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砚笑了笑,却是认真道:“往后,每年第一个福字,都给你。”在大夏,每年大臣请的第一个福字寓意极重,能求的第一个福字都是皇帝十分倚重或者宠爱的妃子。
除夕夜两人算是任性的撇开了其他人,在重华殿腻歪了一夜。
待到初一到来,等待她们的更是一天繁重的礼仪。正月初一,大夏朝廷的规矩是由太常寺卿举行祭祀,首先需得举行祭天大礼,这大概是大夏有史以来最为古怪的祭天活动。
大夏最为尊贵的两个人都不是帝王,在近高高的天坛上,首次有两个身穿非九章图纹冕服的祭天人。
李赋在下面,眼神无奈,深吸了口气,看着太常寺卿开口唱礼,等到天坛祭礼结束,赵梓砚携赵勋去殿祭祀,在百官跪拜,齐声高呼,愿大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福泽万年!
就在准备依次归去时,李赋起身出列,双膝一曲,跪拜在地。“皇天在上,大夏历代君主在上,李赋今日有一事不得不言,愿百官为证,万民共鉴。”
他话一出,底下顿时皆是一愣,赵梓砚看他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顿时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第109章
李赋挺直身子,目光亦不避讳,一时间全场都噤若寒蝉,赵梓砚眸光微沉,也猜到了李赋的意思。这老头看着开明睿智,骨子里也是一根筋,当初他如此痛快答应傅言卿,扶持她,心思十分明了,他想扶她上位。为官者,大多有自己官途中追求坚持的东西。有人为权,有人为才,有人忠君,亦有人爱过。李赋可以算作最后一种,但是他并非不忠君,而是更希望可以辅佐一位圣君,生在乱世,他便是择明主而侍的人,对比他大概有种诡异的执念。当初景帝还是太子时,能征善战,谋略亦是出众,李赋便追随他,及至后来到让他失望极了,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答应傅言卿,选择赵梓砚。
果不其然,下一刻,李赋朗声道:“臣手中有大行皇帝的遗诏!”
赵梓砚如今到是冷静了下来,可赵勋年幼,顿时心头有些慌,即不解又有些不安地看着赵梓砚,而底下大臣已然乱成一锅粥。
赵梓砚低叹一声,伸手微微拍个拍赵勋的后背,轻声道:“勋儿,你要明白,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是皇爷爷亲自下得诏,无论何时,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改变,莫要乱。”
赵勋仰头看着身边一脸沉静的女子,此刻她身姿纤细却挺拔,目视前方毫无一丝波澜,只是却给了他无尽的安全感。他不傻,当了太子后对于皇家之事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李赋是个好官,可是他心里更有他的考量。如今祭天时突然请遗诏,还是在皇姑姑能站起来,结果是什么,他隐隐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李赋站起身,双手十分恭敬地请了一个刻有五爪金龙的盒子,打开后,朗声道:“大行皇帝遗诏!”
赵梓砚,赵勋,和一干大臣俱都齐齐跪下,李赋中气十足,偌大的祭坛回荡着他的声音。
“朕以凉德,嗣守祖宗大业,先后二十有三年矣,但念朕远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勤民是务,祗缘过求长生,遂致奸人乘机诳感,是日举土木岁兴,郊庙之祀不亲,明讲之仪久废,皇嗣不孝者多矣。仅存九皇女梓砚,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乃继大统不二之选,然蒙难损行,深以为恨,每思惟增愧恨。故暂思梓砚监国,辅佐太子勋,若有一日,勋未曾独担大任,着梓砚即皇帝位,顺延勋,钦此!”
诏书一出,虽然底下各人心思纷呈,可是却没一人敢生出异议,其实如今赵梓砚的能力,地位,是不是皇帝,只不过少了那一道仪式,他们还有何话说。
赵梓砚眉目暗沉,一言不发。而赵勋听完,心里有些不甘,可是却并没有怨恨,他有今天完全是因为皇姑姑,皇帝之位不属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作为一个敏感的孩子,快九岁的他,对于今日李赋如此不加掩饰无视他,还是就下了一根刺。
眼看一派沉寂,李赋举起圣旨:“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上顺应天命,得百姓爱戴,顺先帝旨意,起辅佐养育太子之义,望君上登基为帝,匡扶江山社稷!”
李赋话一出口,底下大臣纷纷应和,齐声道:“望君上登基,匡扶江山社稷!”
一时间周围俱都是请愿之声,远在外围观礼的百姓,早就视赵梓砚为帝,当下亦是全部跪下,如此声势浩大的呼声,最终成为大夏君王本纪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梓砚吸了口气,目光在底下扫过,又落在赵勋身上,少年看起来很平静,目光十分坦然地看着赵梓砚,轻声道:“皇姑姑,你会是个好皇帝。”
赵梓砚抿了抿嘴:“你也会是个好皇帝。”
赵勋笑了笑:“可我如今不是个好皇帝。”
赵梓砚没有接话,只是上前几步:“中书大人,这份诏书,为何不提前告知我?”
李赋抬起头,朗声道:“君上此前腿疾未愈,这份诏书若公布只是徒惹非议,动摇人心,如今君上腿愈,臣不敢辜负先帝所托,延误社稷。”
赵梓砚看着底下心思各异的百官,看着身后有些瘦弱的少年,思绪的纷呈,李赋几乎把她的路堵死了。今日有了这份圣旨,若她不继位,不但是抗旨,而且日后对于赵勋而言一直是一个阴影,他如今年幼尚有一颗赤子之心。可是身为上位者,赵梓砚太明白,一个人会变很多的,尤其是当他有了自己的臣子时,一个原本可以继任皇位,却又放弃皇位的摄政王,大概是忠于他的朝臣千防万防的对象吧。
到那个时候,一旦有人开始不断提起,她的存在不但护不住西南王府,更是牵连他们的根源,因着在旁人眼里,大概没有谁会甘心放弃那个位置。这也是为何当初她选择直接争夺皇位,而不是扶持其他人,思及至此,她缓步上前,接过李赋手中的诏书,沉声道:“梓砚,接旨。”
刹那间,底下众人齐声高呼:“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言卿同众人跪在下面,在场所有人俱都三跪九叩,唯有她和赵梓砚相互对视着,赵梓砚眼里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傅言卿神色复杂,眼里又是心疼,又是宽慰。
“众卿平身。当日朕曾立誓,不纳王夫,终其一生不会有子嗣,今日朕未能禀存当日之心,但绝不会再食其言,只要太子未有大过,绝不废储,还望诸位秉正其心,好生教导辅佐太子,所有异心者,定斩不赦!”
“臣等谨遵圣令,不敢有违!”
赵梓砚走过去,扶赵勋起来,温声低道:“勋儿,皇姑姑等你,待你能独当一面,定让这天下臣民,甘心俯首于你。”
她的声音很低,可却让赵勋浑身一震,眼里亦是燃起满满斗志,他早就立下志愿,这一生便以赵梓砚为楷模,要做的同他一样好。
祭祀完,回宫,宫里早就接到命令,将赵梓砚的书房搬到了御书房,寝殿按规矩也需得入住甘泉殿,只是甘泉殿历来是皇帝的寝殿,是不允许后宫妃子留宿,因此傅言卿这身份有些复杂的人,就让后宫一干人愁眉不辗,只能继续留在重华殿。
李盛回来,发现重华殿内赵梓砚的用物都快被搬空了,急出一头汗,连声数落内务府一干太监:“混账奴才,谁让你们把陛下的东西都整理出去的,若等陛下回来发现你们留郡主一人在重华殿,你们就等着陛下发怒吧。”
内务府总管见李盛这么说,也是慌了,这位可是如今新帝身边最亲近的太监管事,他这般说定然是真的,忙道:“李总管指点一二,这……这该如何办,按规矩,这……这。”
“赶紧另置办一套,留在重华殿,如今陛下身份变了,换了用物也是正常,赶紧去赶制冕服用物,对了,有些陛下有些小玩意儿都是换不得的,你们可仔细问琉璃琉瑜,否则小心脑袋。”李盛也有些心累,伺候帝王本就是需得小心谨慎,不过赵梓砚脾气很好,但是一旦碰到跟那位有关的,可就不好了。若把郡主送给陛下的小玩意儿扔了,那可是真要肝颤了。
最后内务府总管看着小太监小心捧着的一个精致小盒子里早就泛黄纸张,嗯,有些破旧的草绳编的小蚱蜢,蜻蜓,一脸目磴口呆,这陛下的喜好着实太奇怪了。
恰在此时,傅言卿和赵梓砚回来了,一干人等齐刷刷跪了一地,赵梓砚目光瞥了他们一眼:“都在作何?”
“回陛下,按规矩需得替陛下更换寝殿书房,还要添置一些用物,重华殿这些也需得帮陛下重新办置。”
赵梓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旁的盒子上,神色一变,悄悄挡在傅言卿身前,目光示意李盛,不紧不慢道:“先不必整理,明日再说,朕累了。”
李盛连忙点头,挥手示意小太监将东西归还,结果小太监走得急,盒子没端稳,直接扔了出去。
赵梓砚连忙接住,盒子却是没合紧,弹了开来,里面的东子被傅言卿看得一清二楚,她眸子一凝,心头不知什么感觉,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的东西看。
不过赵梓砚没让她看太久,很快合上盒子,脸色微红,示意那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们赶紧走。
等到只剩两人,傅言卿才低声道:“你还留着?”那些小东西还是当年两人在宫里,傅言卿为了哄她开心编的,也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她没想到这人竟然都收着。眼睛有些酸,傅言卿看着她赶紧把东西收好。
“只是舍不得扔,便留在那里了,后来也成了习惯。”
傅言卿过去抱着她,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问她:“为何答应当皇帝?”虽说是遗诏,可是若赵梓砚不接受,也不是非当不可。
赵梓砚微愣,随即转过身,低声道:“我说过,我会相信很多人,可唯独一点,所有可能我都得握在手上,那便是同你有关的一切。虽说皇帝有许多身不由己,可是也只有我应了,一些可能出现的猜忌,无奈才可以避免。”只有她当了皇帝,最后才能彻底打消那些人对她会觊觎皇位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