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喜脉”的事情出来以后,林挽月的确很受伤,到了一度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娴的程度,可是后来她想:自己本身就是女子,欺君罔上,假凤虚凰,骗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苛求李娴呢?
可是道理虽然可以这么讲,想要林挽月坦然接受又是谈何容易?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压在林挽月的心头,早就讲不出是非对错了。
后来又出了绢布的事情,戳伤了林挽月最后的自尊,特别是她以林挽月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竟然也是带着目的接近自己的,让林挽月很受伤,可林挽月又想:余纨不也为自己隐瞒了身份的秘密了吗?
逝者如斯,自己又纠结什么?立场不同,人性如此复杂,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不知道是不是林挽月这些年一直在失去的缘故,让她特别善于原谅。
林挽月扪心自问:她承认突然提出要回北境去,有怄气的成分,可是那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不是吗?
李娴安静的看着林飞星,见他的表情几经转变,心中暗叹:御医果然说的没错,这人忧思太甚。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哽在喉咙,咽回肚子里。
“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在京城里,什么都做不了。”
李娴看着林飞星,柔声说道:“我知道北境才是你一展才华的地方,但是现在还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李娴的拒绝在林挽月的意料之中,可是她不明白后半句,为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那种落差感再次席卷了林挽月的心头,不过这次她收起了自己的那份骄傲,握紧拳头虚心的请教道:“公主……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是我回去的时候吗?”
李娴意外的看着林飞星,不答反问道:“那驸马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回去好吗?”
“嗯。”林挽月点了点头:“再过一阵子北境那边就要秋收了,按照往年的惯例,秋收之战都是一场持久,拉锯的恶战;今年大将军王新丧,匈奴必定会集结力量一试新帅的深浅,前阵子就连匈奴最大的部落冒顿部,也从草原的最深处出来了,大将军王从前说过,冒顿部掌握草原上最肥沃的水草,牛羊无数,根本不需要奔袭这么远来抢我们离国的粮食,所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不定是草原内部早已答成了某种协议,若真的是那样就麻烦了,新阳关城是我监督修建的,在大将军王的支持下,号召二十万军士一齐上阵,赶在北境冻土之前修好了外部城墙,公主也看到了,新城墙无比坚固,若是往年匈奴再勇猛,我们只需在城内据守不出,也可以耗退匈奴,可是今年不同了,倘若匈奴内部真的达成某种协议,有实力雄厚的冒顿部支持,匈奴人有足够的粮草支撑,就可以奔袭到更远的地方,阳关城不过是孤城一座,再坚固也没用;匈奴若是绕过阳关城,从其他的地方进攻,必定可以撕开离国的边防,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今年必须每一仗都要正面击退匈奴,雍王殿下没有带过北境的兵,也不熟悉匈奴的战法,万一阳关城失守,或者放任匈奴滋扰其他的村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回去,哪怕是提些意见也是好的,大将军王走了以后,北境已经不是从前的北境了,我怕雍王殿下相信了错误的进言。”
林挽月说完,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而对面的李娴却是另外一番感觉:此时她不得不承认,林飞星虽然不善于宫廷权谋,但是在军事方面,在没有任何情报帮助的前提下,能够预判到这种程度,以他十九岁的年龄来说,整个离国已经找不到同龄人可出其右了,李娴的爱才之心又起,她有些后悔,若是早点和林飞星如此开诚布公的谈,彼此交换意见,这人的成就是不是要比此刻高的多?
说到底自己还是欠了些火候,自己应该早点听听林飞星的心声的。
好在,现在一切还不晚!
第134章 一副山和社稷
这个念头一出, 李娴对林飞星的定位也发生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转变。
自从温惠端皇后去世后,李娴就养成了一切都要掌握,一切都要自己谋划的习惯, 但是她听了林飞星的这一席话, 突然觉得仅仅把林飞星定位成“棋子”似乎有些屈才, 若是自己把一些北境的情报分享给林飞星,说不定他可以成长的更加迅猛,或许还会给自己提一些宝贵的意见!
“锦盒”的事件一出,所有的证据直指小慈, 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一同长大的心腹,李娴虽然不相信,但她也明白,随着这盘棋越下越大,她身边的人也开始“不干净”了。
如今能“帮”自己的人真的是太少了,这个林飞星, 应该能算一个。
李娴想了想,第一次以一个平等的心态,共同的立场去面对林飞星,说道:“既然驸马开诚布公, 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此时不是你回去的时候, 就在昨日驸马在太子府遭遇刺客,刺客还丢给你一个锦盒,这件事虽然我多方运作暂时压了下来, 但是驸马不要忘了,离国是父皇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父皇早晚都会知道的,这背后出计的人非常歹毒,可谓深谋远虑,这个锦盒的内容他们断定了我不会外传,所以这个亏我们只能吃下,好在我已经进宫禀报皇后娘娘,他日父皇知晓,也有中宫在其中斡旋;太子也可推说“有惊无险”,不想让父皇担心之类的说辞大事化小,可这背后的人用这锦盒离间你我,为的就是要逼你回北境,且不说你能不能平安回去,就说有一日,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刺客给你丢了一个锦盒,第二日你就回北境去了,你猜父皇会怎么想?”
林挽月看着李娴,嘴唇微张:这些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李娴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如今雍王兄掌管北境帅印,他是皇室血脉,自然可以压住北境的浑水,可是你若是回去了,雍王兄会怎么想?你是驸马,也算皇亲,你还拥有他所没有的:北境的人脉,军功和威望;雍王兄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虽生的孔武有力,心思最窄的就是他了,你忘了你在北境将雍王府的长史赶走的事情了?他可不是高德义那种胆小怕事的,若是他用高德义的方法把你支出城去,不派援兵救你,你觉得你还有命回来?就算你侥幸回来了,他依然可以套一个罪名让你万劫不复!你若是不幸战死,他自有说辞对付父皇,他是父皇的亲子,父皇最多斥责他几句,或者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也就罢了;你就白死了。”
听完李娴的话,林挽月振聋发聩:“我……”
“驸马你可明白,自你我大婚那日起,便成了一体,即使你无心权谋,别人也会把你归到东宫一党,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你?在另外几位眼中,雍王掌管北境帅印虽然也不是他们想看到的,但是也比你掌管帅印要好,两弊相衡择其轻;雍王兄的母妃不受宠,他自己也没有治国之才,父皇并不糊涂,旁人也明白,他就算拿到了北境的军权,最后也不过是盘踞一方的藩王而已,可是珠儿名正言顺,一天天长大,你是我的驸马,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东宫做大!”
李娴见林飞星有所明悟,心中宽慰不少:“我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但是希望他日再出这样的状况,驸马可以理解。”
“好!”
李娴点了点头,又说道:“我知道,将你拖下这趟浑水,是我亏欠于你,过阵子驸马府就修建完成了,你可以搬过去,哪怕是你在府中养小,只要我不说,也没人会管,一切花销你都可以记在长公主府的账上;待到他日大事成了,我会还你自由的。”
李娴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心中暗道:等到珠儿登上了大宝,我也可以过属于自己的生活了。
林挽月“霍”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其实李娴的提议对是女子的林挽月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秘密,也完成了自己的心愿,退隐朝廷,卸下军权,离开宫廷,择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安全的活下去,这不正是林挽月在最开始就憧憬的生活吗?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当这些话从李娴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林挽月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不必了!”林挽月起身,抄起门边立着的孤胆,怒气冲冲的走出了正厅。
李娴看着林飞星离开的背影,心情复杂,林飞星对她的情,她知道,可是她回应不了……
李娴追到门口,看着林飞星进了自己的卧房,“咣”的一声关上了门,露出一抹苦笑,林飞星别扭起来……真是让她招架不住。
李娴走到小院门口,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处理好了林飞星这边,她还要追查后续的事情。
“找人看着驸马,不许他踏出公主府一步。”
“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李娴故意将风头放出去,让有心人“知道”,当天晚上,不少信鸽,快马,冲出天都城,他们都带着一个共同的情报:长公主府掌事女官小慈下落不明,驸马林飞星遭到软禁。
李娴仔仔细细的将所有的绢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重新找到一方锦盒将绢布收好,放在书房的暗格里,这些绢报也算是失而复得。
她拿过一方最新的绢报:殿下垂鉴,刺客已全部格杀,属下发现这批刺客皆没有舌头,与四年前暗中刺杀殿下而调查不出源头的刺客恐属同源。
刺客究竟是谁,影子没有查出来,李娴却心中有数了。
李娴又拿起另外一封绢报,是从北境来的。
看完上面的内容,李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没想到林飞星居然可以先一步料到北境的局势。
绢报上说,自从雍王到达北境之后,高德义和仲梁俊老实了不少,北境的歪风邪气算是被震慑住了。
同时李娴也得到了来自于匈奴内部最准确的情报,匈奴内部确实如林飞星所说,从草原的最深处请出了冒顿部,若是有冒顿部号召,草原上很快就会汇集大量的兵马,就连闲散的小部落也会凑过来,北境之势,危矣。
绢报的末尾特别提到了“曼莎”,这个这几年前借着图克图部倒台的东风和一些其他因素在匈奴草原上异军突起的女可汗。
随着冒顿部的异动,曼莎女可汗的部落也在异动。
李娴的眉头紧锁,到底是谁在插手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