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都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萧瑟的秋风下,南安郡王负手而立,看着沾满了蓝色颜料的战船伫立在海边,神色讳莫如深。
而与此同时,薛蟠手下训练不过半载的火炮营在演习中居然轻而易举的打赢了素有“铁师”之称的虎鲨营的消息,也如长了翅膀一般在几日内传遍朝野上下。
朝廷中人乍听之下自然是不肯相信的。毕竟虎鲨营的精锐厉害已然深入人心,前两年还在南安郡王的带领下轻易俘虏了两万夷人俘虏,现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败在了火炮营的手下,谁会相信呢?
有许多人还私下揣摩着是因为薛蟠的身份叫南安郡王不好认真,这才随随便便的输在了火炮营的手上。此言一出,自然也遭到了那些清楚战事细节之人的反对。于是在两相掰扯之下,火炮营犀利的火药攻势也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大雍朝上上下下,终于开始认识到了先进科技的可怕力量。
因为拥有了射程远,杀伤力大的火器弹药,即便是刚刚训练半载的新兵蛋子也能打赢屡战屡胜的铁血之师。这样的认知,让朝中那些自诩见多识广,明察秋毫的大臣们起了丝丝不安之心。毕竟武功再高,也怕弹药。大雍朝的军队虽然纵横天下,可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如若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洋人俱都掌握了这等威力强大的炮火,那将来若是真的短兵相接,我大雍朝的军队岂不像枯枝衰草那般一推就倒?而没了强大的军方震慑,所谓的天朝上国,万国之上的荣耀也就变得异常可笑了。
思及此处,所有心思灵敏的大臣们也渐渐思讨起了西方科技的重要性。许多举足轻重的大臣们开始接触那些到京城传教的夷人传教士,虽然大雍朝明法规定所有夷人禁止在大雍朝的土地上传教。但是东方的富裕和神秘也吸引了一批批的传教士远渡重洋而来。还有那些羡慕天朝丝绸华美瓷器精致而不远万里过来交易的夷人商队们,也收到了许多大臣的相邀请帖。
而随着大家对大海之外的国家了解渐深,那些个朝臣甚至在朝会上也渐渐讨论起西方那些奇淫巧计的格物之术究竟有没有威胁,需不需要朝廷鼓励研发……
而与此同时,自然也有墨守成规顽固不化的老臣对此等忧虑不屑一顾。见圣上隐隐有动心之意,这些个老臣竟然串通在一起奏请上皇做主,以祖宗之意朝廷之法给了上皇光明正大插手朝政的理由。这些迂腐大臣当中又以八公为首,联合上皇的积威拼命压制了前些日子蹦跶的很欢的朝廷新贵。一时间朝会之上争吵连绵,在某些大臣刻意的拖沓敷衍之下,中宫的举措难以实施。恨得徒臻不知道在暗地里摔碎了多少古玩瓷器。最终也只得妥协在上皇的积威之下。
只是京城朝会上虽然不再多提精研西方格物之事,但徒臻比较器重的地方则在父母官的默许下渐渐开了许多义学。为了防止八公等旧臣的反弹,大多数义学都是商人们借教导学徒的名义传授一些先进的记账、制造修补工艺等琐碎的物理化工技巧。有心人暗暗留心的话,自然不难发现这些商人除了薛家旗下的买卖,便是和薛家关系莫逆的商户们的买卖……
和文官叽叽喳喳的探讨不同,所有见识过了火炮弹药威力的武将们则直接上折子要求圣上逐渐替换军中常用军备。希望那些射程远且易使用的火枪火筒们能渐渐替代刀枪弓弩,还有一部分人留意到了薛蟠在整场演习当中并未使用过的改造几番的红衣大炮。心动之下每每上奏,只希望圣上能批准众人的要求。
对于这些个将领的请求,徒臻大部分都以朝廷国库空虚的名义驳了回去。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徒臻并不能确定这些个将领的忠心耿耿,自然也不会将这些好东西拨给他们。
众位武将也心如明镜。除了一些心怀叵测或者另有算计的武将外,大多数武官还是或明或暗的表达了忠诚之意。而徒臻在严格考验了这些个武官之后,也以分批替换军用装备的名义渐渐替换了许多枪支弹药过去。算是给了他们一些甜头。
得到新进武器的将军们虽然还未觉饱,但能得到圣上的信任自然也心满意足。徒臻也觉得这样的效果十分不错。
虽然下发的火药看起来很多很精良,但徒臻却知道这些不过是琉球一带由粘杆处组成的徒臻真正的私军替换下来的淘汰品。那些化名为海盗的粘杆处将士在广袤的大海上不断的掠夺着海商们的财富充实自己,不断的接受魔鬼般的训练。这些训练俱都是徒臻参考了薛蟠那些稀奇古怪的练兵方法后加重了十倍的猛料……
这些人才是徒臻最信任的底牌。而南安郡王手上折腾出的那点子东西,不过是他用来吸引上皇注意力的小丑罢了。至于薛蟠……
这个自告奋勇要替他分忧的小家伙果然蹦跶的很欢,区区一个演习便引起了这么大的声响。只不过临近年了,他也应该回京了吧?
徒臻勾了勾嘴角,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微微啜了一口,低头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起薛蟠一脸得意冲着他得瑟邀功的模样……
而远在几千里外的天津卫,薛蟠也不曾闲着。
时光如流水般的逝去,眨眼间又到了年底。薛蟠已经在秘密信笺上同徒臻请示过了,只等到腊月末便能动身回家。而现下距离腊月末也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了。
这次离开之后,薛蟠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回来。毕竟他答应徒臻会吸引朝野上下的注意力的目标已经达到了。那么此次回京之后,他再来天津卫的几率便比较小了。
不用再吃苦受罪,不用再早起晚睡,这样的认知让薛蟠比较高兴。不论他心中是否有凌云之志,他骨子里始终都是个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纨绔子弟,这样枯燥贫困的军旅生涯玩一年可当做游戏,玩两年那就是自讨苦吃。
因此在这最后一个月间,薛蟠也渐渐布置了许多后手。这些举措能基本保证即便他走了之后,火炮营的将士们也不会被人贪墨军饷,更不会被人排斥欺压。甚至薛蟠在得知火炮营大部分将士家中困顿,老弱无依的时候,再次掏腰包安置了他们的家人。
又到了大雪纷纷的时节,今天的天气比往年还要冷厉。薛蟠还轻易的记得那年雪灾后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的百姓们。生怕今年又是个大雪连绵的季节,索性吩咐各地的薛家商铺按照火炮营的名单给各位将士的家属们修葺了一下房屋,又添置了一些上好的棉衣棉被,甚至每家每户还给了十两银子的过年钱。
火炮营一共三千将士,安置他们的家属加起来也不过是花费了五六万两白银。这些钱还不够他在京中一日消费取乐的。却让得到消息的火炮营将士感动的涕泪交加。这些昂扬七尺的汉子们,他们在最苦最累的训练中没有掉泪,在被人欺辱打骂的不平对待中没有掉泪,反而在薛蟠一个心血来潮的日行一善中涕泪纵横。
薛蟠看着这些个眼圈通红的将士们,有些不自在的瞪了林墨之一眼。
林墨之耸了耸肩膀笑道:“这个可不怨我,这帮小子偷偷摸摸的爬到了我的营房,自己翻找出来的。”
宋一山等人立刻开口解释道:“真的不怪林大人。是我等觉得这几日头儿的行为比较古怪,总是私底下打听我们老家在哪儿,家中还有什么亲疏,我等觉得稀奇,这才私底下进了林大人的营帐,翻出这些个名单来。”
顿了顿,宋一山有些激动的抱拳说道:“有道是穷当兵的臭跑腿的。我等皆因生活所迫才不得不入了军营混口饭吃,岂料竟遇到了头儿这样的好人。既不贪墨我们的银钱,也没有瞧不起我们,现如今又帮着我们解除了后顾之忧,我等粗人,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头儿的敬意。只知道从今往后,我们这条命就是头儿的了。刀山火海,只要头儿肯说一句,我等万死不辞。”
火炮营众将士轰然应道:“万死不辞。”
响彻云霄的承诺让猝不及防的薛蟠吓了一跳,甚至从椅子上纵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我的天啊,吓死我了。”
又看着众位将士摇头说道:“你们不必这样,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并不碍什么事儿。何况你们浴血沙场,奋勇杀敌也都是为了保卫大雍朝,我也是大雍朝的子民,也在你们的保护范围内。今日这些举动,就算是我提前交了保护费吧!”
众人急道:“可是——”
薛蟠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我的举动也不过是受了圣上的嘱托罢了。你们若是感谢的话,自然该感谢圣上。若是想要报答的话,也自然要效忠圣上。我相信以你们的能力,来日拜将封侯也指日可待。只到了飞黄腾达的时候,千万记得今日的承诺,一定要为圣上办事才是。”
众人闻言,只觉得心神一震激荡,立刻开口应道:“头儿放心,来日若是真的能如头儿所说,我等必然遵循圣上的旨意,万死不辞。”
薛蟠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笑道:“既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回营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训练呢!”
众将士闻言,立刻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月光下,薛蟠只庆幸着自己随口打发了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佬爷儿们。却不知道几年之后,就因为他这几句话,种下了多少善果……
而在此时的京城之中,经过一年多的动土建造,多少精致奢靡的省亲别院俱都告竣。外戚大臣们纷纷上表题本,奉朱批准奏,请各府娘娘于年节之日回家省亲。圣上一一准奏,霎时间朝野上下俱都一片喜气洋洋。而奉旨省亲的各家各户们愈发的日夜操持,看此情景,年也不能好生过的。
一应省亲别院俱都是各家倾族之力修葺建造,又有宫中各主位妃嫔明争暗斗,早在告竣那一日起便暗暗张扬起来。四下攀比之下,当中便有荣国府贾家的天仙宝镜脱颖而出。京中众人纷说传言,别人家建造的都是省亲别院,唯有荣国府的贾家建造的却是省亲殿宇。先不说三里半大的范围是如何宽阔瞩目,工程告竣之后,又有荣国府二老爷的清客相公四处宣扬,每每提及园中琳琅建筑,古董文玩,鸟雀猛禽,繁华绿树俱都是一等一的奢侈过费。
这些个清客相公甚至在酒席之上不经意的透露出,这荣国府的采办单单下姑苏采买十二个没怎么开过嗓儿的小戏就花了白银三万两,仅仅置办些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又是两万两……
众人还来不及咋舌惊叹的时候,又传出了荣国府上下为了替娘娘建造省亲殿宇竟然给府中庶子相看了商户之家,只为了那几十万两的嫁妆钱的丑闻笑谈。
什么,你不相信?
所有京城的老少爷们一致瘪嘴,便会告诉消息不灵通的本地或者外地人,不用不信,只看荣国府三爷贾环已经和素有桂花夏家的皇商交换了名贴正在相八字的情景便知道了。
据说荣国府的二夫人还有意给宁国府的小蓉大爷相看婚事呢。只是小蓉大爷心中恐惧,装病推脱了。
消息灵通的各府各家茶余饭后之下愈发多话,谈到这一条消息的时候,各个都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荣国府,这正是卖子求荣啊!
你说这妒妇一般的二夫人,这功夫会不会后悔年轻时候管的姨娘太死?毕竟这会子若是再有两个庶子给她拿捏婚配的话,那她也用不着舍下脸面四处借钱了。
而薛蟠,便在这个风言风语的当口,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