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不巧,王爷刚刚歇下,您若有什么事,奴才代您知会王爷一声便好……”
他跟在顾长筠旁侧,一边说好话,一边试图拦住他。
便见顾长筠眉眼一横,瞥了他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径直往江随舟的主屋里走去。
“还想诳我,当我没看见,方才刚好有人从这儿出去?”
说着话,他一路行上了石阶,推开了江随舟的房门。
听到门口的动静,江随舟侧目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火一般的一团艳红,径直进了自己的房。
江随舟放了心。
他知道,这是顾长筠事成之后,来给他报信的。
便见顾长筠对上了他的目光,一边往里走,一边风情万种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江随舟被酸得牙根都倒了。
他瞥了顾长筠一眼,便要收回目光,就见这人笑了几声,迎到了他的床榻边。
“妾身不告而来,王爷不会怪罪吧?”他笑道。
江随舟淡淡看着他,由着他演。
便见行过礼的顾长筠兀自站起身来,在他床榻边坐了下来。
“王爷勿怪,实是妾身几日都没见到王爷,心下担忧,才擅自前来探望您的。”他说。
江随舟漠然道:“做好了?”
顾长筠自是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他笑嘻嘻地拿肩膀撞了撞他:“王爷对我还不放心?”
说着,他目光扫过卧房,在角落里的霍无咎身上顿了顿,收回了后头的话。
毕竟房中还有其他人,他想再多说两句,也要有所顾忌。
顺着顾长筠的目光,江随舟也看见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霍无咎。
平日里他们两人共处一室就是这样。他的卧房极其宽敞,两人各据一方,便能互相谁也不打扰。
但这会儿,他却觉得霍无咎身上那股劲儿有点别扭。
具体哪里别扭……他看不出来。
便见坐在他榻边的顾长筠目光转了转,惯爱招猫逗狗的秉性便又冒了头。
他笑道:“哟,妾身眼拙,竟没注意到,霍夫人也在这儿呢?”
江随舟眼看着他从自己床边站起身,朝着霍无咎去了。
霍无咎抬起头来,看向顾长筠。
他目光沉沉,其中冷冽的情绪,被深藏在了眼底的旋涡之中。
顾长筠浑然未觉,在他面前站定了。
“平日里伺候王爷,可辛苦妾身这位弟弟了。”他笑着说道。
霍无咎一言不发。
却在下一刻,顾长筠伸出了手。
他握住了霍无咎手上的那本书。
“呀,霍夫人在看什么书?”顾长筠笑眯眯地一边问,一边要从霍无咎的手上将那本书抽出来。
一下,两下。
那书却纹丝未动。
顾长筠眨了眨眼,看向霍无咎。
便见轮椅上那人,缓缓抬起了眼,黑沉沉的一双眼睛,静静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顾长筠面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手下也轻轻松开了那本书。收回手时,他竟下意识地将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一时间,顾长筠竟有种莫名的猜测。
似乎,如果不是江随舟在他身后看着的话,面前这人,似乎会一把扼断他的脖颈。
这是只蓄势待发的凶兽,唯一禁锢住他的,只是来自他身后的那道江随舟的眼神罢了。
顾长筠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玩脱了,碰了个不该碰的人。
他一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江随舟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本王没事,你若是闲,就回去。”他淡淡道。
顾长筠这才渐渐回过劲来,只觉背后都生起了一层冷汗。
他正要后退一步,却听得啪地一声轻响。
他抬眼看去,便见那本书轻飘飘地落在了旁侧的桌上。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垂下眼,单手按着轮椅,略一转方向,便径直往外行去。
直到轮椅声渐渐远去,顾长筠才堪堪收回目光。
便见坐在床榻上的江随舟满眼不赞同地看向他。
“你闲得没事,招惹他干什么?”江随舟压低了声音说道。
顾长筠回到床榻边坐了下来,表情有几分若有所思。
江随舟离得远,并没看到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那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却见顾长筠缓缓在他床边坐下,目光都有些空。
江随舟抬手指了指他。
“将他惹急了,本王可不负责救你。”江随舟咬牙切齿。
却见顾长筠摇了摇头。
“属下倒觉得,霍无咎似乎不是被属下惹急的。”顾长筠低声道。
江随舟皱眉:“什么?”
就见顾长筠抬起眼来,径直看向他。
“不像。”他说。“霍夫人没这么小的心眼,平日里属下招惹他几句,只要不碰他,他都当属下不存在。”
江随舟瞥了他一眼。
便见顾长筠看着他,忽然露出了两分笑。
“他今日,反倒是像……”他顿了顿。
“像在同属下拈酸吃醋。”
江随舟一愣。
下一刻,他毫不留情地抬手,一巴掌落在了顾长筠的头上。
“疯了吧你。”他说。
——
这日之后,便渐渐有些个大夫陆续来到了江随舟的府上。
这些人究竟有怎样的本事,不需江随舟来探查,一应全交给了顾长筠。有些没什么才学,奔着功名利禄来的,都被顾长筠早早赶出了府,还有些不擅治残疾伤病的,也被他找由头请了出去。
几日下来,江随舟陆续见了几个,试探下来,都没什么实在的本事。
他也知道,临安周边的大夫,但凡有些本事的,都奔着太医院去了。真要寻良医,还需再等等,看他派下去的人,在外地探查的结果。
渐渐的,窗外的花树渐渐谢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叶。
每隔两日,顾长筠都会将探查大夫的结果报告给江随舟。这几日,他送来的消息里竟渐渐多了几分抱怨,说是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大夫,自称华佗在世,百病能消,像个江湖骗子。
单看他身后带着的那个打手一般人高马大的徒弟,就觉得不大靠谱。
但是这人似乎又颇有些忽悠人的功夫,即便顾长筠有心想要戳穿他,几天下来,也找不出他的错漏,光听这人天花乱坠,还一个劲地硬要见他主子。
顾长筠告诉江随舟,自己招架不住,让他意思意思见一见,最好将这江湖骗子快些赶走,好还他个清静。江随舟看着颇觉得有点有趣,甚至真想亲眼见见,这位江湖骗子是怎样一番模样。
于是,他答应下来,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将那自找上门的大夫带到了他的房中。
是个须发斑白,瞧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头。
因着提前得了顾长筠的消息,江随舟的目光不由得在那老头身后逡巡了一圈。
便见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徒弟,二十来岁的年纪,个子很高,肩膀又宽,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五官生得又正又硬,看上去不像学医的,反倒像个当兵的。
江随舟心下觉得好笑,不又得多看了两眼。
那两人在他面前跪下行了礼,江随舟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淡淡问道。
“听长筠说,你有百病能消的本事?”他懒洋洋地端起茶盏,淡淡道。“需知,本王不喜欢被骗。”
说着,他瞥了那两人一眼,目光一掠,竟看见跟在那老大夫身后的徒弟,竟往后看了一眼,似乎在瞧霍无咎。
江随舟皱了皱眉:“乱看什么?”
那徒弟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似是忽然被斥责,吓怕了。
江随舟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在那人飞快收回目光、低下头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了一抹水光。
那是一个人强忍眼泪、憋红眼眶时才有的模样。
第40章
江随舟顿了顿,眉头蹙起,垂眼往那大夫的弟子脸上看去。
但这小子头垂得太低,除了方才一刹那间的一抹水光之外,什么都没再让他看见。
江随舟正欲再看,便听那老大夫开口道:“还请王爷伸出手来。”
江随舟看向他,便见他低眉垂眼,恭敬地候在原处,似在等着给他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