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街上繁荣的景象。而后,一片深蓝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抬头刚想要骂人,就看见一个圆圆的脸,正在打量着他。而后似乎是满意了,便坐在了他面前。
张明德收敛好自己的脾气,也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身着丝绸华服,腰佩羊脂玉,脚蹬皂靴,光是鞋子上都镶嵌了好大一块翡翠。此类人非富即贵。但就越是这样的人,就容易信命,好忽悠。
张明德装作世外高人,缓缓的放下了茶杯,淡然道:“这世上之人所问大多为名利,不知来客是要求问什么?”
佛伦问道:“你是算命的?”
“对,也不对。我算的不仅是命,也是天机。”张明德道。
佛伦眼中带着蔑视:“既如此,那你可知,我找你是为算什么?”
张明德身体有些僵,后背开始冒汗,却还是要继续装,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后道:“是为名,也为利。”
佛伦嘴角一扯,似笑非笑:“行了,跟我走吧。”
张明德手指有些僵硬,他思考了几秒钟,而后将布番拿了起来:“也好,那么贫道就跟你走上一遭。”反正他现在想跑也跑不了。
怎么回事?他没招惹什么人吧?怎么才刚进京城就碰到这种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他就跑!
这边阿哥们斗争的如火如荼,另一边贾府却颓势不减,而一场大灾正在接近中,贾府的人却仍旧不知。
就在太子被罢黜时,朝堂动荡之际,贾府也终于等来了迎春的死讯。
迎春被嫁给孙绍祖已经有些日子了,每日都被折磨,本就是几千两银子被贾赦送去抵债的,能会有什么好待遇。恐怕在那孙绍祖眼里,迎春不是他娶来的妻,而是买来的奴。终于有一天,迎春受不住这样每日打骂的日子,一病不起。在病床上被苦痛折磨了半年,最终仍旧是没抗住,去了。在为其收敛的时候,她长期没有吃饱饭导致身上肋骨根根可见,身边一直陪着迎春给她擦身体的婆子看了直掉眼泪。然而就在这外屋给迎春擦身体,里屋隔着一个屏障的孙绍祖却抱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正在滚床单。这场面当真是讥讽至极。
迎春去了的消息时过了好几日才送到贾府里的,以前从未关心过这个孙女的贾母此时是哭成了泪人。也不知道是在为迎春伤心,还是在因迎春的过世而看到了贾府的衰败为自己伤心。这几日贾府里面所有的人都不敢大喘气,做事也小心翼翼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口来了一个长的贼眉数目,姿态有些猥琐,穿着棉布衣裳的男人,他敲着贾府的门想要求见贾府中人。可是这个时候正是府内众人都哀悼的时候,哪里有人理会他。可是这男人好像是铁了心,非要将大门敲开不可,还老是嚷嚷着贾芸的名字。最后这贾府里看门的人不耐烦了,便找人出来揍了这男人一顿,将人远远的丢到了大街上。还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贾府的老爷们是你想见就能见,这贾府的大门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撒泡尿好好照一照,你有那资格么!”说着便将大门砰的一声撞上了。
这贼眉鼠眼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倪二。
倪二是一个在赌博场吃闲钱,志管打降吃酒的市井泼皮,没什么本事。但是这消息灵通,谁家的八卦他都知道。而且身为一个无赖,他确实也不愧于这个称号,喝酒打架撒泼赖皮,做不出大恶的事来,但是这小恶却没少做。然而此人也算不上什么坏人。至少在贾芸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伸手帮了,是一个把情义看的比银钱重,或许是因为一个赌徒银子来的快去的快因此并不怎么看重的缘故?
总之,因为贾芸某次为难,他帮了,便和贾芸成了朋友,这是事实。而前一段时间倪二因为在赌场闹事,被人抓了在牢里蹲了好久,其老婆孩子求贾芸帮忙,贾芸没帮上,导致倪二在牢里蹲了很久,前天才刚出来,这也是事实。贾芸是贾府姻亲,西廊下五嫂子的儿子。为了到荣国府谋事做,曾经对凤姐百般奉承,才得了一个管花草的职位。此人和贾宝玉走的较近,若是能在贾府中人为倪二说上一句话。即使是现在已经败落的贾府,但有这侯爷的爵位,想要提早放了一个醉酒闹事的泼皮,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简单的很。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贾芸仍旧是没办成。最先他的确是记着去贾府求救,可那时因为史家的事,贾府和王仁正杠着呢,没说成。而后他又忙上了,便也就给忘了。
倪二心里能不气吗,说好的好盆友一生一世一起走呢!有这么对朋友的吗?知道他在牢里吃馊了的饭吃了多久么!说忘就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帮贾芸的,贾大爷一点都不记得了咋的?这必须要讨个说法。
谁知道说法没讨来,又挨揍了。
我什么德行?你当你贾府有多好德行?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宁荣二府,就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
宁国府里扒灰,荣国府里草菅人命。哪个都比不得哪个好!
“小看了我倪二,我发起疯来,让你们全完蛋!吃不了兜着走!”倪二抱着一壶酒回到家中,一边喝一边骂。倪二的老婆孩子都以为他又在说疯话了,因此并没有在意。收拾一下厨房便准备做晚饭。完全没有注意到倪二打着酒嗝的时候,眼睛里露出的凶光。
第二天一大早,倪二穿好衣服便提着酒壶出门了,走到了这小酒馆茶肆便开始宣扬宁荣二府邸的‘丰功伟绩’来。说什么宁国府的珍大爷引诱别人赌钱,放高利贷。还借此逼良为娼,别人没钱还了,便直接抢良家女儿。据说那女儿不从,便直接凌逼致死。这贾珍和儿媳妇扒灰的事情更是说的有眉有眼。荣国府比起宁国府更没什么好的,这为了把扇子弄得人家家破人亡。收贿赂仗着势力大,将年轻人生生逼死。放高利贷更是不知弄得多少家妻离子散。
说的多了,信的人便多了。更可况倪二说出的这些并非传言而是事实,有据可考证。因此不过才三天,这言论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众人茶前饭后的谈资。这样不利的流言传的多了,便入了一些人的耳朵里。几天后,几封折子便送到了皇帝的面前。
☆、第75章
诸位文臣递交给康熙的奏折里陈列着从过去到现在荣国府和宁国府所有的罪状。首先是宁国府,品信不端,仗着爵位为所欲为。往轻了说是为非作歹触犯律法,往重了说便是身为爵爷,这样的行为就是在给皇家抹黑,让皇帝颜面尽失,威信降低,不办无法平息民愤。总之,这宁国府的人罪大恶极。至于荣国府,在外的流言并没有宁国府那样不堪。但是这包揽诉讼的罪便够他们喝一壶了。
康熙很早以前就打算查办宁国府和荣国府,占着爵位不做事,每年都是在浪费国库里的银钱,而且那些人连废人都算不上,是蛀虫。但最近事务繁忙,便也分不出时间来处理几个庸碌无能的侯爷。
而如今,既然这折子都递上来了,便也就顺势去查了吧。即使康熙对这贾家的事情心中有些底,却还是需要派人去彻底的查看一番,以免文官们在折子里避重就轻,或者夸大事实。身为一个皇帝,最忌讳偏听偏信。因此,皇帝派了一个新上任的京兆府尹去调查此事。同时也是试一试这京兆府尹能不能用。毕竟……他是贾府的人推荐后走上官途,一路高升至此。
这人便是贾雨村,他和这贾府中人缘分可不算轻。这贾雨村原本是进士出身,升任知府。那时候的贾雨村是一个很有上进心,满腔抱负的读书人,且喜欢高谈阔论,看很多官员都不顺眼,觉得他们没有自己本事高,做事也没什么功绩不该担任官职,而这些想法他都从未掩饰,而后便被他的上司给寻了错处,参他一本便被革了职。贾雨村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候起。落魄的他遇到了林如海,教过林如海的女儿林黛玉一段日子,是给她启蒙的老师。而后因才华出众被林如海一封信推荐到了贾政那里,贾政靠着家里的势力和关系,给他谋了一个应天府的差事。贾雨村尝到了甜头,便靠着走后门和讨好上司,再加上自己原本就有的才华,一路高升至官四品,京兆府尹的位置。
算起来,这贾府于他有恩。
可惜的是,这个贾雨村却不是知恩图报的人。贾政虽然能帮他谋官职,但绝对谋不到四品的职位,当初得的也不过是个小官而已。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他岂会愿意为了报当初的一个小恩去冒着再一次丢去乌纱帽的危险。
贾雨村得了命令后,便就真的去认真查了,这些流言虽然听着荒唐,但的确是言之有物,贾雨村只要仔细一查,便很快就会发现里面隐藏着的龌龊。不仅如此,他还抓住了不少流言中没有说出的东西。证据抓的够多了,只差递折子向皇帝交差,等着查办贾府的时候,贾雨村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开始去酒楼听曲喝茶起来。他在等一个人——王仁。
在这个年代不少官员和百姓,甚至皇帝都没什么按时吃午餐的习惯,一日两顿饭是常例。可这王仁偏偏喜欢在日中,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吃午饭,而后晚上酉时还要再吃一顿,这种习惯保持了很多年。最后弄得不少人开始跟风,首先是大理寺,而后便是有些钱的平民百姓。而他不仅仅是在大理寺里吃,还经常在日中时跑到酒楼里点两道菜和一碗米饭充当午餐,还只去一家酒楼吃,都成为了那个酒楼的特定风景。连酒楼的老板都有了在日中时将王仁最喜欢的那个桌子空出来,给这位大理寺卿备着的习惯。反正日中来酒楼的人本就寥寥无几,不管那天王仁来或是不来,日中时这酒楼都不会有客满没座位的情况,留个空位算不上什么。贾雨村想着自己在这里熬着三四日,总会遇见他。
可没想到这王仁没有等到,他却等到了另一个人,便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这冯紫英正手搂着一个打扮风骚的女人,和另一个青年一边说笑一边走了进来。贾雨村抬头瞄了一眼,不禁失笑。倒是巧,另一个人便是那薛家的独子薛蟠。贾雨村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当然打招呼的对象是将军独子,而不是已经逐渐失势的薛蟠。然而他屁股还没有离开凳子,就看见酒楼的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便是贾家荣国府的贾琏。贾琏才一进酒楼,就看见了旁边桌子上的两人,惊了一下,便立刻过去说话。贾雨村便沉下心,静静的偷听他们说话的内容。
“这不是薛表弟和冯家兄弟吗?”贾琏惊喜道,上前拱手,“真是巧。几日不见,可还好?”
“好是不好,都这样过。”薛蟠挥手道,“琏表哥此时来是为了吃饭?刚巧,同桌。”
“早饭才刚吃完不过一个多时辰,我哪里饿。这次是为了内人来的,她想吃这家的酒酿丸子,磨得我厉害。要不是看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我才懒得替她跑这一趟。”贾琏嘴上虽然还在抱怨,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贾雨村捏着茶杯的手一顿,侧耳继续听。
“哦?凤嫂子又怀了,这可是一件喜事啊!”薛蟠道。
“我说的不是她。”说到王熙凤时,贾琏脸上露出不愉,“是我之前新娶的一个妾室。我家里那个母老虎脾气大,肚子可不争气,这么多年了,就给我生了个女儿。”
“我记得这王熙凤是王仁的亲妹妹吧。”冯紫英此时插嘴道,“你就不怕他生气找你的麻烦?”
“是啊,而且你娶娇妾,当真就不怕像是上次那位一样结果?”薛蟠话没有说满,小声道。
“啧!我要娶便娶,她一个女人还能管什么!哼!我新娶得那张氏室家里背景可不一般,父亲也是个三品官儿,是光禄寺卿。她敢动!王仁?现在王仁哪里肯给她撑腰,也不知她搞了些什么,兄妹做的如今都要成了仇家!”贾琏拍桌子道,“我现在想见王仁套个关系,都见不得了!”
冯紫英抬眼皮看了一眼贾琏,低头喝酒,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倒是薛大傻子安慰起了贾琏,而后说起了王仁,话里话外都带着贬低。他原本也是羡慕着王仁,觉得有本事能做那么大的官儿是个能耐的。但是自从上次史家的案子后,他对王仁的感观便立刻差了起来。虽说史家的事对薛家没什么影响,但到底是同气连枝的四家,王仁这么做,在薛蟠眼里便是不顾亲戚情分,冷情之人的做法。
贾雨村听到这里也便够了,就放下了茶钱,快速的从门口走出。冯紫英侧头往门口看了一眼,而后扭头继续和身边的女子调笑说话。
贾雨村没有在外面闲逛,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家中,拿出毛笔开始准备写奏折。将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府罪证一一写清,不仅如此,还要诉说自己的办案经过,得到的证据多少。等写完后用嘴慢慢的将墨迹吹干,而后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满意的笑了。将贾府查办后,他不仅能捞到许多油水,在向皇帝禀报的时候说的好也许还能再升一级。这王仁当初不就是凭借着搬倒史府才得到了如今的位置吗。不畏强权公正廉明,看,他也能做到。
将奏折收拾好,贾雨村想起了那个女儿嫁入贾府的光禄寺卿,姓张。那就是那个人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