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娘咬着嘴唇,迅速的跑开了。回到屋里,捂着被子就是一通的哭。
再是家里不好,自家也是主家。怎么就非得配一屋子奴才秧子了?
正说着话呢,四爷回来了。今儿是最后一场,到了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邵华就不留了:“你好好跟姑爷说。”
林雨桐叫人把邵华送回去,那边五嫂子也回去了。
四爷‘呵’了一声,写了一封信交给小厮,叫给贾珍递过去了。然后准备车马,带着林雨桐往城外去了。
两人到的时候,贾瑕一边哭,一边跟贾数刚好事情说完。
贾数的脸都气青了:“我要休了这个蠢妇!”
四爷却说他:“教妻教子,本就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你把责任抛下了,只在这里修道。却不知道尘世因果不了,再怎么修也是枉然。”
是指责贾数没管好媳妇。
这话也没错,按照如今的礼法,就是这样的。
人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像是钱氏这样的,要是贾数死了,那四爷怎么安置钱氏,只要站住的礼,都行。可要是贾数没死,人家钱氏也不听儿子的。
这个时候,作为丈夫,没管束好妻子,内帷不修,是谁的过错?
贾数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脸是青了红,红了又青:“回别院去!回别院去!”
可笑回到别院钱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丈夫回来了,喜笑颜开的。又见丈夫面色不善,以为是俩儿子惹了老子生气了,顿时就道:“你们两个孽障,还不给你父亲跪下。”
贾数坐下,将桌上的茶盏直接砸在地上:“你跪下!”
按说老两口吵架,还是这么一种状态下,晚辈是该躲出去的。可今儿四爷就偏偏拉着林雨桐,端端正正的坐下。
贾数就问钱氏:“你打发人给英哥儿说亲了?”
钱氏愣了一下就道:“是啊!也不小了,该定下了。”
“定的谁家的?”贾数忍着脾气又问。
钱氏忙道:“周瑞家的侄女。在那边的太太面前最得脸不过。不过你放心,那姑娘不是奴婢的身子,早就放出来的……”
“我儿子配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配不上士绅富户的姑娘,难道连庄稼汉的闺女也配不起?非得要个奴才秧子出身的?”贾数指着她:“你知不知道,会毁了儿子的前程?”
钱氏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也是为了英哥儿好的。你也不想想,咱们如今都出来了,家里只留下珩哥儿两口子当家。那哥哥嫂子对下面的兄弟能有几分真心。这将来成家分家,能给英哥儿几个。找个平头百姓家的姑娘,瞧着是体面了,可实惠得不到啊!这周瑞家的侄女,嫁妆多,将来再叫周瑞家两口子求求太太,若是运道好的话哥儿能有个一官半职,不好了,也能在那府里当差,有个进项,养家糊口总是能的。我这当娘的,不是为他打算吗?”
当着四爷和林雨桐的面说怕哥哥嫂子对下面的小叔子小姑子藏着私心。
贾数喘着粗气:“那你这把幼娘许配给赖家的主意……”
“赖家不比谁家过的好?进门就是奶奶,呼奴唤婢的。那哥儿养的比府里那环哥儿都尊贵。那一个个的少爷还管人家管家叫爷爷呢……”
话没说完,贾数就一脚踹过去,紧跟着一口浓痰唾出去,“糊涂东西!糊涂东西!差点毁了一门三代!”
钱氏刚才的话,是她自己万万说不出来的。只怕都是现搬了金氏的话的。
金氏这话,初一听,是个求存的法子。于是钱氏自认为,兄嫂靠不住,她得为小儿子小闺女打算。
这最叫林雨桐觉得可笑:靠不住你就别叫你的小儿子小闺女不靠呗。你要是留下管那俩孩子,如今说这话还算是有理。之前屁事不管的时候,也不说不放心。横竖人家挑拨了两句,立马就当成了真理。
这话不用林雨桐说,贾瑕就先恼了:“横不管,竖不管,如今倒是管了。你少管我两分,我还自在些。”
钱氏怕贾数,对长子也有些忌惮,但是对小儿子全没有顾忌:“丧了良心的,我这是为了谁?”
林雨桐就说:“那金氏的话你就那么信了?你就不想想,若是以后英哥儿想科举入仕,他这一门亲做的,便会无人跟他交际来往。上官不喜,同僚不爱,这还能做官吗?还有幼娘,那赖家说到底就是个奴仆出身的人家,眼界格局,包括那骨头都是轻的……”
“你跟她说这些,是说不明白的。”四爷直接打断了林雨桐,看贾数:“今儿这事,父亲拿主意。”
贾数冷冷的看向钱氏:“……病了!重病缠身。不舍身给菩萨,这身病是好不了了。”
是叫钱氏出嫁为尼。
这有点狠了。
林雨桐就说:“要不,接过去养病吧。”
在家里,放在眼皮子底下,她闹不出幺蛾子。
贾瑕听了林雨桐这话,脸上松快了一些:“是!放在别院养病也可。只说这病过人,不好叫见外面便是了。”
这也是办法。
贾数没言语,只问四爷:“今儿考完了?”
“是!”四爷应道。
“有几成把握?”贾数的眼里带着几分火热。
“十成。”四爷很笃定的语气。
贾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钱氏:“你唯一的造化,就是生了三个好孩子!”他深吸一口气,就道:“你母亲重病缠身,想要你母亲康健,就是最好不见人。三亲六故,一概不能得见。若是有孝心,以后缝五,过来在别院外头磕个头便是了。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我留下照看你母亲,偶尔为你母亲上清虚观祈福……因而,这边的事,不用你们操心。父命不可违,今儿就走吧,赶在宵禁之前,还能到家。”
钱氏听的云里雾里,怎么就病重了。
但她也听出来了,老爷会回来陪她,因此,倒是什么也不说了。
贾瑕看着钱氏,本来是一肚子的话,这会子一句也不想说了,默默的磕了头就退出来了。
可是回去的路上,还是一个劲的抹眼泪。好半晌才道:“那金氏着实可恶。还是太便宜她了!”
事实上,四爷给贾珍少了信过去。贾珍当晚就叫人把贾璜一家往老家送。京城里,还是别待着了,回金陵去吧。这边的院子也收回了,不叫贾璜住了。
贾璜叫嚷着,回了金陵就休妻,这是气话还是真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这口角惹出来的是非,来势汹汹,却也褪的干净。
这边一动,王熙凤就得了信了,还问平儿:“绝对不是这么一点子事!你再打听打听,必是有个缘故。要不然,那人在府里圆滑惯了,不是逼急了,不会骑着马扬着鞭子就进来了。她这哪里是打了金氏就了事的,这分明就是进来耀武扬威给人看的。”
平儿应了一声,“我这就去问问。”
而另一边,周瑞家的摸着头:“太太,那也太恶的性子。真真是边陲长大的武夫之后……”
“胡说!”王夫人瞪着眼睛:“以后收了你嘴的话。武夫性子如何了?武夫性子难道不好?”
最好没有了!
这股子煞气,正好能替府里挡一挡的。
王夫人这么想着,就收了脸上的怒容:“这事当真跟你不相干?”
周瑞家的摇头:“没有太太的吩咐,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事啊。”说着,又靠近王夫人的耳边:“……那老不死的,今儿在老太太那,还没走呢。”
赖嬷嬷?
王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子,冷笑一声:“只怕这老虔婆,这回猜错老太太的心思了!”
第1333章 重归来路(11)三合一
赖嬷嬷小心的打量着贾母的脸色,这才低声道:“……主要是怕您看见这个,想起过去那个女人来……平白的心里添了不自在还得忍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奴婢心里替您难受。这口气怎么也憋不下去。您慈悲,但是老奴是真心心疼您。过去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老爷不知道,大老爷不知道,但陪着您这么些年的老奴,哪里会有不知道的?”
“好了!”贾母的神色比之刚才缓和了不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都是为了我打算的。可这眼界和格局未免小了些。以后,且莫要再如此行事。如今你也瞧见了,那孩子可不是一个忍气吞声吃哑巴亏的主儿……”
“您放心。这一切都跟您无关。跟咱们府上无关。都是金氏那个女人心眼小,生了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赖嬷嬷低声道:“那两口子回金陵去了,路上,我们家老大就已经叫人敲打过了,保准不敢多话。这以后到了金陵,想要在族里讨一口饭吃,就更不敢乱说话了。这事,到金氏这里就完了。到不了老奴身上,自然就到不了您身上,更跟府里不相干。就算是敬老爷要如何,没有证据,也不好随意开口。”
贾母就又看了赖嬷嬷一眼,叹了一声,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去吧。”
赖嬷嬷赶紧起身:“老奴顺便去叫鸳鸯姑娘。”
贾母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赖嬷嬷躬着身子慢慢的退出去,出了门腰杆就又直了,理了理衣裙,抬手将头发还有钗环都整理了。这才从外间转入偏房,叫了正在做针线的鸳鸯:“快些去,瞧着老太太乏了。”
鸳鸯打发了丫头,又叫丫头叫了院子里的婆子,吩咐一定得把嬷嬷送回家去。
这才赶紧往里面去,可进去之后瞧见老太太的表情,心里就咯噔一下,老太太不高兴,而且很不高兴。
鸳鸯小心的过去,轻轻的托起老太太的头。
贾母睁开眼睛摆摆手,一副还不想睡的架势:“我可是老了?”
鸳鸯忙笑:“瞧老太太说的,您长命百岁。”
“这跟长命百岁不长命百岁不相干。”贾母挣扎着想坐起来,鸳鸯赶紧扶了一把,人坐起来了,眼里就露出凌厉来:“人老了,就容易糊涂。鸳鸯,你说,我可是已经老糊涂了?”
这话鸳鸯更是不敢说了,只道:“可是谁惹着您生气了?”万万不敢说赖嬷嬷的,这屋里有多少的丫头都赖家瞧着伶俐,瞧着好,然后转送进来的。她只岔开话题:“可是为了珩大奶奶的事。”
只说是为了珩大奶奶的事,至于对这事的认定,是褒还是贬,就不是她敢随意说的了。之前瞧见老太太也不像是恼了珩大奶奶的样子。
贾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家里的爷们,但凡有老国公当年一分,我这把年纪了,又何必为这些不省心的操心。如今,反倒是一个外孙女,身上有两分老国公当年的样儿。”
鸳鸯赶紧道:“瞧您说的。珩大奶奶有两分国公爷的样,那咱们大姑娘,该有几分样儿?要论起福气,论起能为,自然是宫里的大小姐比珩大奶奶好上不知道多少筹……”说着,就又自己打嘴:“也是活糊涂了的,这怎么能比呢?咱们家的大姑娘福气大着呢。这以后……横竖都不用您操心的……”
贾母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缓和了起来:“是啊!是啊!这话很是了。”她又慢慢的躺下,像是没有要再说话的意思了。可就在鸳鸯要放下帐子的时候,听见贾母突然道:“院子里有那耳朵长,嘴也长的,就都打发出去吧。”
耳朵长,嘴也长?
鸳鸯马上知道说谁了,没想到,老太太会对赖嬷嬷心有不满。
她心里就有数了,赖嬷嬷办的事,并不得老太太的喜欢。相反,老太太对珩大奶奶的包容度,却比她之前想象中的更甚。
但打发人这事,老太太是不能做的。叫自己去做,自己说到底也是一个丫头。
她应了一声是,服侍老太太睡下之后,想直接就去找琏二奶奶了。
平儿打问这事呢,知道赖嬷嬷出去之后,就奔着这边来了。刚巧鸳鸯从屋里出来,两人就去鸳鸯那屋说话。
“老太太今儿睡的也不早了。”往常是除了吃戏酒,叫赖嬷嬷来乐乐,其他时候,是不会把人留到这个点的。
鸳鸯叫平儿坐了,给倒了茶就道:“你主子那是沾上毛就是猴儿的人,打发你过来,还当我不知道为了什么的。”于是这么着,那么着,就把事情跟平儿说了:“咱们关起门说话,这赖嬷嬷办事也是办糊涂了的。那好不好的,主子都没有半点意思,她就揣摩着给办了……”说着,就又叹了起来:“可话又说回来了,这家里有几件事,是管家老爷们不敢瞒着主子办的?”
平儿就皱了眉头:“再是想不到,老太太竟是疼珩大奶奶至此!”连赖嬷嬷都不喜了几分。
鸳鸯心里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但这话却绝对不能对平儿说。自己的事情不瞒着相好的姑娘便是了,但是主子的事……别的不懂,那那句各为其主的话,她却还是明白的。
因此,平儿这么说,她只笑了笑,就道:“正想着明儿找你主子商量呢,今儿偏巧,你来了。老太太这几天心里有些不爽气,才说要打发几个人替她老人家去庵堂里跪经呢,院子里有几个丫头,属相是好的。明儿我挑出来给你主子送去,看你主子怎么安排吧。”
平儿心里就明白了,这是想打发人,偏想出个这样的体面主意来,她马上就应承了,“这有什么,只管交给馒头庵那静虚老尼便是了,能有多麻烦?”
馒头庵便是水月庵,静虚又是常到府里走动,不拘是哪天,把人带走便是了。
鸳鸯就笑:“成。那我就不去了,只管拜托你们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