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以当时的医疗条件,确实不做比做了好。
于是,这一胎属于不生不行的。八个月之后,又生下一对双胞胎,还是龙凤胎。
可对这样的家庭来说,着实是欢喜不起来。
但因瑱人家到底是个乐观的人,只说:“能生就能养,总能养活的。”
于是这小三小四就有了,取名因缘、因果。因缘是姑娘,因果是小子。
大的两个才两岁,这又添了两个小的。再加上怀的艰难,生的艰难。生下后,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帮着照看。也无所谓坐月子不坐月子的,反正生活所迫嘛,什么活都得干。
这原身的一身病,就是这么埋下的根子。
可唯一叫女人不后悔的是,因瑱不是当年花言巧语,而是往后的这么些年了,无论生活怎么困顿,哪怕是给孩子买了奶粉之后,两口子没有了第二天的口粮得饿着肚子,他也都是笑着,给媳妇说各种的笑话,各种的贫嘴逗闷子。买不起金戒指,他就偷了花园里的花回来送老婆。这是婚后这个女人留下的不多的彩色记忆。
前几年虽然难熬,但每个月都有一个人的固定工资,再加上亲戚们搭把手,日子也还能过。可这两年,厂子的效益不好,工资只能发放一半。可孩子越长越大,学费、课本费、资料费、补课费等等等等的费用,再加上她身体不好。日子越发的难过了。
因瑱本就不是个肯本分踏实的人,出去弄钱去,也总是踩在灰色地带。今儿偷点厂里的物资啊,明儿弄了外面的井盖卖钱之类的。不是什么大罪过,但小错总犯。一年里,要是不被派出所请进去关上十天半月的,那这一年怕是也到不了头的。
这次也是,关进去了。
原因嘛,是帮厂里要债的时候把对方给开瓢了。
如今这厂里,都是三角债的欠着。厂里也总得有人去要债吧。因瑱就是这么一个工作性质。进去了也是因公家的事进去的,好像对大家来说,这也是家常便饭了。厂里派了人来送了一袋子米一袋子油的慰问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保证这娘几个在家饿不死就完呗。
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心里也安稳了。
心里寻思着,只怕被拘留的在派出所里的那个就是四爷吧。
得围观一下去。
但也不急,这身体是下床都喘。
林雨桐见窗帘都拉着,她直接拿了针灸包出来,下了针给自己针灸。连着走了三趟针,胸口才觉得不是那么憋闷了。她又找了药出来,服用了。靠在床头缓了得有半个小时,再下床就感觉好多了。
不咳了,不喘了,不晕了,也不恶心了。虽然比正常人弱些,但正常的生活暂时是没有问题的。
等洗漱了一番出去,才看清楚外面。之前人是在里间,如今这是外间。外间靠着两头墙的位置,摆放着两个架子床。床上挂着由旧工作服拆了改成了帘子,四个孩子,晚上就住在这里。圆桌靠在窗户下面,吃饭写作业的时候支开。
打开屋门,外面是个由花木围起来的小院,一圈都种着各种的菜,角落的笼子里还有两只母鸡。靠着门房的一边,搭建了个简易的低矮房子,里面就是厨房吧。
站在院子里,能看见人从小区这个角门进进出出的,多是不上班的退休职工,买菜闲逛,都打这里进出的。
她这么站在院子里,就有人问:“小林今儿好多了?能出来了?”
林雨桐含混的应着。
小区是水泥硬化的路面,路面已经有些掉皮。五层高的小区住宅楼,一栋挨着一栋,还有那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不时的飘落下来的叶子,代表秋天真的来了。
她没在外面多呆,省的还得费口舌。
想了想,她还是先洗了脸,然后出去,去派出所看看四爷再说。看过了,人这心里不就安稳了吗?
这一片厂区多,派出所就驻扎在这一片。出了门,走了大概一站路,就到了地方了。
一进门,感觉大家看她像是看熟人。也是!哪一次关进来,老婆不得来看看。
人家态度也很好,“是嫂子啊,进去左拐,老地方。”
林雨桐客气的跟人家笑笑,进了里面,然后左拐,看见两个下象棋的人。
一个秃顶的穿警服的人,一个穿着陈旧的工装,但却坐的极有架势的人。两人听见脚步声都抬起头往这边看,然后一个了然,一个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了然的这个是所长,松了一口气的这个是四爷。
看两人边上放着的花生米便知道,四爷过的还不错。在里面还能赢所长的花生米吃,至少人家能混个肚圆。
林雨桐就笑,四爷也笑。
一个说:“挺好的?”
另一个说:“挺好的!”
挺好的就挺好。
四爷貌似还要在里面给关七天,这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林雨桐就说:“那你好好玩,我先回。”
这所长心说,这媳妇也够心大的,有上这地方玩的吗?
四爷还不放心的叮嘱:“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先凑活凑活。”
别人不知道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可林雨桐知道。
四爷这是怕她蛮干,莫名其妙的拿出什么东西,或是显露了什么本事出来惹人怀疑。因为比较起来,只有这个副本最不好刷了。
两人不是那种能说改变就改变的年轻人了。履历大家都知道,这么长时间,生活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是什么人,有几斤几两,大家心里有数着呢。
就你家,你说你拿出金子银子去兑换去,别人会怎么想的?会想着这因瑱能耐了,都能干这么一大票了。这没什么案子便罢了,但凡有一点沾边的,你解释的清楚吗?不惹眼的人都不敢这么干,更何况四爷这个原身有前科而且还是惯犯呢。
所以,这每一毛钱你拿出来用,都得是说的清楚的钱。
因此,靠积累的钱财改善生活和眼前的困顿这一条,直接pass。
再说两人一身的本事,你们知道你们一肚子的本事,可别人不知道啊!你算账快许是别人不说什么,但你试着扒拉算盘珠子给人家瞧见了,你看会不会奇怪。半辈子都不会用算盘,也没见学,你怎么就会的?外人还能糊弄,找点借口,人家信不信的,也不如何在意。可家里的孩子都不小了,因何和因唯都十四了,因缘和因果也都十二了。爹妈猛的长了一身的本事,瞧她们信不信?便是如今不怀疑,再大点呢?长脑子的都知道有问题的。
所以,想靠原本的那些技能谋生,大部分技能直接被枪毙,绝对不行。
回来随便塞了点东西吃了,把屋里翻腾了三遍又给整理好,摆在林雨桐面前的也就八块六毛钱。
家里吃的有,院子里的菜,小葱青菜的还能凑活,不花钱的话,反正饿不着。
可这要真花钱,这八块六毛钱禁得住花吗?
行了!先这么过吧,走一步算一步。想想几个孩子也是可怜,当爸的进去了,当妈的病着,孩子回来得做饭,吃了,清洗了,才去上学。谁家的孩子要是过成这样,当爹妈的都得心疼。
还不知道几个孩子怎么胡乱的吃饭呢,林雨桐先下厨去做饭。院子里的韭菜铲了,又摸了鸡笼子里的鸡蛋,今儿给孩子包一顿饺子吃。
这边韭菜摘干净洗了晾着呢,正和面呢,就有人进了院子,她还没出厨房,人家头已经探进来了。
是这原身的婆婆因大娘。
因大娘一看儿媳妇起身了,脸上松了一分,但还是没个笑模样:“起来了?我还当是因何又没上学。”说着,朝外看了一眼,然后拿着篮子就进了厨房,把里面的肉拿出来,夺了林雨桐手里的到切了手指宽窄的一溜下来放下,又切了两指厚的一块豆腐下来,放在案板上收拾好篮子就走,临走还低声道:“别声张,给孩子做了。”
老两口跟着大儿子两口子过日子的,平时买菜做饭都是老太太的。几乎是天天的,买菜了老太太要给这边留一口。或是两根葱,或是一头蒜,一块肉,二两猪油,偷摸的给这边匀出来,就怕那边大儿媳看见了讲究她。
肉和豆腐林雨桐留着明天做,今儿包饺子多包了两碗,想着等煮好了给老人家送去。
先回来的是小三小四,两人一路撒丫子跑进门,看见林雨桐在做饭顿时就乐了:“妈,你好了。”
因果冲到水龙头底下,咕叽咕叽的喝了一肚子的凉水,林雨桐想阻止都来不及。他抬手用袖子抹了嘴:“渴死我了!”
林雨桐才瞧见,这袖子上黑油黑油的,不知道有多脏。
没妈管的孩子,俩姐姐能糊弄的叫俩小的吃饱肚子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什么?
她当时也没说,因为才想起来,孩子没换洗的衣服,今儿拾掇了拾掇,衣服都不成个样子。
姻缘趴在饺子馅的盆边上闻了闻,然后吸鼻子:“真香!我都一个月没吃饺子了。上回还是奶奶端了一碗来,我才吃了六个。”
林雨桐叫她洗脸洗手去:“等你们姐姐回来,就开饭。”
因何和因唯回来,并没有因为当妈的能做饭了,还包了饺子脸上露出多少欢喜来。因唯一脸的犹豫,看了林雨桐几次想说话,都被因何一把拉住了。
“怎么了?”林雨桐把饺子给盛出来递过去。
“没什么?”因何接了碗:“妈,你吃了就睡去吧,得歇歇。我洗碗!”
因唯低着头没说话,拿着筷子可着一个饺子使劲的戳。
两人明显有事,但都不说。
还是因缘一边吃着,一边凑到林雨桐身边低声道:“妈,我知道。”
因唯眼睛一瞪:“吃你的饭!知道知道!就你最知道!什么都知道!”
“就知道!”因缘耸着鼻子:“我大姐班里要收资料费补课费,我大姐都拖欠了两周了。她班主任家的孩子跟我是一个班的,她还说我了,问我是不是以后也不上学了,跟大姐一样,再不交钱就得退学了……”
林雨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孩子要钱的事。她忙问:“多少钱?明天交。你这孩子怎么不言语?”
“咱家哪里还有钱?”因唯直接道:“就剩下八块多了,老师让交四十五呢。”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的又是两闺女,当妈的身体不好,家里的日常生活开销,俩孩子心里都有谱。知道爹妈没有,所以,宁肯不开口。
因何低着头:“妈,我不想上了。我成绩没有因唯好,叫因唯上吧。她还被选上国庆汇演主持人了,老师让穿白球鞋。要是家里没急着用钱的地方,我拿五块钱,去给因唯买一双白球鞋去。”
外面夜市的摊子上就有摆的,是那种从厂里出来的瑕疵品,一双五块。
因唯倔强的不说话,眼泪却吧嗒吧嗒的往碗里掉。
林雨桐低头看看四个孩子脚上的鞋,都是亲戚家孩子穿旧的不要的鞋。几个孩子谁都没有再说话,就只低着头,林雨桐不用问都知道,这一顿饺子他们咽的有些干涩。
“买!”她直接把钱拿出来,递给因何:“先吃饭,吃完饭就去买。你也不准说不上学的话,不就是四十五块钱吗?妈去想办法,明儿一准能交出去。”
因何还要说话,因唯一把拉住了,示意她:“赶紧吃饭。”
吃了饭,孩子们去买鞋去了。可林雨桐洗了碗,却发愁,这钱从哪里来?
借?亲戚那边都是新账旧账账摞着账,她还没适应完全这个身份。借肯定不行。
等孩子们回来了,她说了一声就先出门了。
得想想这钱从哪里来啊?
这一片晚上当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跟赶集似的。像是卖个小笼包子稀饭这样的摊位,不知道有多热闹。也有从厂里弄出来的次品床单被罩在这里兜售的,像是一堆的鞋随便挑这种,更是隔上几步就一个。都是厂里效益不好的,弄点东西出来换钱的。
走了不长的时间,一条街道还没走一半呢,这身子就累了。她往花坛子边走去,顺势就坐下来,也没太注意。
正想着弄点什么,这么一会子工夫能倒腾出几十块钱来,就听一个声音道:“大妹子,你会算卦?”
林雨桐这才注意到,脚边的地上竟然写着:心诚则灵,卦资随心。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大姐就蹲下来问:“大妹子,那你给算一算,我这姻缘是到了还是没到。”
林雨桐上下打量这个女人,烫着时下流行的头,纹眉纹眼线了,穿着也体面,微微有些发福,脚上的高跟皮鞋穿着不合适,脚面鼓起了两坨,肉肉的。她的手上戴着金戒指,身上还有酒味。
这是刚喝了酒出来的的。
再看她身后,跟着个比这位大姐小了不止五岁的男人,斯文俊秀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宠溺又无可奈何的笑意,可林雨桐却忘不了这个男人看自己的时候上下的打量,那是男人看见漂亮女人的眼神。
再看那男人的穿衣打扮,不难看出这两人的经济实力悬殊极大。
林雨桐就笑了笑:“可是这位先生?”
这大姐就哈哈笑,起身挎上男人的胳膊,林雨桐就似笑非笑的看那男人,他便马上露出几分在漂亮女人面前觉得失了颜面的尴尬笑意,胳膊微微从那大姐的手里往出拽了拽,眼里闪过一丝连他都没察觉的厌恶和不耐,嘴上却道:“在外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