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大嫂就说:“我怎么觉得,她不是拿你当下属,是拿你当闺女了呢?”
是不是想拿我当闺女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想多个妈。
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我妈管我都是叫我在不损人的前提下把日子过好,怎么舒服怎么过。
可这位貌似想拿我当闺女的,却想拉着我跟她一起奉献。
说真心话,林雨桐对这样的人佩服,但却真心做不到。
能为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那自己是义不容辞。可叫自己义不容辞到不顾家人孩子,真心做不到。
所以,林雨桐就有点躲计寒梅了。除非必要的场合,坚决不与她碰面。
在早春种下的那一茬红薯要收获的时候,救济粮也下来了。
救济粮主要是给农村农民的,城里一些孩子多的人家,也能分到一些。
给一一五呢,也给了一定数量的名额。
赵平为这些名额,也是动用了关系了。确实有些孩子多的人家,日子过的艰难些。
可那天赵平去局里开会去了,人家粮食局叫厂里去个人,计寒梅就去了。
她恼着去,却兴冲冲的回来了。大家还以为争取到更多的了,结果呢?
不是!
她召集开全厂职工大会,说了:“……吃救济粮?丢人不丢人!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公,我们是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可如今呢?我们不光不能支援我们的农民兄弟,还得多拿一份救济粮!同志们!扪心自问,这点困难,我们真的就不能想办法自己克服了吗?我在厂里看了,家家户户都种着红薯呢?这些红薯难道就不能填补一部分吗?非得伸手从国家要吗?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绝对张不开这张嘴。救济粮的事,我已经给辞了。也已经向有关部门领导表态了。一一五,绝对不做国家的累赘!有困难,我们自己克服!在这里,我提议,今年厂里公共区域的红薯,收起来之后不往下分……不光是不分,我还要提议,各家种的红薯,都自觉地上交一部分……”
这话一出,下面本来就是不满的小声嘀咕声,这会子成了彻底的哗然。
怎么能这样呢?
还叫不叫大家活了?
别的领导都是给厂里职工谋利益,这位可倒是好。只想着叫大家往出掏。
计寒梅拍了拍话筒:“怎么?不答应?那行,不答应给国家排忧解难的人都举起手来,叫我,也叫大家看看!”
你这么大的帽子在那里摆着呢,谁敢举手。
然后鸦雀无声。
计寒梅直接拍板:“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从会议散了,那片红薯地就被看管起来了。以往大家还能随便摘点叶子,现在都不行了。里面的一根草一片叶,那也是属于厂里的。不是谁想摘就能摘的。
而各家的红薯,好些人都已经偷摸着往出刨了,主要是想隐瞒一下自家的产量。
今年的日子难过的很,树皮都不好找了,草根都有人翻,更何况这大红薯,家家都宝贝的不行。
端阳这些小伙子呢,都觉得家里的红薯保不住了,私自种的那点,一定得保住了。几个人是天天晚上出去看着,想等着长的好一点了,再收。偷摸着一点一点拉回来。
可是,计寒梅是干啥的。
这么多青工大晚上出去半夜回来,她早就注意到了。没一周的时间,把这些孩子辛苦了半年的老巢给找到了。
然后林雨桐和四爷,又作为熊孩子的家长,被请到领导办公室了。
这里面的孩子,有一半都跟大小领导沾亲带故的。
所以,坐了一屋子的领导,没一个能在计寒梅跟上说的起话的。
她质问说:“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教育孩子就是教他们偷偷摸摸,占公家的便宜吗?”
铁蛋人小,这会子孩子委屈的什么似的,直喊冤枉:“我们没占公家便宜,那地方是没人去的荒地!”
“啥荒地?”计寒梅呵斥,“就是荒地,那也是国家的荒地。谁允许你们在上面种庄稼给自己的小家谋福利了。这是原则问题!原则问题就不是小问题。”
都上升到原则问题了,还说啥?
苗家富一脚踹在铁蛋的屁股上:“大人说什么,你就听什么,还学会犟嘴了。”
把铁蛋踹的直往边上倒,还是端阳一把把铁蛋扶住了。
他扶好铁蛋就赶紧说:“计副厂长,国家还号召平坟开荒呢。我们是工人,我们也想体会农民兄弟过的都是什么样的日子。荒地是国家的荒地,我们也是国家的主人,作为主人看见自家的土地没有被完全利用,我们也是急在心里!我们开荒,这是响应国家号召。至于产出,那自然是归集体所有。等成熟了,我们就把产出全都拉到咱们后勤食堂,作为咱们一一五的集体收入。”
这总没错吧。
他说完,觉得自己的逻辑没问题,就抬眼看父母。
结果就见自家爸妈同时把眼睛一闭,他心里一沉:难道是哪里说错了?
错了吗?
“不觉得你错了吗?”计寒梅冷笑,“还觉得给厂里做了贡献了是吧?你这是小集体意识!那荒地是国家的荒地,不是一一五的荒地。荒地上的产出,自然是国家的。明天,厂里会联系相关单位,上缴上去。”
上缴上去?
这十几个孩子愕然的睁大眼睛:凭啥啊!
我们自己不要都行,哪怕是给厂里了,大家一起吃了都行,对吧!
结果你说交出去?
便宜别人!
这怎么行呢?
看着端阳瞪大的眼睛,计寒梅就说:“你这孩子,年纪不大,脑子倒是转的快,口齿也伶俐,倒也知道取舍。可就是这思想意识,还是有待提高。只想着小集体和一小撮人的利益,这就叫大公无私了吗?不!这不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说着,好像觉得跟孩子这么说是对牛弹琴,就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我得跟你父母说说教育孩子这事……”
端阳不由的看向爸妈,然后微微低头: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一些。
顺着端阳的视线,计寒梅朝林雨桐和四爷看去,然后对上林雨桐的眼睛,哼笑了一声:“原来是你家的小子!怪不得呢?还真是家学渊源!”
林雨桐:“……”您到底是对我爹有多深的成见,怎么啥事你都能往深的联想呢?
第1237章 旧日光阴(49)三合一
跟这样的人,你讲道理,是讲不过她的。
她的标准那得是圣人的标准,可圣人是不会有瑕疵的。
所以,你不光是不能讲道理,还不能讲人情。
在大家看来最朴素的道理,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在她这里都是错的。都是有私心的!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这样的道德模范存在,也敬佩,但说句那什么的话,从来没想着能跟她看齐。
这会子她就说话了,带着几分胡搅蛮缠的架势:“……计大姐!”
计寒梅又恼了:“你爹管我叫大姐,你也管我叫大姐!谁教你这么论辈分的?”
林雨桐的心里微微松了松,这对林百川有意见,但还认可林百川管她叫大姐。也就是说瞧着有意见,但香火情也在哪里放着呢。
只要还有点香火情的意识,这就好办。
她就说:“计副厂长……”
这次计寒梅好像还是有点不满,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再说话。
林雨桐就说:“……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们不是您啊!您也不能要求我们人人都跟您一样。您站的那么高,眼睛只往远处看,哪里都看到了,却唯独没看见您脚下的这一片地方。我们呢?是到不了您这个高度,也看不了您那么远,就只能看的见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我就看见厂里的孩子多的人家,粮食给了孩子,大人都开始吃观音土了……还有些这样的人家,大孩子说是出去玩去了,其实就是去外面讨饭去了……还看见有三五岁的孩子,跑到人家农场偷豆苗吃,结果把毒草塞到嘴里差点要了性命……我不像是您一样,也真看不见那么远,我就只看得见眼皮子底下这一亩三分地的地方已经三五岁的孩子都快活不下去了。您说的对,咱们是工人阶级,咱们得支援农民兄弟,所以咱们可以只讲贡献这说奉献……但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工人阶级,他们是国家的未来……m主席也说,归根结底,世界还是他们的。孩子不光是每个家庭的,他们也是国家的。为了国家这些未来的主人,我有两个提议,第一,孩子们的口粮确实不够,厂里要是能想办法叫上面给咱们调拨一批给孩子的救济口粮,那咱们私下种的红薯,怎么交,交给谁都行。第二,如果不能争取到……或者是没有把握争取到,我建议,这一部分口粮,分给全厂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觉得日子尚可人家,如果自愿放弃的那部分,可就把这部分拿去捐献。”说着,她就举起手来,“我家的孩子还有两个不满十岁,这俩孩子该分的那部分,我全部捐出去。”
你要么答应去争取救济粮,要么就把粮食留下分给孩子。
要是两者都不答应,那你就是不顾孩子的死活。
众人就彼此对视一眼,也就是林主任敢这么怼了。你给我一顶帽子压我,我反手就送你一顶帽子反压,看谁压的过谁。
事实上两人的说法呢,一个是高大上的,在吃饱饭的前提下那话确实是有动人之处的。一个是接地气的,在任何时候都不敢有人枉顾孩子性命。如果真那么做了,别说是g产党人,就是人都不配做了。
计寒梅哪里不明白硬压过来的帽子有多重,她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也看不出来。只见她对着林雨桐轻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就直接起身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之后,就散了。
而计寒梅从办公室里出去,走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捂住胸口,“孩子……”
孩子是她心里永远的痛!不说,不等于真的就跟表现出来的这样,好似从来没有为此痛苦过。
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心疼吗?心疼的一晚上一晚上睡不着。
后悔吗?悔!悔的透透的。
可后悔又能怎么办呢?
林百川家的丫头说的是对的,孩子是每个家庭的最柔软也是最重要的一环。触及了他们,那就会有人跟你拼命。
她给了自己一个没办法反驳的借口……后生可畏啊!
这天之后,计寒梅见了林雨桐就没了笑脸,面对面碰见都不搭理。
不搭理就不搭理吧,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计寒梅也很有意思,这次之后,她提议给厂里开一个小食堂。不是供应领导的,而是给十岁以下的孩子的。到了吃饭的时候,大的带着小的,去食堂排排坐。红薯汤就着红薯,糊弄着能吃个六七分饱。
如今这种年景嘛,这种程度就不错了,大家都挺感激的。
可这感激的对象不是计寒梅,而是林雨桐。都觉得要不是林雨桐豁出去得罪人,哪里能给孩子们争取到这样的福利。
赵平就跟林雨桐做工作,“很多人都没办法理解计大姐。可是在当年,要是没有这么多将自己的生死自己的一切置之度外的人,就没有我们如今的生活。你们可能很难去理解这种情怀,但不理解,却得学会尊重。就是你爹,对这位大姐,也是极为尊重的。当年,你爹打仗,那一向是多吃多占。只要是他们的缴获,他能在地上跟领导撒泼打滚就是不上缴。是出了名的山头主义。检查做的啊,摞起来得有两米高。但是你爹呢,就是那种有错就认,死活不改的样子。在当时,这是非常可气的事。计大姐呢,能给别人做通工作,就是从来没有把你爹的工作做通过。回回都是你爹把计大姐气跑为结局。看看,如今又来个你。有什么话,可以私下沟通嘛。再这样直面顶撞,我跟你说,我回头就得跟你爹告状。”
嘚!这是被批评了。
批评就批评吧,有什么关系,两人气场不和嘛。
因着林雨桐两度拂了计寒梅的面子,她最近在厂里比较低调,很多大的场合,都没有主动讲话。
但是很快的,她又高昂起来了。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算得上是国际大事。
苏国撤走了专家。
毫无征兆的,突然之间的,就将专家给撤走了。
而之前一直被视为香饽饽的这些翻译,全都成为要改造学习的人员了。
可计寒梅,是第一个在苏国没有撤走专家之前,就提过取消给予翻译人员优待的人。可以说,她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她的立场。