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毕,钟繇拜辞。
司马懿道:“皇上,已输了三天了,还要继续欠着吗?”
刘协笑起来,他的不多一点快乐,就是下课后司马懿和孔学出宫前这么一点时间。
兖州今年冬天雪尤其大,长乐宫中雪景美不胜收。
每天下课后,刘协就留司马懿和孔学围炉赏雪,说点闲话,算是缓解压力。
行酒令这种东西,刘协两辈子堆一块都搞不明白,玩了三天,输了三天,居然欠了司马懿和孔学六杯酒。
几年相处才知道,孔学一点不胆小,就只怕老爹孔融。
唯唯诺诺的样子全是孔融打出来的。
司马懿说孔学被孔融打的时候,能从府里打出来,追一条街不止。
跟刘协熟了,被刘协笑话的时候孔学还会浑赖。
在孔学看来,天下间所有儿子都跟他一样怕老爹,就算是刘协也不例外,先帝要是活着,刘协八成也要被揍的。
他敢跑,已经很了不起了。
刘协问司马懿,老爹发火时,是老实跪着挨揍啊?还是逃走?
司马懿“呵呵呵”地笑,过一会,刘协都快忘记问过他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凑近刘协道:“他不敢。”
养出司马懿这种儿子,真是悲剧。
三人走到离鸣阁不远的嘉福殿赏雪。
嘉福殿坐落在高台上,三层阁桥下就是明湖,远观还可以见到许都城外的山峦,大雪纷纷扬扬中,山川之美,荡人心脾。
黄门早已备齐暖炉毡毯等物。
刘协一走进嘉福殿,就闻到扑鼻的酒香,回头笑道:“先还你们一人一杯。”
司马懿道:“我倒宁愿皇上欠着。”
孔学笑道:“仲达想攒多了,一次灌醉皇上?”
司马懿“呵呵”笑,不接话。
刘协入座:“六杯了!今天还玩,朕必醉无疑,坐罢。”
司马懿和孔学坐下,玩了两圈,刘协又一人输一杯,变成八杯。
司马懿的笑容叫人看着有点寒,刘协想:不能欠司马懿太多,大不了一会喝点解酒汤。
小半个时辰,他便喝了四杯下去,脸颊上红起来。
孔学嚷着再玩两圈,下面黄门报:“皇上,曹丕公子在章华门外求见皇上。”
刘协吃惊:曹丕回兖州了?那个顶着死面饼子脸的豆包。
要不是曹丕,也不会被逮回来关五年之久。
分开之前明明已经不说话了,在外几年又送了那么多信回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曹操授意的?
将来不止要把打来的江山给曹丕,连着天子,也要让曹丕继承了,所以维持下虚假的友好关系?
刘协手指捏紧,笑意淡去。
刘协半天没开口,司马懿在旁瞧了一会,道:“皇上,今日饮得够多了,我和文意先告退,明日再陪皇上。”
刘协点头,两个人识趣地不多言,拜了离开。
黄门会通传,曹丕肯定有曹操的手令。
刘协道:“传曹丕。”
小黄门小跑着下去。
刘协起身,走到扶栏边看。
司马懿和孔学下了阁桥,向章华门去,小黄门比他们快,已跑出章华门,很快,便见一个披着黑裘的人被黄门领着进来。
隔得远,雪又大,刘协看不仔细,只觉得不像曹丕。
司马懿和孔学向那黑裘之人拱手,那人还礼。
刘协竖起耳朵都听不到下面远处的声音——若不是曹丕,怎的黄门只带了这一个人进来?要真是曹丕,看他和司马懿擦肩而过,竟……差不多高!
看错了吧!?
刘协缩回棉帘后面,叫过一个黄门,比了比个子。
他现在举止半点不带错,长乐宫里杖杀的人越来越少,就是身边的小黄门,也已经伺候了几年。
刘协比了一个,又比了一个,都比他们要高点,心情平静下来。
听到外面阁桥上脚步声上来,忙回到座上,命黄门斟酒。
外面来的不是曹丕还能是谁?
刘协忍着好奇,侧头看着远处,听到殿门那脚步声停下来,脱鞋入殿,黄门拍打雪花,给曹丕取下斗篷,然后那脚步声走近、跪拜,玉佩嗑出脆响。
一个刘协完全陌生,语调却能翻出回忆的嗓音道:“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起伏的声音,出口之前似乎在喉咙里先转一下,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