岁,而魏桐也不过将近十五。
等他跪在梁九功面前的时候,之前曾经有过的所有恐慌一瞬间都消失在魏桐脑子里,留下的只有冷静。
“杂家听赵河说,你自称是鳌太保的奸细,你可知道这话说出去你这小命就别想要了。鳌太保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有些话你可得谨慎点,不然,尚方院可在后头等着你。”梁九功慢条斯理地把魏桐给威胁了一遍,但心里警惕却提到了最高,这小子之前可是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鬼。
“小的从五岁便流离失所,而后七岁跟妹妹魏宁一起被鳌太保门下给带了回去,九岁的时候进宫,一直在为他们传递着能收集到的消息。”魏桐第一句话便让梁九功的脸皮紧绷起来,随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突然想要揭发这件事情?”
魏桐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鳌太保的动作太大,小的,小的实在是觉得这样子太过不妥当。但是小的妹妹还在宫里,所以小的不得不如此。原本是想让妹妹离开苦海,谁曾想刘成竟一令把她调到了教坊司!”教坊司这三个字,每一次字都含着魏桐浓浓啼血,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
“奴才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她才九岁……”魏桐撑在地上的手已经死死握住,梁九功貌似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教坊司那个地方,进去一段时间,就算能出来也算是废了。
“知道妹妹消失的时候,小的就已经想要揭发这件事情。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小的说了,也是空口无凭。四个月前,小的在担任司膳太监时交的好友张久来寻我,说是发现了一件事情……”
……随着魏桐一件事一件事的说出来,最后梁九功的目光已然狠戾,不管是侍卫还是布库房,都是皇上非常看重的地方,然而却混进来这么些东西还没有发现。张久那小子他的确听过,刘进忠得宠的徒弟。看来,太久没撒鹰,都作妖起来了。
“这是小的潜入刘成屋里所发现的东西,如果小的说过的话有一句假话,那就诅咒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下地狱也永不超生。”魏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梁九功神色微动,接过了魏桐拿出来的账本。
刚看了第一页,梁九功的瞳孔就紧缩了一下,第一个名字就是钮祜禄·遏必隆,而后紧跟着的三四行扫下来,梁九功心里对魏桐的说法有了计较。
“你这小子,就仅仅为着这个?”虽然魏桐的身份是个问题,但是带着这么一份大礼投诚过来,梁九功不信他没有所求。
魏桐沉默了几秒,叩头而道:“小的别无所求,只求梁爷爷能让小的妹妹离开教坊司,就算要小的的命,小的也别无怨言。”
不是他圣母,说到底,那都是他的妹妹。护不住她,是他没用。而刘成的事情也证明了,有些事做过头了,跟那满屋奢华中的朴素一样亮眼。不然,为什么魏宁最终会入宫?
每每想起刘玉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缘由,魏桐的心都像是被猛撞似得生疼生疼。
第21章
魏桐平安回到小书房的时候,赵河正在喝茶,看到人进来了一口水都喷出来了,眼里也满满都是惊奇,毕竟在知道魏桐的身份之后,他还想过魏桐可能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没想到居然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冲着赵河点头示意了一下,魏桐便回屋里了,站在屋内他怔然了许久,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让他有些恍惚。曾经担心了那么久的东西,有朝一日真的顺顺利利成功了,魏桐心里却没有过多的真实感。
梁九功自然不会因为魏桐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他所说的话,就在刚才短短的半个时辰里,魏桐已经感觉到了被刑讯的滋味。梁九功也不过二十出头,却让魏桐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至于是生是死,魏桐不是不在意。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只希望魏宁真的能被揪出来。对于这些上位者,魏桐是再也不抱有任何幻想。
第二天的时候还显得风平浪静,然而刘成在第二天晚上发现了账本的失踪。
账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其中有的不仅仅是他留下的证据,还有保命的把柄。要是到最后的关头真的……他还可以用这份东西投诚,但是现在这份东西居然不见了!刘成在看到那仅仅只剩下银票的地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头顶,脸都涨得通红,这贼人明显就是冲着这账本过来的!
刘玉被叫过来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挨了刘成一脚还迷迷糊糊十分委屈,刘成阴测测地笑了起来,“刘玉啊刘玉,我待你不薄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账本的事情天知地知,除了那个他刚刚确认已经死了的侍卫,就只有刘玉知道了。
彼时的魏桐正在看着手里的书发懵,这小书房里什么时候居然也有这样的东西了?画质还挺精良的。
“你手里的书是前一次清查的时候送进来的,那个时候宫里乱,检查也没怎么认真检查,你乖乖把书放回去就好,还看什么看?”赵河在扫了一眼魏桐手里的书后,顿时发笑,因为那是一本……春宫图,而且是男男版本的。
在经过了最开始的惊讶之后,赵河对魏桐的态度明显不同,平时说的话也多了起来。跟赵河熟悉之后,魏桐才发现这个家伙实际上就是一个话唠,之前看起来什么所谓的高冷平静就是一个假象,对于这个问题,赵河深有所悟,“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我这样子当然会免去很多麻烦。”魏桐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是什么知根底的人。”
“当时梁爷爷现在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这条小命至少是保住了。”要是魏桐真的是……昨夜定然是一去不复返。
“可是,再怎么样,这样的书也不该放在这里……”魏桐看了一下自己刚刚抽出来的书架,大概是在最下面一层的地方。赵河闻言哈哈大笑,“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这种东西肯定不会是上边的人采购进来的,定然是私货,至于为什么会塞着这里,难道你还不清楚?”赵河暧昧的冲着他挤眉弄眼。
魏桐科科笑了两句,把书重新塞回去了。至于男男还是男女,甚至是女女都好,根本就不是实际上的问题,看这种东西也是徒生烦恼。
被放回来之后,梁九功并没有跟魏桐说过什么,魏桐除了挂心魏宁的事情,剩下的都不再关注。论到这些事情梁九功下手只会更狠,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赵河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哎,你知道吗?昨天晚上东边那处,刘副总管大发雷霆了。”魏桐闻言,神色平淡,“看来是出了什么事情了。”赵河摸了摸下巴,看着魏桐的眼神莫名,“当然是大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们这些小不点的也不知道。”
魏桐没有接话,起身去洗漱,然后准备去打扫小书房,今天刚好是轮到他来干活了。
提着水桶到了室内,魏桐看了眼身后微风飒飒的大树,些许娇嫩的叶子被风吹落,打着旋儿在半空中飞舞,飘飘落落地掉在地上。
现在只待魏宁那边的消息了……刚想完这点,魏桐转身刚想把放在地上的水拿起来,便听到身后的声音,“魏桐,还愣个什么劲,还不赶紧让路?”
魏桐一听,提着水桶瞬间就闪到门边去,顺着那个声音往门前看去,那人是……康熙!刚才说话的人自然是梁九功。康熙穿着一身深色常服,俊朗的脸上一片淡然,现在这两位出现在这里……
魏桐神色微变,立刻跪下来行礼,康熙扫了一眼,跨步进了小书房。梁九功在经过的时候把他叫了起来,“皇上对你提供的消息很有兴趣,你待会小心点,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漏,你的小命你自己好好掂量吧。”
梁九功话语里若有若无的提点让魏桐诧异,他有什么地方入了梁九功的眼睛吗?但是现在他来不及细想,跟着梁九功身后往里头走去,魏桐自觉地跪了下来。
书桌那边传来轻轻的动静,像是翻书的声音,而后传来康熙淡淡的声音,“这本账本是你自己拿到的?”魏桐掂量着抬头看了一眼,康熙的右手正翻看着一本账本,那熟悉的样式让魏桐点头应是。
“你认识字?”康熙第二个问题有些风马牛不相及,魏桐内心有点疑惑,但还是继续说道:“回皇上,奴才的确略微识得一些字。”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账本的事情?”康熙的声音带着些许暗哑,比起最开始少年的清脆,他的声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丝滑低沉,带着莫名的威慑。
“去年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