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轩跟在一旁一个个引荐介绍,说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把师傅师娘和诸位师兄师姐都迎出了门,擦一把汗,暗道麻烦,这般一大套虚礼应酬可真是累人。
不过师傅师娘都满脸放光,各位同门也都人人面带喜色,可见是对得了这样排场的接待,很是满意的。
忍不住回头去找大师兄令狐冲的身影,费了半天劲,才在最后面劳德诺的身边找到他,只见见他衣衫褴褛,神情萎靡,不似其它师兄弟们,因为要去王家做客,所以都特意换上干净体面的衣裳。
心中微微一痛,扭过头去,不再多看他。
不是小林同学重色轻友,因为岳灵珊而去疏远了令狐冲,说实话,岳灵珊这‘色’他还真没看上,自然就更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自己没多大兴趣的师姐去和令狐冲闹翻了。
只是他自己的形势也很不妙,他和令狐冲在思过崖上学剑,‘失踪’了十几天,虽然已经编造借口和岳灵珊解释过了,但岳不群明显对他小心了不少。
林绛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反正他就发现要是他一整天都和岳灵珊在一起时,岳不群对他就看得不太严,若是他想避嫌,离岳灵珊远一点,岳不群就会找借口把他叫到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一齐赶路。
晚上也一定会安排他和几位师兄同住,绝不再给他单独行动的机会。林绛轩一下子被束缚住了手脚,想跑也跑不了了。
林绛轩不敢乱来,只怕万一惹得岳不群疑心大起,干脆撕破这这层师徒间的温情面纱,那他就危险了。只好天天和岳灵珊形影不离,顺便感受一下大师兄那里不时飘过来的黯然眼神。
也没法去和令狐冲解释,一来他对岳不群无比崇拜,林绛轩说的话他未必肯信;二来岳不群如今对令狐冲也很不信任,天天都会轮派弟子监视他,林绛轩找不到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一路坚持到了洛阳。
因为令狐冲在路上彻底打败了来和岳不群争掌门之位的华山剑宗弟子,所以已经没有那个去嵩山派向左盟主讨说法的必要。
按照岳不群和岳夫人商量出来的计划,华山派现在洛阳盘桓数日,拜访一下林平之的外公金刀无敌王元霸。
然后干脆一路往南走,带着众弟子去福建玩玩,看看林平之的老家。
这个计划说出来之后,众弟子纷纷叫好,十分欣喜可以出远门游玩一番了。
林绛轩听着却是浑身的不自在,这怎么好像是在撮合他和岳灵珊似的,先到他外家见见长辈,然后再到他老家去认认祖宅。
只怕令狐冲心里要更难过了。
这个黑心师傅,为了笼络住他,连自己女儿都搭上了!
华山派被请入王家的当晚,王元霸大排筵席,宴请岳不群师徒,不但广请洛阳武林中知名之士相陪,宾客之中还有不少的士绅名流,富商大贾。
令狐冲是华山派大弟子,远来男宾之中,除岳不群外便以他居长。众人见他衣衫褴褛,神情萎靡,均是暗暗纳罕。但武林中独特异行之士甚多,丐帮中的侠士高手便都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众宾客心想此人既是华山派首徒,自非寻常,谁也不敢瞧他不起。
却不知令狐冲这些日来误伤了六师弟在先,受到师傅师娘猜忌,师妹背弃在后,加之内伤沉重,已然了无生趣。坐在席上对着同席相陪的王家长子王伯奋神情淡漠,人家说三句,他往往只答一句。
王伯奋在中州一带武林中很有身份,见令狐冲爱搭不理,暗暗生气,当下谈到武功上头,旁敲侧击,提了几个疑难请教,令狐冲却唯唯喏喏,全不置答。
他倒不是对王伯奋有何恶感,只是眼见王家如此豪奢,自己一个穷小子和之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平之一到外公家,便即换上蜀锦长袍,他本来相貌十分俊美,这一穿戴,越发显得富贵都雅,丰神如玉。
令狐冲一见之下,更不由得自惭形秽,寻思:莫说小师妹在山上时便已和他相好,就算她始终对我如昔,跟了我这穷光蛋又有甚么出息?
他一颗心来来回回,尽是在岳灵珊身上缠绕,不论王伯奋跟他说甚么话,自然都是听而不闻了。
令狐冲和王伯奋在这边鸡同鸭讲,一个神游太虚,一个气冲斗牛,林绛轩在一旁看得暗暗着急,他和自己这些名义上的外公,舅舅,表兄,表弟没甚感情,算起来所有人中,他还是和令狐冲情谊最深,这时看他满不在乎地得罪人,自己师傅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这可不是要麻烦么。
果然王伯奋一挥手,招来了王家一众年轻子弟,一个接一个的用大碗向令狐冲敬酒,一看就是不灌醉绝不罢休的架势,令狐冲来者不拒,转眼就喝了十几碗下去,喝得眼都斜了。
林绛轩只怕他再喝下去要伤身体,站起身来,走到岳不群跟前低声道,“师傅,大师兄内伤未愈,我看他不能再喝了,我和二师兄先扶他下去休息吧。”
岳不群也怕令狐冲再喝下去要当众出丑,会给他丢人,点点头叫过劳德诺,“德诺,你和平之去扶冲儿下去休息吧,这么当众豪饮成了什么样子。”
两人来到令狐冲身边,林绛轩对王伯奋笑道,“舅舅,令狐大师兄,前些天受过内伤体力不济,舅舅劝劝表哥们别和他拼酒了,我们这就扶他去休息。”
王伯奋一听令狐冲身上有伤,顿时心生轻蔑,暗道这般没有分寸,不懂礼数的人,定是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被人打伤了,他这个落魄样子如何能做华山首徒!
不想令狐冲却不领情,“我……我没醉,我还要喝酒,拿酒来!你……你……小林子,怎地不去陪小师妹?拉着我干什么?”
劳德诺低声道,“大师哥,咱们歇歇去,这里人多,别乱说话!”怕他醉后更加口不择言,和林绛轩二人左右扶持,硬生生将他架入后面厢房中休息。
林绛轩借着自己主人家的身份,叫人端茶准备热水,一通折腾,让劳德诺先去前面向师傅回话,就说大师兄已经睡了。
等劳德诺一走,自己拿了热手巾坐到床边去给令狐冲擦脸,令狐冲睁开眼来,自己拿过去,“我自己来。”
林绛轩一笑,“就知道师兄你还没醉得人事不知,我算着,凭你的酒量,再喝十碗也没事,就是不知道你的内伤会不会对酒量有影响。”
令狐冲低下头,淡淡地道,“林师弟算这个干什么?我是有点头晕,要睡一会儿了。”
洛阳王家(中)
林绛轩知道令狐冲这些天来肯定是心情十分不好的,想要劝劝他,可是明显令狐冲并不想和他多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伸手端过旁边的醒酒汤,递过去,“师兄,你也要替自己想想,你的内伤这么重,又拼命喝酒,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令狐冲睁开眼来,“那又怎样,我现在反正了无牵挂,师傅,师娘也不怎么管我,正好可以喝个痛快。”
林绛轩不去理他酸酸的语气,硬把醒酒汤递到他手里,“赶紧喝,别要一会儿难受吐出来还得麻烦小丫头们给你收拾。咱们可都是来做客的,没得惹人嫌恶。”
令狐冲‘哼’一声,“嫌我,我自去住客栈就是。”话是这么说,倒真的慢慢将那碗汤喝了下去。
忽听林绛轩在耳边轻声道,“大师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和师姐她也没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你不要误会啊。”
令狐冲一愣,抬眼瞪着他,“你说什么呢,小师妹现在明明天天都和你形影不离。”
林绛轩很怕隔墙有耳,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我怕解释多了师兄你又要不高兴,不过你相信我,我真的对师姐没什么其它意思,岳师姐她,她大概是觉得和我比较说得来,所以做什么都愿意和我搭伴。她是师姐,我不好驳她面子。况且我也和师姐她说清楚了,我现在父母大仇未报,绝不能沉溺于儿女私情,师姐她说她能体谅我的心情,一定全力助我练功报仇,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师姐弟,真的没有别的。”
令狐冲脸色古怪,半晌方苦笑道,“林师弟,难为你一定要顾着和我的兄弟之情,专程来和我说这些,小师妹她,她愿意等你,你就不要辜负了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林师弟都和小师妹把话说成这样了,她还是愿意陪在林师弟的身边,可见用情之深。
林绛轩也知道说这话虽然能撇清自己,可是令狐冲心里绝不会舒服,这位失恋闹得要死要活,可比自己上次被人甩时的反应厉害多了。
劝道,“大师兄,情爱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对方中途变心也是没有办法,碰到了只能自认倒霉,难过几天就行了,别搞得跟天要塌下来一样,她变心了是她没眼光,不是你的问题。天下女子多得是,另找一个不就好了。我以前也被一个女子戏弄过,当时郁闷得要死了,这不也缓过来了吗?现在想起来,为了那样的人真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