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长得倒是好看,怎得说话如此不讲道理……
那小少年似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孩子,他性情本就敦厚,平日里相处的也都是和善人。第一次碰到如此牙尖嘴利的,一时被说得满脸涨红,张张嘴不知却不知如何反驳。
说自己不像猫崽子?……
反倒是那边白锦堂觉得不好,这明明是个男孩子,怎能把人家比作那些软糯事物。他轻咳一声,尽力让自己的语调轻柔起来:“家弟顽劣,小友勿怪。”
“无……无妨……”小少年僵硬着回了个礼。他皱眉看了眼仍被庞元英随从压着不敢乱动的领头人,与一旁牢牢捆着的九人,再开口倒是顺溜了许多,“这位公子,不知他们是犯了什么事?方才是小子冒昧了。”
他此时看着那一溜被绑着的大汉,与面前这几个不过骨肉匀停,且文质彬彬带着孩子的四人,便知道自己方才是莽撞了。
少年羞得脸上发热,但看着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白锦堂也不怎么畏惧。倒是让除了白玉堂外的众人对这小少年心生好感。
这孩子倒是个知礼明节进退有度的。
还不待白锦堂答话,白玉堂倒抢了自家大哥的话头哂笑道:“怎么,你是来伸张正义的?那怎么不早点跳——”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白锦堂打断了。白锦堂愠恼道:“玉堂,怎么说话的?”
在白锦堂的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跟幼弟说话。可是孩子总是要教,不能一味的娇惯纵容着。
白玉堂一愣,精致的脸庞就冷了下来,他冲着少年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不再作声。
“不怪这位小兄弟。”那少年慌忙摆手,“本是小子不对,没有看清缘由就一味瞎猜。”
白锦堂一边与少年粗略说了下大概,一边偷偷去看白玉堂的反应,见小孩儿脸色回转甚至在偷眼看向那小少年才放下心来。
少年知晓了缘由便再三致歉,见白锦堂重新举起了刀,便立在一旁也不再多言。
一旁的卢方韩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小小少年虽年少却老成,虽是心性和善又不是不辨是非,可见教养极好。
白锦堂举了举刀,却发现经过刚才那一打岔,自己再拿不出方才的气势来了。他失笑一声,将手中的朴刀扔到庞元英手中,看着庞元英似乎看透了的笑容,只觉得有些郁闷。
走近一步,白锦堂蹲下身来与那领头人平视着,一张还未长开的俊俏脸庞上满是和善的笑意。他打量了一眼领头人,笑道:
“你是水边儿长大的么?”
在白锦堂的注视下,那大汉默默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吩咐你办事的,那个秦维,在几年前做过什么好事么?”白锦堂拍了拍领头人筋肉遒实的手臂,收回了笑容,面无表情道,“他一心霸占所有的渔港。还没成功的时候,在他手下的港口下水,每条渔船也要抽七成的利。”
七成的渔利,已经可以逼死无数靠水吃饭穷苦百姓了。
下海打渔本就是靠天吃饭拿命换钱,更何况是在这边盘剥之下。但很多渔民却不敢不从,除非居家搬迁,不然从远处的渔港捕鱼回来,便是海风再顺那鱼也要臭了。
领头人的眼中已经充满了震惊,而一旁捆着的九人中也有许多个明显呆了。
白锦堂满意一笑,伸手从袖中抽出一把精致匕首,慢慢将匕首从刀鞘中拔出,在领头人绝望的眼神中笑道:“爷今天心情好,既不问那老小子还有什么后招,也不问你往后还有几波人。”
他明媚的笑容看着躺在地上的众人眼中却像是索命的厉鬼一般。
慢悠悠将匕首放在领头人左手的小指上,白锦堂抬眼示意压着对方的庞家随从。两个随从极默契的将领头人的左手牢牢压在地上。
“但是。”白锦堂顿了顿,本来温柔的笑意里带上了一股狠厉,“但是你对我白家的二爷动了心思,我就不能不让你们长点记性。”
匕首的寒意几乎浸透骨髓。领头人反而像是送了口气一般。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压住了本压在他手背上的匕首:“多谢白大爷。小的自己来。”
白锦堂看着对方表情的变化,点了点头示意庞家随从松开了他。
白锦堂站起身,留下了匕首。
本想捂住白玉堂眼睛的卢方却被白锦堂瞪了一眼,只得放下了自己的手。
白锦堂走到幼弟的身前,问道:“怕么?”
抬起头,却因为背光而看不清兄长的脸,但白玉堂依旧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坚定的点头:“小爷是谁,怎么会怕!”
深感教弟有愧的白锦堂:“……”
那个一直默默看着白锦堂的举动,再没多发无谓善言的小小少年倒是走近几步,站在白玉堂身前一点。那个角度过去,既让白玉堂能看到那边情形,又让他看不分明。
少年看到白锦堂对着他露出一个带着些感激的笑容,反而羞得红了脸庞。
在几声闷哼之后,领头人带着其余九人,全都捂着左手小指处走了过来。
白锦堂只神情自若的看着他们:“我所说的事你们大可去查查,如有一句不真,自可找我来还你们这根指头。”
“小的们不敢。”领头人抱拳道。
“我也知道你们不是秦维的人,只可惜你们主子是个没脑子的挑上了他。”白锦堂看着领头人一愣,冷声道:“你只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若是看上了我白家产业,尽管来试试,真被抢走了那也是我白锦堂没本事。”
他说着,看向了仰头看着自己的幼弟,目光柔和了许多,但声音却愈加冷硬:“但如果他敢拿我幼弟做筏子,就别怪我白锦堂杀上门去!”
这官道两旁尽是荫荫林木,秋日里凉风一过,便能听到风吹树叶簌簌有声。
昨夜刚下过一场秋雨,清风一吹,鼻尖全是清新的草木芬芳,方才的血腥味儿也都散去了。
匕首光洁如新,一丝血污也未沾上,但白锦堂还是掏出雪白的丝帕来仔细的擦拭了几遍。
他一边擦着匕首,一边偷偷的将头挪开一个角度,躲开卢方教训时纷飞的唾沫星子:
“锦堂!你不能这么随意!玉堂还小,你怎么能这么早就让他看这些东西!”
这一句话一个意思翻来覆去的说了许多遍,似乎是说的累了,也许是白锦堂态度太好,卢方终于停下了口。
白锦堂看了他一眼,似乎确定卢方不会再说话时,才开口问道:“玉堂,你怕不怕?”
“小爷才不怕呢!”
看着气了个仰倒的卢方,白锦堂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小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